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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部分

众神的山岭-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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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町知道,究竟去了怎样的地方,人的脸才会变成那样。
  喜玛拉雅山的高峰——
  空气的浓度是平地的三分之一。
  穿透稀薄空气的紫外线,会晒黑裸露的皮肤,使其坏死。
  为何跑去西藏那种地方——
  种种念头在深町心中盘旋。
  明明应该是重度疲劳,但疲惫却迟迟不将身体拖进沉睡的深渊。
  深町直到接近黎明时分,才进入浅眠。
  9
  他梦见了山。
  在寒冷的雪中,躲在帐篷里。
  在睡袋中听着暴风雪的声音。打在帐篷上的风,和小石头般的雪的声音。
  这时,深町想看信。
  濑川加代子寄来的信。
  那封信,自己应该带在身上,但是找不到。把手伸进口袋或登山背包中也找不到。
  收到之后,自己应该看过了那封信。
  然而,内容却想不起来。因为想不起来,所以想再看一次。可是,自己说不定没有收到那封信。只是觉得看过了,并没有收到那种信,所以才会想不起内容。
  那封信,是加代子说她安顿好之后要写给自己的信。
  噢,且慢,如果有那种信,自己应该一定会记得信上写了什么。因为不记得内容,所以果然没有收到。但是,为什么会一心认定收到了那封信呢?
  深町不太明白。
  认真说来,他可以把脚从睡袋里伸出来,搜寻一下帐篷里面就好,但是因为好冷,所以只把手伸出睡袋找信。这种找法不可能找得到。
  哎——
  不过话说回来,实在好冷。
  帐篷内侧冻得硬梆梆。
  如果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就好了。
  女人的身体究竟有多暖和呢?
  深町怎么也想不起来。
  理论上,应该和自己的体温一样,总觉得那相当温暖。
  然而,不管想什么还是很冷。
  睡袋的某个地方好像有洞,外头的空气从那里钻了进来。
  起来想个办法吧。
  起来,如果有洞,就必须塞住那个洞。
  要起来。
  必须起来。
  快,起来——
  眼睛睁开了。
  听见了敲门声。
  有人正在敲房门。
  深町坐起身子。
  看了床头柜上的时钟一眼。
  时间是上午八点多。
  深町只穿着短裤、T恤。
  刚起床,脸色肯定很糟糕。
  “哪一位?”
  深町边下床,边以日语问道。
  “我是岸。”
  是岸凉子的声音。
  发生了什么事吗?
  深町把T恤下摆塞进短裤内,边朝房门走去,边把双手手指插进头发梳理。光是这样并不可能梳好乱翘的头发,但这是心情的问题。
  但是,凉子为何来找我?
  没有打电话,直接来房间,难道是发生了非比寻常的事吗?
  走到房门之前,深町拉开窗帘。
  早晨的阳光照亮了整间房间。
  城市已经动了起来。
  车声及人声传了进来。
  深町打开房门。
  一身牛仔裤搭T恤的岸凉子站在眼前。
  “对不起。我吵醒你了?”
  “没有,我已经想起床了,刚在床上发呆。”
  深町撒了谎。
  “请进。”
  深町招呼凉子进房。
  房内依然乱七八糟。
  情况跟昨天和羽生两人待在这间房间时一样。
  深町关上房门。
  凉子站在房间中央,盯着深町。
  深町看见她的眼睛时,霎时以为凉子会哭出来。然而,凉子没有哭出来。
  她看起来像是——有话想说,但是在自己心中找不到适当的语言。
  “怎么了吗?”
  深町问道。
  “他……”
  凉子顿了顿,然后又开口说:
  “羽生先生不见了。”
  “不见了?”
  “今天早上我醒来,发现羽生先生不见了,房里留下了这个……”
  凉子从牛仔裤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的纸。
  是饭店房里的便条纸。
  深町从凉子手中接过打开。
  上头以铅笔写着字。
  深町也看过的、那种像是用手随性折弯铁丝的字。是羽生丈二的笔迹。
  谢谢。
  只写了这样的内容。
  一封没有署名收信人和写信者本人的信。
  只写了道谢的话,羽生丈二就不告而别了。
  “我睡在他的房间里——”
  凉子如此说道。
  “即使我钻进被窝,他也不肯上床。”
  我睡这里就好——
  凉子说:羽生这么说,把椅子拉到床头边,坐了下来。
  我想看你睡觉的模样——
  凉子一伸出手,羽生就握住她的手。
  凉子说:两人以这种姿势聊天。
  “你为什么要待在尼泊尔呢?”
  当时,凉子如此问道,羽生回答:为了登山。
  “登山?”
  登山——
  羽生说。
  “你还……”
  凉子说,噤口之后,看着羽生又说了一次。
  “你还不肯放过自己吗?”
  羽生没有回答。
  他稍微使力握凉子的手,代替回答。
  那股力道在说:还没。
  我还不满足。
  不管怎么爬,心里还住着一头猛兽。
  野兽不肯离开内心。
  鬼栖息在心中。
  那只鬼说:还不够。
  羽生应该已经四十九岁了。
  若是一般人,差不多到了思考自己的工作、退休和养老的时刻。然而,羽生对于某事仍站在第一线上。他努力站在第一线上。
  他还不肯放过自己。
  所以,他继续爬山。
  凉子一句一句地对羽生说了至今的事。
  她等了羽生好长一段时间。
  正当她觉得该整理心情时,深町透过水野和她联络。
  不久,深町出发前往尼泊尔,自己也跟随其后,来到了加德满都。
  不管说再多话都嫌不够。
  说着说着,有了睡意。
  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
  渐渐被拖进睡梦中。
  忽然转醒,羽生仍以温柔的力道握着自己的手,目光低垂地看着自己。
  又聊一阵。
  又闭上眼。
  睁开眼睛。
  羽生还在。
  又聊几句。
  聊着聊着又困了……
  反复如此的过程中,不知不觉间,凉子真的睡着了。
  于是——
  早上一觉醒来,羽生不见了,信放在桌上。
  羽生怎么了吗?
  凉子连忙换上牛仔裤,下楼到饭店大厅。她心想:或者说不定会在那里看到羽生的身影,但是他不在那里。
  回到房间之后,凉子原本想打电话给深町,但是心里着急。说不定羽生在深町的房间。总之,她想尽早告诉深町,羽生不见了,而跑来敲深町的房门。
  “这样啊——”
  深町点点头。
  “原来如此,羽生不见了啊。”
  羽生断然地消失无踪。
  为何消失无踪呢?
  为何不告诉凉子自己消失的理由呢?如果要消失,可以尽管告诉她。为何对凉子不告而别呢?
  深町内心涌起的是一股强烈的愤怒。
  如果是我也就罢了。
  对羽生而言,我是外人。
  我是擅自闯进羽生人生的人。对我什么都不说,我可以理解。他可以不说。但是,凉子不是外人。她是羽生以自己的意志产生关系的人。
  羽生不想和凉子发生关系。
  他只是待在凉子身边,直到她睡着为止,一直看着她的睡脸到早上,然后离去。
  只有一句道谢的话——
  谢谢
  像从前在羽生的手札上看过的字。简短但笨拙的字,令人感觉羽生像是回到了十多年前的他。
  深町认为,那句话的涵义强过告别的话语,好像要告知一件事。
  那一件事是道别。羽生留下那句话,当作道别的话语。
  凉子也清楚地感觉到这一点。
  因为感觉到了,所以没有打电话,而是先跑来我的房间。
  即使是战场,也有一点休息时间。
  纳拉达尔·拉占德拉的话在深町的脑海中复苏。
  羽生结束片刻的休息,回到战场上了。
  深町如此心想。
  他总觉得,那句话中恐怕包含了不打算再见面的意志和决心。
  “混账东西!”
  强烈的愤怒令深町发出咆哮声。
  激情涌上心头。
  “我们走!”
  深町牵起凉子的手。
  “去哪?”
  “羽生丈二的身边。”
  “可是——”
  “你有权利去找他。对于羽生为何逃避,为何现在又默默地消失无踪,你有权利知道。”
  “——”
  “岂可让他不说出理由就消失无踪!我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深町言词激动地说。
  “可是,羽生先生在哪里呢——?”
  “纳拉达尔·拉占德拉的地方。”
  “羽生先生在他的地方?”
  “不,我的意思是,他大概知道羽生丈二所在之处。这他应该调查过了。”
  深町说道。
  10
  “是喔,羽生丈二消失无踪了吗?”
  纳拉达尔·拉占德拉语调平静地如此说道。
  地点是昨晚大家在一起的那间房间。
  现在,只有纳拉达尔·拉占德拉、深町和岸凉子三人。深町和凉子隔着桌子,和纳拉达尔拉占德拉对坐。
  “你早就知道羽生会消失无踪了吗——?”
  “我只是有想到,他大概会那么做。”
  “既然这样,你猜想得到羽生为什么必须消失无踪吗?”
  “我没有问过他。如果你不介意我用想象的话。”
  “你在卖什么关子?”
  “那不能从我口中说出来。他没说过的话,我凭什么说呢?”
  “告诉我。”
  “我不能说。你们如果想知道,应该直接去问他。”
  “我们也想那么做。可是,我们不知道羽生在哪里。”
  深町老实说。
  “我知道他的所在处。”
  “哪里?”
  “帕坦。”
  “果然……”
  “果然的意思是,你猜到他在帕坦了吗?”
  “嗯。”
  深町点了点头。
  因为羽生寄给岸凉子的邮件上,盖着帕坦的邮戳。
  然而,深町听到帕坦,想起自己曾在靠近查特拉巴蒂广场的地方跟丢了安伽林,如果认为安伽林当时是从那里往帕坦的西边而去,一切就合乎情理了。
  “能不能告诉我们地点呢?”
  “我带你们去吧。”
  纳拉达尔·拉占德拉站了起来。
  11
  开着和昨天一样的车。
  司机也是同一个人。
  纳拉达尔·拉占德拉坐在副驾驶座,深町和岸凉子坐在后座,岸凉子仍旧不发一语。
  发车后不久,纳拉达尔·拉占德拉忽然低喃道:
  “我啊,很羡慕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
  深町问道。
  “羽生丈二啊。”
  “为什么?”
  “因为我和那个男人的生活方式几乎正好相反。”
  “这话怎么说?”
  “我是廓尔喀。你多少知道廓尔喀是怎样的人吧?”
  “稍微知道——”
  “廓尔喀佣兵明明是由尼泊尔人组成的军队,我们至今却从来没有为自己的祖国战斗过。”
  “——”
  “羽生丈二和我相反。我想,他总是为了自己,一路奋战过来。”
  纳拉达尔·拉占德拉感慨万千地说。
  “二十八年……”
  纳拉达尔·拉占德拉闭上眼低喃道:
  “自从一九五五年,我十七岁志愿成为廓尔喀佣兵,到一九八三年四十五岁退役为止,当了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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