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冷尘香-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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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来,我都快疯了,如果再见不到你,我真的要疯了……”
冷雪雯全身发颤,哭泣声化作一阵一阵的抽噎。
江逸云近乎疯癫地看着她,无限欢喜,目不转睛,道:“让我好好看看你,我做梦也想看看你……”冷雪雯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努力想笑一笑,但笑容才到嘴角就消失了。一阵狂风卷过山冈,把一股强烈的血腥味吹到他鼻子里。他猛地想起什么,打了个冷战,道:“是你杀了他们?”
冷雪雯点点头,似乎未觉不妥。江逸云倒抽了一口冷气,道:“为什么?”冷雪雯做了个怪相,道:“他们不好,他们做了坏事,他们还想杀我。”江逸云道:“他们为什么要杀你?”冷雪雯道:“他们骂我,说我是女魔头,说我杀人不眨眼,一边说一边动手……”
江逸云心头发冷,道:“你用这么残忍的手段杀他们?”冷雪雯惊讶道:“残忍?这怎么残忍了?你怎么这么说?”江逸云突然感到一阵愤怒,道:“你自己看看他们!”
冷雪雯无限惊讶地看着地上的尸体,眼里掠过一丝恐怖之色,喃喃道:“难道说……难道说还是没有……”江逸云道:“你说什么?”冷雪雯拼命摇头,一面不停地后退,突然狂奔而去。
江逸云吃了一惊,急忙追赶。但她突然转过身来,手腕一抖,寒光一闪,一柄长剑对准了他的眉心。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全身顿时僵住。冷雪雯似乎无限恐惧,颤声道:“别跟着我,别跟着我……”
江逸云冷静下来,慢慢道:“我若跟着你,你也要杀我是么?就像杀掉其他人一样?”
冷雪雯全身发抖,语无伦次道:“不是的……我不知道……我没有……我……我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出手如风,点了他腰间要穴,长剑回转,疾步而去。江逸云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眼睁睁地看着她纤弱的身影骤然消失在乱石之间。
寒水碧慢慢从一块巨石后转出来,替他解了穴道。江逸云瞪着他,半晌问道:“你一直都在这里?”寒水碧道:“是的,我还亲眼看见她举着剑往这些死人身上乱砍乱戳。”
江逸云道:“这么说,真的是她?”他这句话说得很慢,似乎每一个字都费了他好大的力气。寒水碧道:“是她。”江逸云道:“她后来去哪里了?”
寒水碧道:“她似乎很熟悉这里的地形,拐来拐去,一会就不见了,我追不上她。”
江逸云呆呆地站着。
寒水碧看着他道:“你衣服上都是血。”江逸云低头一看,衣襟衣袖果然血迹斑斑,他打了个冷战,道:“这……这是……”寒水碧缓缓道:“这是她身上的血,但不是杀人的血,而是她自己的血……”江逸云茫然道:“什么意思?”寒水碧目光很奇怪,道:“难道你没发觉么,她的手一直在流血……”
江逸云怔怔地回想半天,道:“我不知道……”
寒水碧叹了口气,道:“这难怪,你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了……不过你不觉得很奇怪么,为什么她的手一直在流血,而她却一点也没有感觉到,她似乎根本不觉得痛,而她在杀人的时候,手上还没有流血,她的手是怎么受的伤呢?”他喃喃自语,而江逸云早已陷入了沉思,根本未曾听见他的这番话。
厚实的帷幔遮挡了外界的阳光,床头一只油灯散发出一点光亮,一圈红通通的光晕染红乳白的窗纱。陆歆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江逸云轻轻走进屋来,透过金碧的屏风一直看到屋子深处去,心里咯噔一下,感到突如其来的恐惧之意。转过屏风,看见滕望青呆呆坐在床头,瞠视着金筱寒。他哑着嗓子喊了声“老滕”,没有反应。滕望青面无人色,愁眉不展,满眼血丝,宛如老僧入定,寂然无语。他犹豫了一下,撩起床幔。
金筱寒形容枯槁,脸色蜡黄,嘴唇已经变作黑色。江逸云凝视着这张毫无生气的脸,心如刀绞。她的胳臂垂在床沿,他伸手想把它放回被子里去,手伸出一半,立刻又缩了回来。他感觉金筱寒身上正散发出一种刺鼻的味道,这味道充满苦味,让他透不过气来。
他迟疑良久,终于又伸出手去,触到金筱寒的皮肤,他的心登时沉落下去。金筱寒的手臂冷得像一节钢柱,冰得烫手。他打了个冷战,手里攥着床幔,悬在金筱寒脸的上方,无法松手。油灯忽然响起毕剥之声。听到这种声音,再想到沉寂如死的金筱寒,江逸云浑身震动起来,手一抖,床幔松脱,落在金筱寒脸上,她依旧毫无知觉。
滕望青突然站起来,江逸云吃了一惊,失声道:“老滕……”滕望青脸色苍白,神情却异常激动,全身不停地打哆嗦,嘶声道:“都怪我,都怪我,这一切都怪我……”他眼里涌出泪来,死死盯住江逸云,满脸怨恨之色。江逸云不明就里,失色道:“你……你这是为何?”滕望青两只眼睛拼命睁大,胸口像是透不过气来,他似乎想吼叫,却又害怕惊醒金筱寒,只得竭力克制,克制得眼里显出疯狂的神色。
江逸云只觉头皮发麻,身上一阵阵发冷,道:“是谁,是谁下的毒手?到底是谁?”滕望青几乎在狂吼:“是我!是我害了她!我不该那么多嘴,不该引她到一斛珠去!都怪我,都怪我!”江逸云满头大汗,厉声道:“到底是谁,你快说,到底是谁?”
滕望青突然扯开上衣,露出伤痕累累的胸膛,咬牙切齿道:“你看,你看!”他身上遍布红点,密密麻麻,令人惊怖。江逸云颤栗了一下,哑声道:“这……这……这人好毒的手段……”滕望青瞪着他的眼珠几乎要爆裂了,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你知道是谁干的么?”
江逸云隐隐感到不安,道:“是……是谁……”
滕望青的表情非常可怕,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凄厉乖张,一字字道:“就是你那个好情人,那个心狠手辣、毒如蛇蝎的冷雪雯!”
江逸云心头猛然一震,脚尖也冰凉得痉挛起来,一种无以名状的痛苦和悲哀向他袭来,使他的心房激烈跳动着。灯火在金筱寒惨白的脸上摇曳着。他忽然想起几天前他第一次在坟冢堆里看到她的情形,打了个冷战,他感到屋顶以沉重而阴暗的气势逼将过来,让他根本无法呼吸,他使劲地揪着领口,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滕望青悲痛欲绝的神情骤然显得那样陌生,那样狰狞,他目眦欲裂,厉声道:“这都是冷雪雯干的!她疯了,她完全疯了……”江逸云脚底打了个趔趄,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雯儿不可能这么做……”声音忽然高亢起来,“你一定看错了,她绝对不是雯儿,绝对不是!”滕望青惨笑道:“你……你好……好你个见色忘友、狼心狗肺的江逸云,你……你可真对得起筱寒……”
江逸云以一种绝望而又痛苦的眼神定定地望着金筱寒,身不由己地连连后退。金筱寒眼睑上出现的黑影仿佛要缠住他,把他也一块儿拖进黑暗的可怕的深渊里去,让他生生世世再也别想重见天日。正在这个时候,突听远处传来一声充满恐惧的尖叫,他倒抽了一口冷气,但他似乎并未立即感觉到危险和不安,在这瞬间,生与死仿佛暂时停歇了。
伊人跌跌撞撞闯进来,泪水不停地从眼眶里涌到脸上,她整个人仿佛都已崩溃,一进门便一头栽倒在地。江逸云怔怔瞧着她,毫无反应。滕望青却突然感到忐忑不安起来,脱口道:“出什么事了?”
伊人仰头看着江逸云,哽咽道:“夫人,夫人她……”江逸云猛省道:“我娘怎么了?”伊人涩声道:“夫人受了重伤,危在旦夕……”江逸云几乎要疯了,厉声道:“怎么会这样?谁伤的她?是谁?”
伊人痛哭失声道:“是……是姑娘……”这一击把江逸云完全震懵了,他只觉双腿发软,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道:“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江逸云整晚都在做恶梦,冷雪雯在他梦中始终浑身是血,遥不可及。他在蒙昧的光晕和亘古的迷津中左冲右突,山间的暝暝烟岚如恶魔的眼珠,叆叇的浓云仿佛幽灵的残骸,天边刺眼的火光,忽明忽暗,不知是妖魔的窥视的红眼,还是野兽的饥渴的舌信。他失足跌落在惨绿色的深渊里,全身湿透,看见冷雪雯缓缓浮出水面,脸色碧绿,身上缠绕着无数毒蛇,她的肌肤完全变成透明的了,他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毒蛇在她体内啃噬她的五脏六腑……他骇然失色,肝肠寸断,失声呼唤她的名字,猝然自梦中惊醒。
凄楚的灯光映着席玖樱苍白的面容,周围的一切显得如此惨淡和凄凉。
人的痛苦是无限的,但人忍受痛苦的能力是有限的。
他怔怔地望着母亲,目光迷惘而又灼热,蕴蓄的怒火在他胸中熊熊燃烧,烧红了他苍白的脸颊。他慢慢扭转头,看着窗台上那些晶莹绚丽的雨花石,那是冷雪雯第一次去金陵带回来送给他的,那时候她还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每当他看到她送的这些美丽的石头,就会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一直不敢断定那是怎样的一种情感。对他来说,她实在太小,小得让他不敢涉及男女之爱,生怕一动情就是对她的亵渎。那么可爱的女孩子,怎么会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夜半一阵疾风骤雨之后,微云一抹,冷月初露,他仰望天空,备感窅渺,又看见窗外残花枯叶,纵横一地,便觉穿心的孤寂。远处有人正在弹琴,琴声起起落落,变化无端,忽而高昂如战鼓如野马脱缰,忽而缥缈如情思如远天暮云,忽而细碎孤调危绝,如百鸟啁啾,彩凤吞声,忽而冷涩起伏顿挫,如登险峰又陡落深渊。
弹琴人指间竟能兴风作雨,令人心中乍暖乍寒。江逸云感觉这琴声浸肌浃骨,无边无际的愁绪顿时纷至沓来,新的旧的,挤兑着他的心。明镜里映出他寂寞的身影,他萧然四顾——到处都有冷雪雯的影子,朦胧间仿佛可以听到她顽皮谑浪的语声……
他怎么也不能相信她会变得这么残忍——是谁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她已经不再是你所熟悉的那个冷雪雯了,也不再值得你去爱……真正的冷雪雯已经死了,现在这一个完全就是个魔鬼!如果你真是为她好,就应该帮助我们找到她……”
找到她以后会怎样呢?
那个人并没有说。但他心里很清楚,现在江湖中人都对她恨之入骨。人言可畏。一个人成为众矢之的以后,一切道德标准都会发生变化,所有针对她的不道德的行为都会变得合情合理,所有损害她的不正义的举动也都会变得无可非议——只要能抓住她,再下流无耻的手段也可以容忍,再卑劣恶毒的毁谤也得以流传。纵使她不被抓住,她也会被这样的流言日渐消蚀。
她一定是疯了,否则她不会伤害这么多人,要命的是几乎所有被她杀死的人都曾与她结过仇怨——而她居然连最亲近的人也不肯放过,滕望青被她打得遍体鳞伤,金筱寒被她打成重伤,至今卧床不起,还有华羽翎,也被她伤得不轻,一条腿差点就废了……最匪夷所思的是她竟然连他的母亲也没有放过!
他不能不恨她,不能不怨她,可他又怎能狠下心来伤害她?
第十二章 一寸相思一寸灰(二)
于怜香穿过熙熙攘攘的大街,他的内伤还没有全好,脸色发青。一想到那个打伤他的人,他心里就涌起无法言说的爱恨交织的滋味。他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向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