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娇龙-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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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姑不解地:“这是为何?玉娇龙:”我应顺命守礼,我要无愧于心。“香姑:”既然小姐你都不用,也就不必去了。我倒不管你那什么顺呀守的,只愿和你同甘共苦。“
二人不再说话了,只紧紧相偎着,苦度这漫漫的长夜。
日复一日,天气已渐渐冷起来了。玉娇龙益更显得清瘦了些,香姑也失去了脸上的红润,主婢二人已成为相依为命的伴侣。一贯喜爱跑来跑去的香姑,现在已变得沉静起来,整天无精打采,闷坐房中;玉娇龙仍是那样从容庄肃,毫无颓唐自弃之色。
她仍每天清晨起床后,便到母亲灵位前诵经,诵得那样专注、虔诚。
一天傍晚,鲁府仆妇送来的竟是一碟冰凉的苜蓿和两碗馊饭。玉娇龙连箸都未动,独自诵经去了,香姑勉强吃下半碗,终因难以下咽停下箸来。一会儿,仆妇来收碗筷,见到这般情景,也不禁摇头叹息起来。她小声自语般地说道:“真造孽,这日子教人怎过啊!”那仆妇临走时还低低对玉娇龙说了句:“等过些时候玉大人会来接你回去的,眼前他也烦啊!”
玉娇龙已从仆妇的这句话里,听出了弦外之音。她料想家里可能受到攻击,父亲目前正处于危难境地,那班嫉贤拓能的同僚必将乘机中伤倾轧;钓誉沽名的御史也会捕风参奏。她思前虑后,认定他们虽未握得足以构罪的把柄,但闹得满城风雨,毕竟有损侯门声威,甚至动摇父亲的地位。玉娇龙想到这一切都由她所招来,她真感疾首痛心,难过已极。
香姑忍着饥饿,天刚黑便上床睡了。玉娇龙默默坐到深夜。
直至手足都已冰凉,才上床去。初冬的夜又冷又静,房内房外声息全无,能听到的只有香姑均匀的呼吸声和她不时响起的几声辘辘肠鸣。玉娇龙拥着香姑,不禁侧然欲泪。
正凄楚间,忽听到房外传来几声轻微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断断续续,几步一停,显得十分小心谨慎。玉娇龙不由一惊,立即警觉起来,迅即从枕底抽出短剑,蓦然一跃下床,闪身躲到门后,屏息注视着房外动静。只听那脚步声一直走到窗前便停住下来,接着又是几声轻微的刮磨声响,窗门便被拨开了。随着便见一个头影出现在窗前。玉娇龙凝神细辨,借着微微星光,看出了是个女人的头影。只见那头影向房内探望片刻,随即又伸手从窗口丢进一件东西,然后掩好窗门,转身离去。玉娇龙迅即闪到窗前,戳破窗纸,张目望去,见那身影正跳过走廊,向那边墙角走去。玉娇龙不禁大吃一惊,心想:这身影的姿态怎的这般熟悉,似曾在哪儿见到过来。她略一凝思,便猛然想起来了:“啊,是蔡幺妹!她来干什么?是善意还是寻仇?”玉娇龙心里布起一团疑云。她想看看那丢进房来的竟是何物,可房里却是漆黑一片,又无灯亮,哪看得清。玉娇龙犹豫片刻,便小心翼翼地用手去摸,摸着的却原是个布包。她将布包拾起放到桌上,解开索带,立即使从布包里散出一股卤汁、酥点的香气,玉娇龙明白了,这是蔡幺妹特意送来的一包食物。她再用手一摸,里面除了她熟悉的一些纸盒纸包外,还另包有几支蜡烛。玉娇龙高兴已极,忙敲起火石,点燃蜡烛,黑沉沉的房间里,顿时变得一片光亮,使人突然从中感到了一片生机,一番春意。
玉娇龙借着烛光,仔细检看布包,见里面除了大包小盒各色各样的糖果糕点外,还有一只熟羊腿和几脔卤牛肉,另还附有个纸卷在内。玉娇龙打开纸卷一看,见第一行写着:“为富不仁,为官不义。鲁府所为,已尽探悉。薄礼一包,略表心意。”另行上款是“玉小姐、香姑笑纳”,下落“患难夫妻敬白”六字。
对着这包食物和这卷字条,玉娇龙呆然沉思,心潮起伏。纸卷上既然明明写着食物是给她和香姑二人,就再不能对蔡幺妹的用心乱加怀疑。她想到自己是蔡幺妹杀父的仇人,当时只为了维护自己个人与玉府门第的声名,迫于高师娘之威胁,一时失手,竟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来,使蔡幺妹成了孤女,几致流落京城,自己对蔡幺妹是负罪深重的。而今天她不但不趁机寻仇落井下石,却反而仇将恩报,前来雪中送炭。纵然是她目前还不知自己就是她杀父的仇人,却只能更增自己的愧疚。玉娇龙对着这些食物,心情只觉越来越更沉重,哪还能引起半点食欲。恰在这时,香姑从梦中发出阵阵呓语,似呻吟,又似呼饿。玉娇龙抽身去至床前,轻轻将她唤醒。香姑刚睁开眼,突见满屋亮光,她一翻身坐了起来,大张着一双惊疑的眼睛,指着桌上的蜡烛问道:“哪来的蜡烛?”
玉娇龙把她拉到桌前,将适才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她,又顺手把那包食物推到地面前,说道:“香姑,快吃,不要辜负了你蔡姐和刘哥一片心意。”
香姑听得出神,满面惊喜,她肚内虽已饿得发慌,却无心就去吃它。她愣了一会,不解地问道:“蔡姐刘哥怎会知道我们眼前所处的境况?”
玉娇龙:“刘泰保交游广,朋友多,自然容易探得。”
香姑猛然抓住玉娇龙的臂膀说道:“他们一定知道罗大哥的下落,你刚才为何不喊住蔡姐问问他的消息?”
玉娇龙那张久已木然的脸,竟又泛起一阵红晕,她被香姑的厚意深情感动了。她又从香姑这一问里,看到了她那过人的细心和机敏,也看到了一颗赤诚的心。她深情默默地望着香姑,过了许久才含糊应道:“我怎好问她?”
香姑坦然说道:“哪天我能出得这鬼门关,便找蔡姐问问去。”
玉娇龙警觉地望着香姑,说道:“这事非同儿戏,你也是玉府里的人,千万别牵连进这场是非中去。”
香姑动了动嘴唇,话到口边又停住了。
玉娇龙顺手拿起一个酥饼,递到香姑嘴边:“快吃吧,你一定饿坏了。”
香姑偏过头去,用手接过饼,回递给玉娇龙:“你先吃。”
玉娇龙摇摇头:“我吃不下,也不想吃。”
香姑疑惑不解地望着玉娇龙:“这是别人好意送来的,难道也犯了你那‘顺’和‘守’的清规戒律?难道吃了也有愧于心?”
玉娇龙微微低下头来:“香姑,我真的不想吃,我心里难受。你吃,让我看着你吃。
这样,我兴许会好过些。“香姑:”你不吃,我也不吃。“
玉娇龙:“听话,香姑。你快吃,让我高兴高兴。”她说着,眼里已噙满了泪水。
香姑虽然弄不清楚玉娇龙不愿享用这食物的原因,但她却不忍再拂她意,只勉强取食了一些糕饼,便假称已经吃饱,收起布包,吹熄蜡烛,和玉娇龙一同携手上床睡去。
过了几天,突然下起雪来。初雪为缟,使得鲁府庭院显得更加萧瑟。
一天上午,玉娇龙刚诵完经卷,突见房外花厅那边,仆婢进进出出,显得忙乱异常。
玉娇龙觉得情况有异,正惊诧间,忽见一个丫环匆匆朝房里走来,她慌慌张张地向玉娇龙禀报道:“少夫人,铁贝勒王妃来看你来了,老夫人正在门外迎驾。”
玉娇龙大出意外,不觉惊异万分。她素闻王妃为人孤傲寡合,京城众多皇亲权贵,不论寿庆功宴,她从不轻易枉驾一顾。
自己虽曾蒙她相邀,到王府去拜见过她一次,可从此之后即无来往,不料她今天竟为何驾临鲁府来看望自己来了。玉娇龙边想边到桌前对镜整鬓理妆,香姑却仍漫不经心地坐在床边,拾弄她的发辫。玉娇龙瞟了她一眼,说道:“王妃就要驾到,还不快把屋里收拾一下。”
香姑漠然道:“就这样让她看看,岂不更好!”
玉娇龙:“我并非掩窘,而是不愿受人悯伶。”
正在这时,鲁老夫人陪同着王妃,后面跟随着一群仆婢进房来了。玉娇龙迎上前去,正要下拜,王妃一把搀扶着她,直端端地注视了片刻,又从头到脚将她打量一番,才启口说道:“不见仅一年多,怎的竟清瘦如此?是否近来身体不适?”
玉娇龙微垂眼帘,谦恭地答道:“托王妃的福,娇龙幸尚无恙。王妃玉体可安?”
王妃笑了笑:“你看,我这不是挺好的吗。”她又回过身来看着鲁老夫人问道:“听说娇龙戒荤减食,终日闭门诵经,这岂不成了苦行苦修!”
鲁老夫人尴尬万分,嚅嚅答道:“她这也是出于一片孝心。”
王妃不以为然地说道:“哪有这般孝法,这简直是在自辉!”
鲁老夫人:“是的,是的,就请王妃开导开导好了。”说完,又忙上前去请王妃入座。
王妃并未睬她,只站在房中向四处打量一番后,摇摇头,对玉娇龙说道:“你也未免过于自苦,弄得这般简陋。”
鲁老夫人站在一旁局促不安,手足无措;仆婢们环立门外,面面相觑。
房里一阵难堪的沉默以后,王妃对鲁老夫人说道:“我特来和玉娇龙闲叙,不敢久劳老夫人相陪,请回房将息去吧!”
鲁老夫人只得告退出房,率领着一帮仆婢各自进入内堂去了。王妃待她走后这才踱到床边,拉着玉娇龙并肩坐下,对她说道:“你的事儿我已略略闻听到一些,前几天德秀峰的妻子来,又从她口里得知一些你目前的处境和近况。这鲁府也是书香门第,行事怎这般背情悸理!我心不平,老惦着你,今天趁王爷出城到王庄选马去了,特来看看你的。”
玉娇龙俯首默默地听着。一瞬间,俞秀莲那飒爽从容的英姿,那警智深沉的关切,以及蔡幺妹那顾盼自得、敏中带稚的神情和身影,又不断地闪现在她面前。玉娇龙心里已经明白,德五嫂所知道自己目前所处境况,多半是俞秀莲、蔡幺妹处得来,她们正是要通过德五嫂禀知王妃,希望能借王妃之力,把自己从苦境中解救出来;玉娇龙心里有如吹进一阵春风,感到融融暖意。
王妃又说道:“昨天我命人去把你嫂嫂鸾英请来,已将你的情况告诉了她。”
玉娇龙微微一震,抬起头来说道:“我自来到鲁府,和家中音讯即已断绝,也不知父兄近况如何了。”说罢,不禁凄然泪下。
王妃犹豫片刻,说道:“也怨不得你父亲兄嫂,他们也处在风雨飘摇之中,眼前也顾不上你了。”
玉娇龙大吃一惊,忙问道:“我父亲兄嫂怎样了?”
王妃:“你父亲正受朝廷查究,目前待罪在家。”
玉娇龙全身一震,顿觉整颗心直往下沉。她不禁迸出一声苦痛的呻吟,仰头呼道:“天啦!是娇龙不孝,累及父亲了!”
王妃见玉娇龙这般悲痛,心里不禁恻然,但听她把罪咎承于己身,又暗暗觉得奇怪,忙劝慰她道:“这乃飞来横祸,怨你不得,你也不必过于伤痛。罪魁祸首还是那肇事凶汉,只须将他捉拿归案,满天云雾都会散的。”
玉娇龙:“这事与我父何干?竟至受累如此?”
王妃感慨地:“宦途险恶,无风尚可起浪,何况这事本也蹊跷。”接着,就把玉娇龙家里因凶汉肇祸而受到的牵连告诉了她:原来那日自那汉子在大街上截拦花轿后,很快就流言四播,闹得满城风雨。对那汉子颇多猜测;对他为何拦轿,更是捕风捉影,编出许多惊世骇俗的奇闻怪事。这些流言蜚语,本已有损玉府声名,使玉大人处于不利境地,不想那汉子又夜闯鲁府,惊死了鲁翰林。这一来,就弄得京城显贵人人自危,震动朝野。翰林院一时激愤,借时得近御之机,立即将此事奏闻皇上。皇上十分震怒,当即传诏九门提督,限期将凶汉捉拿归案。提督衙署火急缉骑四出,各道设卡,九门立哨,挨户搜查,沿途追捕。不想忙了半月,却是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