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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部分

初刻拍案惊奇-第73部分

小说: 初刻拍案惊奇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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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入正话。
一件是唐逸史上说的:长安城南曾有僧,日中求斋,偶见桑树上有一女子在
那里采桑,合掌问道:“女菩萨,此间侧近,何处有信心檀越,可化得一斋的么?”
女子用手指道:“去此三四里,有个王家,见在设斋之际,见和尚来到,必然喜
舍,可速去!”僧随他所相处前往,果见一群僧,正要就坐吃斋。此僧来得恰好,
甚是喜欢。斋罢,王家翁、姥见他来得及时,问道:“师父象个远来的,谁指引
到此?”僧道:“三四里外,有个小娘子在那里采桑,是他教导我的。”翁、姥
大惊道:“我这里设斋,并不曾传将开去。三四里外女子从何知道?必是个未卜
先知的异人,非凡女也!”对僧道:“且烦师父与某等同往,访这女子则个。”
翁、姥就同了此僧,到了那边。那女子还在桑树上,一见了王家翁、姥,即便跳
下树来,连桑篮丢下了,望前极力奔走。僧人自去了,翁、姥随后赶来。女子走
到家,自进去了。王翁认得这家是村人卢叔伦家里,也走进来。女子跑进到房里,
掇张床来抵住了门,牢不可开。卢母惊怪他两个老人家赶着女儿,问道:“为甚
么?”王翁、王母道:“某今日家内设斋,落末有个远方僧来投斋,说是小娘子
指引他的。某家做此功德,并不曾对人说,不知小娘子如何知道?故来问一声,
并无甚么别故。”卢母见说,道:“这等打甚么紧,老身去叫他出来。”就走去
敲门,叫女儿,女儿坚不肯出。卢母大怒道:“这是怎的起?这小奴才作怪了!”
女子在房内回言道:“我自不愿见这两个老货,也没甚么罪过。”卢母道:“邻
里翁婆看你,有甚不好意思?为何躲着不出?”王翁、王姥见他躲避得紧,一发
疑心道:“必有奇异之处。”在门外着实恳求,必要一见。女子在房内大喝道:
“某年月日有贩胡羊的父子三人,今在何处?”王翁、王姥听见说了这句,大惊
失色,急急走出,不敢回头一看,恨不得多生两只脚,飞也似的去了。女子方开
出门来,卢母问道:“适才的话,是怎么说?”女子道:“好叫母亲得知:儿再
世前曾贩羊,从夏州来到此翁、姥家里投宿。父子三人,尽被他谋死了,劫了资
货,在家里受用。儿前生冤气不散,就投他家做了儿子,聪明过人。他两人爱同
珍宝,十五岁害病,二十岁死了。他家里前后用过医药之费,已比劫得的多过数
倍了。又每年到了亡日,设了斋供,夫妻啼哭,总算他眼泪也出了三石多了。儿
今虽生在此处,却多记得前事。偶然见僧化饭,所以指点他。这两个是宿世冤仇,
我还要见他怎么?方才提破他心头旧事,吃这一惊不小,回去即死,债也完了。”
卢母惊异,打听王翁夫妻,果然到得家里,虽不知这些清头,晓得冤债不了,惊
悸恍惚成病,不多时,两个多死了。看官,你道这女儿三生,一生被害,一生索
债,一生证明讨命,可不利害么?略听小子胡诌一首诗:
采桑女子实堪奇,记得为儿索债时。
导引僧家来乞食,分明迫取赴阴司。
这是三生的了。再说个两世的,死过了鬼来报冤的。这又一件,在宋《夷坚
志》上:说吴江县二十里外因渎村,有个富人吴泽,曾做个将仕郎,叫做吴将仕。
生有一子,小字云郎。自小即聪明勤学,应进士第,预待补藉,父母望他指日峥
嵘。绍兴五年八月,一病而亡。父母痛如刀割,竭尽资财,替他追荐超度。费了
若干东西,心里只是苦痛,思念不已。明年冬,将仕有个兄弟,做助教的名滋,
要到洞庭东山妻家去。未到数里,暴风打船,船行不得,暂泊在福善王庙下。躲
过风势,登岸闲步。望庙门半掩,只见庙内一人,着皂绨背子,缓步而出,却象
云郎。助教走上前,仔细一看,元来正是他。吃了一大惊,明知是鬼魂,却对他
道:“你父母晓夜思量你,不知赔了多少眼泪?要会你一面不能勾,你却为何在
此?”云郎道:“儿为一事,拘系在此。留连证对,况味极苦。叔叔可为我致此
意于二亲:若要相见,须亲自到这里来乃可,我却去不得。”叹息数声而去。助
教得此消息,不到妻家去了。急还家来,对兄嫂说知此事。三个人大家恸哭了一
番,就下了助教这只原船,三人同到庙前来。只见云郎已立在水边,见了父母,
奔到面前哭拜,具述幽冥中苦恼之状。父母正要问他详细,说自家思念他的苦楚,
只见云郎忽然变了面孔,挺竖双眉,捽住父衣,大呼道:“你陷我性命,盗我金
帛,使我衔冤茹痛四五十年,虽曾费耗过好些钱,性命却要还我。今日决不饶你!”
说罢便两相击博,滚入水中。助教慌了,喝叫仆从及船上人,多跳下水去捞救。
那太湖边人都是会水的,救得上岸,还见将仕指手画脚,挥拳相争,到夜方定。
助教不知甚么缘故,却听得适才的说话,分明晓得定然有些蹊跷的阴事,来问将
仕。将仕蹙着眉头道:“昔日壬午年间,虏骑破城,一个少年子弟相投寄宿,所
赍囊金甚多,吾心贪其所有。数月之后,乘醉杀死,尽取其资。自念冤债在身,
从壮至老,心中长怀不安。此儿生于壬午,定是他冤魂再世,今日之报,已显然
了。”自此忧闷不食,十余日而死。这个儿子,只是两生。一生被害,一生讨债,
却就做了鬼来讨命,比前少了一番,又直捷些。再听小子胡诌一首诗:
冤魂投托原财耗,落得悲伤作利钱。
儿女死亡何用哭?须知作业在生前。
这两件事希奇些的说过,至于那本身受害,即时做鬼取命的,就是年初一起
说到年晚除夜,也说不尽许多。小子要说正话,不得工夫了。说话的,为何还有
个正话?看官,小子先前说这两个,多是一世再世,心里牢牢记得前生,以此报
了冤仇,还不希罕。又有一个再世转来,并不知前生甚么的,遇着各别道路的一
个人,没些意思,定要杀他,谁知是前世冤家做定的。天理自然果报,人多猜不
出来,报的更为直捷,事儿更为奇幻,听小子表白来。
这本话,却在唐贞元年间,有一个河朔李生,从少时膂力过人,恃气好侠,
不拘细行。常与这些轻薄少年,成群作队,驰马试剑,黑夜里往来太行山道上,
不知做些什么不明不白的事。后来家事忽然好了,尽改前非,折节读书,颇善诗
歌,有名于时,做了好人了。累官河朔,后至深州录事参军。李生美风仪,善谈
笑,曲晓吏事,又且廉谨明干,甚为深州太守所知重。至于击鞠、弹棋、博弈诸
戏,无不曲尽其妙。又饮量尽大,酒德又好,凡是冥会酒席,没有了他,一坐多
没兴。大守喜欢他,真是时刻上不得的。
其时成德军节度使王武俊自恃曾为朝廷出力,与李抱真同破朱滔,功劳甚大,
又兼兵精马壮,强横无比,不顾法度。属下州郡太守,个个惧怕他威令,心胆俱
惊。其子士真,就受武俊之节,官拜副大使。少年骄纵,倚着父亲威势,也是个
杀人不眨眼的魔君。一日,武俊遣他巡行属郡,真个是:
轰天吓地,掣电奔雷。喝水成冰,驱山开路。川岳为之震动,草术尽是披靡。
深林虎豹也潜形,村舍犬鸡都不乐。
别郡已过,将次到深州来。太守畏惧武俊,正要奉承得士真欢喜,好效殷勤。
预先打听前边所经过喜怒行径详悉,闻得别郡多因赔宴的言语举动,每每触犯忌
讳,不善承颜顺旨,以致不乐。大守于是大具牛酒,精治肴撰,广备声乐,妻孥
手自烹庖,大守躬亲陈设,百样整齐,只等副大使来。只见前驱探马来报,副大
使头踏到了。但见:
旌旗蔽日,鼓乐喧天。开山斧闪烁生光,还带杀人之血;流星锤蓓蕾出色,
犹闻磕脑之腥。铁链响琅玱,只等悔气人冲节过;铜铃声杂沓,更无拚死汉逆前
来。蹂躏得地上草不生,蒿恼得梦中魂也怕。
士真既到,太守郊迎过,请在极大的一所公馆里安歇了。登时酒筵,嗄程、
礼物抬将过来。大守恐怕有人触犯,只是自家一人小心赔侍。一应僚吏宾客,一
个也不召来与席。士真见他酒肴丰美,礼物隆重,又且大守谦恭谨慎,再无一个
杂客敢轻到面前,心中大喜。道是经过的各郡,再没有到得这郡齐整谨饬了。饮
酒至夜。
士真虽是威严,却是年纪未多,兴趣颇高,饮了半日酒,止得一个大守在面
前唯喏趋承,心中虽是喜欢,觉得没些韵味。对大守道:“幸蒙使君雅意,相待
如此之厚,欲尽欢于今夕。只是我两人对酌,觉得少些高兴,再得一两个人同酌,
助一助酒兴为妙。”大守道:“敝郡偏僻,实少名流。况兼惧副大使之威,恐忤
尊旨,岂敢以他客奉陪宴席?”士真道:“饮酒作乐,何所妨碍?况如此名郡,
岂无嘉宾?愿得召来帮我们鼓一鼓兴,可以尽欢。不然,酒伴寂寥,虽是盛筵,
也觉吃不畅些。”大守见他说得在行,想道:“别人卤莽,不济事。难得他恁地
喜欢高兴,不要请个人不凑趣,弄出事来。只有李参军风流蕴藉,且是谨慎,又
会言谈戏艺,酒量又好。除非是他,方可中意,我也放得心下。第二个就使不得
了。”想了一回,方对士真说道:“此间实少韵人,可以佐副大使酒政。止有录
事参军李某,饮量颇洪,兴致亦好。且其人善能诙谐谈笑,广晓技艺,或者可以
赐他侍坐,以助副大使雅兴万一。不知可否,未敢自专,仰祈尊裁。”士真道:
“使君所幸,必是妙人。召他来看。”大守呼唤从人:“速请李参军来!”
看官,若是说话的人,那时也在深州地方与李参军一块儿住着,又有个未卜
先知之法,自然拦腰抱住,劈胸揪着,劝他不吃得这样吕太后筵席也罢,叫他不
要来了。只因李生闻召,虽是自觉有些精神恍惚,却是副大使的钧旨,本郡大守
命令,召他同席,明明是抬举他,怎敢不来?谁知此一去,却似:猪羊入屠户之
家,一步步来寻死路。说话的,你差了,无非叫他去帮吃杯酒儿,是个在行的人,
难道有甚么言语冲撞了他,闯出祸来不成?看官,你听,若是冲撞了他,惹出祸
来,这是本等的事,何足为奇!只为不曾说一句,白白地就送了性命,所以可笑。
且待我接上前因,便见分晓。
那时李参军随命而来,登了堂望着士真就拜。拜罢抬起头来,士真一看,便
勃然大怒。既召了来,免不得赐他坐了。李参军勉强坐下,心中悚惧,状貌益加
恭谨。士真越看越不快活起来。看他揎拳裸袖,两眼睁得铜铃也似,一些笑颜也
没有,一句闲话也不说,却象个怒气填胸,寻事发作的一般。比先前竟似换了一
个人了。大守慌得无所措手足,且又不知所谓,只得偷眼来看李参军。但见李参
军面如土色,冷汗淋漓,身体颤抖抖的坐不住,连手里拿的杯盘也只是战,几乎
掉下地来。大守恨不得身子替了李参军,说着句把话,发个甚么喜欢出来便好。
争奈一个似鬼使神差,一个似夫魂落魄。李参军平日枉自许多风流俏倬,谈笑科
分,竟不知撩在爪哇国那里去了。比那泥塑木雕的,多得一味抖。连满堂伏侍的
人,都慌得来没头没脑,不敢说一句话,只冷眼瞧他两个光景。
只见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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