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历代通俗演义-第9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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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兀朮见江上布满战船,料知不便径渡,遂遣使至世忠处通问,且约战期。世忠批准来书,即于明日决战。是时梁夫人也在军中,闻决战有期,向世忠献计道:“我兵不过八千人,敌兵却不下十万,若与他认真交战,就是以一当十,也恐抵敌不住,妾身却有一法,未知将军肯见用否?”世忠道:“夫人如有妙计,如何不从?”梁夫人道:“来朝交战时,由妾管领中军,专任守御,只用炮弩等射住敌人,不与交锋,将军可领前后二队,四面截杀,敌往东可向东截住,敌往西可向西截住,但看中军旗鼓为号,妾愿在楼橹上面,竖旗击鼓,将军视旗所向,闻鼓进兵,若得就此扫荡敌兵,免得他再窥江南了。”写梁夫人。世忠道:“此计甚妙,但我也有一计在此。此间形势,无过金山,山上有龙王庙,想兀朮必登山俯望,窥我虚实。我今日即遣将埋伏,如兀朮果中我计,便可将他擒来,不怕金兵不败。”写韩世忠。梁夫人喜道:“何不急行!”世忠遂召偏将苏德,令带了健卒二百名,登龙王庙,百人伏庙中,百人伏庙下岸侧。俟闻江中鼓声,岸兵先入,庙兵继出,见敌即擒,不得有误。苏德领命去讫。世忠便亲登船楼,置鼓坐旁,眼睁睁的望着山上,不消数时,果见有五骑登山,驰入庙中。他急用力挝鼓,声应山谷。庙中伏兵先行杀出,敌骑忙即返驰,岸兵稍迟了一步,不及兜头拦截,只好与庙兵一同追赶。五骑中仅获二骑,余三骑飞马奔逃。一骑急奔被蹶,坠而复起,竟得逃脱。世忠望将过去,见此人穿着红袍,系着玉带,料知定是兀朮,惟见他脱身而去,不禁长叹道:“可惜可惜!”至苏德将二骑牵来,果然是兀朮逃窜,愈觉叹惜不止,惟婉责苏德数语,便即罢事。
是夕,即依着梁夫人计议,安排停当,专待厮杀。诘朝由梁夫人统领中军,自坐楼橹,准备击鼓。但见她头戴雉尾,足踏蛮靴,满身裹着金甲,好似出塞的昭君,投梭的龙女。煞是好看。兀朮领兵杀至,遥望中军楼船,坐着一位女钗裙,也不知她是何等人物,已先惊诧得很。辗转一想,管不得什么好歹,且先杀将过去,再作计较。当下传令攻击,专从中军杀入。哪知梆声一响,万道强弩,注射出来,又有轰天大炮,接连发声,数十百斤的巨石,似飞而至,触着处不是毙人,就是碎船,任你如何强兵锐卒,一些儿都用不着。兀朮忙下令转船,从斜刺里东走,又听得鼓声大震,一彪水师突出中流,为首一员统帅,不是别人,正是威风凛凛的韩世忠。兀朮令他舰敌着,自己又转舵西向,拟从西路过江,偏偏到了西边,复有一员大将,领兵拦住,仔细一瞧,仍是那位韩元帅。用笔神妙。兀朮暗想道:“我今日见鬼了。那边已派兵敌住了他,为何此处他又到来?”正在凝思的时候,旁边闪出一人,大呼杀敌,仗着胆跃上船头,去与世忠对仗。兀朮瞧着,乃是爱婿龙虎大王,忙欲叫他转来,已是两不相问,霎时间对面敌兵,统用长矛刺击,带戳带钩,把这位龙虎大王钩下水去。兀朮急呼水手捞救,水手尚未泅江,那边的水卒早已跳下水中,擒住龙虎大王,登船报功去了。兀朮又惊又愤,自欲督兵突路,哪禁得敌矛齐集,部众纷纷落水,眼见得无隙可钻,只好麾众退去。
韩世忠追杀数里,听鼓声已经中止,才行收军。返至楼船,见梁夫人已经下楼,不禁与她握手道:“夫人辛苦了!”梁夫人道:“为国忘劳,有甚么辛苦!惟有无敌酋拿住?”世忠道:“拿住一个。”夫人道:“将军快去发落,妾身略去休息,恐兀朮复来,再要动兵。”有备无患,的是行军要诀。言毕,自去船后。世忠即命将龙虎大王牵到,问了数语,知是兀朮爱婿,便将他一刀两段,结果性命。只难为兀朮爱女。此外检查军士,没甚死亡,不过伤了数名,统令他安心调治。忽有兀朮遣使致书,情愿尽归所掠,放他一条归路。世忠不许,叱退来使。来使临行时,又请添送名马,世忠仍不许,来使只好自去。兀朮因世忠不肯假道,遂自镇江泝流而上,世忠也赶紧开船。金兵沿南岸,宋军沿北岸,夹江相对,一些儿不肯放松。就是夜间亦这般对驶,击柝声互相应和。到了黎明,金兵已入黄天荡。这黄天荡,是个断港,只有进路,并无出路。兀朮不知路径,掠得两三个渔父,问明原委,才觉叫苦不迭,再四踌躇,只有悬赏求计。俗语说得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就是得一谋士,也藉千金招致。当下果然有一土人献策道:“此间望北十余里,有老鹳河故道,不过日久淤塞,因此不通。若发兵开掘,便好通道秦、淮了。”此人贪金助虏,办属可恨。兀朮大喜,立畀千金,即令兵士往凿。兵士都想逃命,一齐动手,即夕成渠,长约三十余里,遂移船趋建康。薄暮到了牛头山,忽然鼓角齐鸣,一彪军拦住去路,兀朮还道是留驻的金兵,前来相接,因即拍马当先,自去探望。遥见前面列着黑衣军,又当天色苍茫,辨不出是金军,是宋军,正迟疑间,突有铁甲银鍪的大将,挺枪跃马,带着百骑,如旋风般杀来。兀朮忙回入阵中,大呼道:“来将是宋人,须小心对敌。”部众亟持械迎斗,那大将已驰突入阵,凭着一杆丈八金枪,盘旋飞舞,几似神出鬼没,无人可当。金人被刺死无数,并因日色愈昏,弄得自相攻击,伏尸满途。兀朮忙策马返奔,一口气跑至新城,才敢转身回顾,见逃来的统是本部败兵,后面却没有宋军追着,心下稍稍宽慰,便问部众道:“来将是什么人?有这等厉害!”有一卒脱口应道:“就是岳爷爷。”兀朮道:“莫非就是岳飞吗?果然名不虚传。”从金人口中,叙出岳飞,力避常套。是晚在新城扎营,命逻卒留心防守。兀朮也不敢安寝,待到夜静更阑,方觉矇眬欲睡,梦中闻小校急报道:“岳家军来了!”当即霍然跃起,披甲上马,弃营急走。金兵也跟着奔溃。怎奈岳家军力追不舍,慢一步的,都做了刀下鬼,惟脚生得长,腿跑得快,还算侥幸脱网,随兀朮逃至龙湾。兀朮见岳军已返,检点兵士,十成中已伤亡三五成,忍不住长叹道:“我军在建康时,只防这岳飞截我后路,所以令偏将王权等,留驻广德境内,倚作后援,难道王权等已经失败么?现在此路不得过去,如何是好?”将士等进言道:“我等不如回趋黄天荡,再向原路渡江,想韩世忠疑我已去,不至照前预备哩。”兀朮沈吟半晌,方道:“除了此策,也没有他法了。”遂自龙湾乘舟,再至黄天荡。
小子须补叙数语,表明岳飞行踪。岳飞自兀朮南行,曾令部军在后追蹑,行至广德境内,可巧遇着金将王权,两下交战数次,王权哪里敌得过岳飞,活活的被他拿去。还有首领四十余,一并受擒。岳飞将王权斩首,余众杀了一半,留了一半;复纵火毁尽敌营,进军锺村,本思南下勤王,只因军无现粮,不便远涉,且料得兀朮不能持久,得了辎重,总要退归原路,于是移驻牛头山,专等兀朮回来,杀他一场爽快。至兀朮既经受创,仍逼还黄天荡,又想江中有韩世忠守着,自己又带着陆师,未合水战,不如回攻建康,俟建康收复,再截兀朮未迟,于是自引兵向建康去了。是承上起下之笔,万不可少。
且说兀朮回走黄天荡,只望韩世忠已经解严,好教他渡江北归,好容易驶了数里,将出荡口,不意口外仍泊着一字儿战船,旗纛上面,统是斗大的韩字,又忍不住叫起苦来。将士等恰都切齿道:“殿下不要过忧,我等拚命杀去,总可获殿下过江,难道他们都不怕死吗?”兀朮道:“但愿如此,尚可生还,今且休息一宵,养足锐气,明日并力杀出便了。”是夕两军相持不动,到了翌晨,金兵饱食一餐,便磨拳擦掌,鼓噪而出。那口外的战船,果被冲开,分作两道。金兵乘势驶去,不料驶了一程,各战船忽自绕漩涡。一艘一艘的沉向江底去了。怪极。看官道是何故?原来世忠知兀朮此来,必拚命争道,他却预备铁绠,贯着大钩,分授舟中壮士,但俟敌舟冲出,便用铁钩搭住敌舟,每一牵动,舟便沉下。金兵怎知此计,就是溺死以后,魂入水晶宫,还不晓得是若何致死。兀朮见前船被沉,急命后船退回,还得保全了好几十艘,但心中已焦急的了不得,只好请韩元帅答话。世忠即登楼与语,兀朮哀求假道,誓不再犯。也有此日。世忠朗声道:“还我两宫,复我疆土,我当宽汝一线,令汝逃生。”兀朮语塞,转舵退去。
会闻金将孛堇太一一译作贝勒搭叶。由挞懒遣来,率兵驻扎江北,援应兀朮,兀朮遥见金帜,胆稍放壮,再求与韩元帅会叙。两下答话时,兀朮仍请假道,世忠当然不从。兀朮道:“韩将军你不要太轻视我!我总要设法渡江。他日整军再来,当灭尽你宋室人民。”世忠不答,就从背后拈弓注矢欲射,毕竟兀朮乖巧,返入船内,连忙返棹。世忠一箭射去,只中着船篷罢了。兀朮退至黄天荡,与诸将语道:“我看敌船甚大,恰来往如飞,差不多似使马一般,奈何奈何?”诸将道:“前日凿通老鹳河,是从悬赏得来,殿下何不再用此法?”兀朮道:“说得甚是。”遂又悬赏购募,求计破韩世忠。适有闽人王姓,登舟献策,谓“应舟中载土,上铺平板,并就船板凿穴,当作划桨,俟风息乃出。海舟无风不能动,可用火箭射他箬篷,当不攻自破了。”又是一个汉奸。兀朮大喜,依计而行。韩世忠恰未曾预防,反与梁夫人坐船赏月,酌酒谈心。两下里饮了数巡,梁夫人忽颦眉叹道:“将军不可因一时小胜,忘了大敌,我想兀朮是著名敌帅,倘若被他逃去,必来复仇,将军未得成功,反致纵敌,岂不是转功为罪么?”世忠摇首道:“夫人也太多心了。兀朮已入死地,还有甚么生理,待他粮尽道穷,管教他授首与我哩。”梁夫人道:“江南、江北统是金营,将军总应小心。”一再戒慎,是金玉良言。世忠道:“江北的金兵,乃是陆师,不能入江,有何可虑?”言讫乘着三分酒兴,拔剑起舞,将军有骄色了。口吟满江红一阕,词曰:
万里长江,淘不尽壮怀秋色。漫说道秦宫汉帐,瑶台银阙,长剑倚天氛雾外。宝光挂日烟尘侧,向星辰拍袖整乾坤,消息歇。龙虎啸,风江泣,千古恨,凭谁说?对山河耿耿,泪沾襟血。汴水夜吹羌管笛,鸾舆步老辽阳幄。把唾壶敲碎,问蟾蜍,圆何缺?此词曾载《说岳全传》。他书亦间或录及,语语沈雄,确是好词,因不忍割爱,故亦录之。
吟罢,梁夫人见他已饶酒兴,即请返寝,自语诸将道:“今夜月明如昼,想敌虏不敢来犯,但宁可谨慎为是。汝等应多备小舟,彻夜巡逻,以防不测。”诸将听命。梁夫人乃自还寝处去了。谁料金兵一方面已用了闽人计,安排妥当,由兀朮刑牲祭天,竟乘着参横月落,浪息风平的时候,驱众杀来。
正是:
瞬息军机生巨变,由来败事出骄情。
毕竟胜负如何,且至下回续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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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少时阅《说岳全传》,尝喜其叙事之热闹。及长,得览《宋史》,乃知《岳传》中所载诸事,多半出诸臆造,并无确据,然犹谓小说性质,本与正史不同,非意外渲染,固不足醒阅者之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