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生-第2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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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姿和悦地一笑,满意地道:“看你的样子,已是胸有成竹,很好。这大半年你越发辛苦了,今日有六位大师随我入城,你不必太忙,只管看他们去。”他与元阙相处了两年,不再生分,也不真拿他当臣子看。
景范受命安置诸师的居处,刚刚落脚,元阙已奉命赶来。想起王后的交代,他与景范说了一声,请骁马帮留心金毓领主的事,算是暗中给玉翎王提个醒。他同时找人把消息传给艾冰,有当地巨富帮忙打点,金毓领主不管打什么算盘,他也没有后顾之忧。
当下诸师见礼,元阙只认得丹眉父子,先寒暄两句,丹心就扯了他逐一认人。与紫颜说话时,元阙多打量了他几眼。一身世外风姿,静若清夜,笑若云霞,芳若芝兰,洁若霜雪,令人不自觉只想看这一人。苍尧民众皆美颜,然而在紫颜面前,唯有玉树冰花般的千姿差可比拟。元阙回想两人的容貌气度,真有七八分相似。
这样的人,又名列十师,元阙就算没有小心思,也自然有亲近之意。
“我跟着丹心,叫您一声‘先生’。听说京城紫府是我师父督造,改天回京,一定要来拜访观瞻。”他规规矩矩朝紫颜行礼。
“你我是一辈人,千万不要拘礼。璧月大师一向可好?”紫颜细看少年,这是幼失其怙的面相,不由生出几分相惜之意,“我来得匆忙,没什么见面礼,传红那里颇画了些楼阁廊榭,是他近来的游历之作,有不少异族的建筑风物,我去讨一份送你。”
元阙道:“好!”
丹心失笑,他与长生腻歪久了,不拿紫颜当外人,于是凑趣说道:“紫先生乘鸾而至,两手空空,连换洗衣裳也要打劫,如今竟把见面礼赖到别人身上!要不然,我也添个份子,帮你出一份礼?”
紫颜一笑,“甚好,你帮我出了份子,我就赠你三张面具,哪怕你扮做丹眉大师,也不是不行。”丹心当即心动,跳了起来,“不许耍赖,我这就找好东西去!”
紫颜又想让长生过来见礼,四下看看了,侧侧说轻歌拉了他去,只得罢了。元阙备了一份礼,乃是手制的点心,盛在嵌彩色玻璃的雕漆盒子里。紫颜叹道:“以前吃过璧月大师巧手调制的美食,想不到在你手上又可重见。”
元阙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师父对饮馔是极讲究的,做徒弟的不免要学一点。”
紫颜与侧侧歇到房里后,打开盒子,各色糕点含苞吐艳,绽蕾飘香。红绡金蕊的芍药,白玉为骨的百合,凌波婀娜的水仙,蓝紫起舞的鸢尾,还有清寒悠远的蕙兰,玉骨轻黄的丹桂……每只花团锦簇玉屑凝珠,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哪里舍得下咽?
侧侧拈起一枚凝视良久,“只道他木器活儿做得好,没想到捏面团的本事也出神入化,我是不如他了。”紫颜转眸一想,喜动眉梢,“你不是要建绣院么?那些华机子、泛床子、立机子、罗机子……不如一并交给他和他手下木匠打造。想要什么式样,请丹心,不,他还是嫩了些,让老爷子帮忙参详改进,元阙这里一定能做得出。”
难为紫颜越来越为她着想,侧侧掩面笑道:“元阙要是知道送这一盒点心,反而惹出麻烦,准要后悔死了。”
元阙在苍尧多时,又在建造宫殿,诸师前来他要帮忙安置,因此每家都收到他的一份礼,巧思妙手,天工神造,皆是赞叹不已。
最惊喜的当是丹心,收到元阙制的四只机关傀儡,木雕的人像憨态可掬,披上彩衣戴上头饰,不看脸面与寻常婢女无异。端茶送水,磨墨添香,迤逦地在屋子里行走,裙裾摇曳,环佩叮当,把丹心和璇玑欢喜得眼都直了。诸师聚在丹心屋里看热闹,长生和卓伊勒看得耳热心跳,喝了傀儡奉上的一杯茶后,只恨不能抢一个回去。
丹心使坏,与璇玑一人留了一只,另两只特意换上华服送给老爹,看去像是送了两个娇美的侍妾。丹眉看到如此巧技当然欢喜,可儿子分明有促狭之意,不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傀儡依靠肩上四个按钮机括行动,丹眉很不解风情地拆开来研究,毫无怜香惜玉之情。
元阙私下拉了丹心询问此行始末,方知千姿与诸师因雪崩失散,阿罗那顺国王盖察礼被表弟庆恒砍了头,叛军得知玉翎王在瓦格雪山,胆大包天截住伐虏军想讨个便宜,却被骁马帮在阿罗那顺的人联系上盖察礼的儿子,左右夹攻叛军。几场混战下来,庆恒中箭身亡,叛军早早收场,阿罗那顺新王登基。与此同时,诸师和雪族库赞达成协议,雪山盗接受招安改邪归正,景范终于接了众人与玉翎王会合。
这一番离奇辗转的故事听得元阙目不转睛,诸师与雪山盗交手一段因丹心亲历,说起来最是曲折婉转,不由心神摇簇。
元阙道:“十师理应共同进退,可惜我置身事外。”
丹心瞥他一眼,忽然兴奋地道:“咦?你的傀儡若能射箭,能使火器,岂不是比我们的法子更省事?快,得空打造几个战斗傀儡,我帮你配置最好的兵器,再有叛军盗匪,就派你的傀儡大军去!”
元阙哭笑不得,连忙顾左言他,想断了丹心的念头,可惜丹心越说越兴高采烈,竟画起图纸与元阙参详。两人促膝熬到半夜,元阙困得想死,丹心壮志勃勃,大有拿机关傀儡与灵法师人偶相较的架势,逼得元阙绞尽脑汁冥思对策。
两人忙到天光初亮,傀儡的模样依稀有了萌芽。
丹心忽又突发奇想地道:“拍一下肩,傀儡动一下,实在太笨拙。如果用声音控制,宫商角徵羽,呀!这要乐师出手,就能在远处遥控傀儡!天才,我是天才!可惜乐师还没来,勉强做个简单的式样看看?”
元阙两眼发直,主意极妙,可画了半天的样式要打破重来!
这一宿,元阙过得苦不堪言。
离千姿定下三月登基尚有时日,诸师聚了一场,开始紧锣密鼓筹备盛典。
墟葬忙着勘探皇陵风水,皎镜蒹葭与苍尧医官为防疫奔走,丹心在丹眉襄助下开炉铸炼九鼎等象征皇权的器物,侧侧与姽婳筹办盛典所需衣物香药并零散杂项,一众香院弟子也打下手帮忙,傅传红日夜绘制百幅北荒风物图景、千姿本人画像,元阙要在两个月内修建完新皇宫——每个人各有忙乱,仿佛是金、银、琉璃、砗磲、玛瑙、琥珀、珊瑚七宝在护持供养,玉翎王俨然有了一统北荒的皇者气象。
“七宝”中只有紫颜是最闲的,他大病初愈,众人不敢劳累他,当下亦无易容之需,整日价在宫城闲逛。好在千姿与他最亲昵,隔上一日总要召见,不宣召时,王后桫椤也会请他往后宫一聚。换作旁人定是要避嫌的,千姿对紫颜毫无顾忌,竟请他多换几张颜面,王后多看美颜自会心情愉悦,王子也能更为俊秀。
这话传了出去,众皆愕然,以为是谣言,侧侧微微吃味。紫颜看得有趣,旁敲侧击了几句,笑道:“不若把你易容成我的样子进宫多陪陪王后。”侧侧瞟他一眼,哂笑道:“你脸皮多得是,我扮男装即可,哪里要易容呢?”紫颜轻笑,朝她扮个鬼脸,转而说起他事,要长生跟了元阙历练,侧侧无不应允。
千姿如此信任,紫颜并不欲与桫椤多见。王后是能够窥视人心的巫女,那些片月纤云的往事,揭开了徒见伤疤,再想无益。他既无事,念头就移到长生身上,想到长生随皎镜学医,与丹心聊炼器,又长期在侧侧和姽婳旁熏陶,傅传红的画也见得极多,就差墟葬与元阙这两门手艺毫无基础。墟葬要陪娥眉母女,不是很得闲,元阙虽忙却没徒弟,不妨先塞过去,从他手上兼修两家之术。
当下紫颜领了长生去寻元阙。因着诸师入城,元阙为了与丹心近些,不再住匠所,搬到景致怡人的天渊庭内,与众人做邻居。紫颜和长生悠悠行过一片锦绣杂陈的长廊,就到了元阙所在的庭院。
疏朗洁净,遍地书香,长生看直了眼,元阙在此生活两年,竟似搬了一家书院在内,想到自身惫懒,不免赧颜。
紫颜备的礼不轻,文房四宝皆是珍奇之物,盛在描金漆的松兰芝草文具匣里,上层有玳瑁管的紫毫笔一对,清露晨流绿玉砚并翠灵脂五彩墨,玉石水丞,玛瑙螭龙镇纸等物,下层叠放了银光纸水纹纸,还有象牙雕云龙纹裁刀一把。
元阙惊道:“哪里要这许多贵重东西!”坚辞不受,紫颜笑道:“新近知道你和艾冰相识,这是他打点来的,两份心意在里面。听说他的院子是你画的图纸,你们是知交,不必如此生分。”
元阙苦笑,为了那么个院子,艾冰不知塞了他多少豪礼,连出席盛典的锦衣吉服也有几套,想是看不过他清苦自律,当下只能收了。
紫颜道:“我让长生跟了你多学些东西,纵然不能打个下手,多看看也好增广见闻。”长生上前拜见,看着就是好学的模样,元阙忙道:“这自是极好的,我也想多点见识,听闻先生易容术很神奇,要有机会,叫我观摹才好。”
紫颜笑道:“若非我近日精神不济,耗不得久,我也想每日瞅着你建皇宫,到底是难得的盛事。至于易容,不算得什么,毕竟有个脸模子在,你们平地起高楼,才是本事。”
元阙轻轻一笑,圆脸憨态可掬,“我这辈子没什么大志向,如果天下人都有屋可住,不至流离失所,我这个做匠人的就再无遗憾。”
这是他对璧月说过的志向,作为玉阑宇出身的匠人,多次提起这个如同誓言的愿望,就如打下了地基,最终要盖起楼阁。身为人子,元阙别有另一番怀抱,那是他心中坚韧的牢笼,束缚自身之后,必将有一天将桎梏多年的仇恨释放出去。
紫颜凝眸看他,清冽的眼神仿佛望到古井之底,察觉一丝丝微澜轻荡。元阙忙移开目光,和气地端详长生半晌,“既是先生的高徒,学问想来不少。”
长生慌忙摇手,“哪里哪里,我只是粗浅学了一点东西,不敢献丑。”他不是不气馁的,独自一人时,易容术仿佛可以拿出来炫耀,可一旦在紫颜身边,便如米粒之珠,再无光华之色。
元阙笑了笑,道:“先生府上出来的人,岂有不好的?别说艾冰,在苍尧已是一方豪杰,长生你看来也已继承衣钵,更有触类旁通的灵巧心思。对了,听说原先府上有个叫萤火的管事,今次怎不见来?”
长生耳根一热,心中长叹。紫颜脸上温润的笑意,变得意味深长,“我向来不拘人,谁想走都是自便。不过,他知我会来,想是在往苍尧赶了。”
元阙的眼亮了一亮,长生很是欢喜,微微有些腹诽,少爷竟没透出一丝口风来。
这时侧侧也来拜会,着玉簪捧了十几只毛茸茸的貂皮风帽并银鼠护耳奉上,对元阙笑道:“长生去叨扰你,原是该大谢一场。我手边暂时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正巧先头路上做了些小玩意,你们上工时避避风雪,等我缓上一缓,再好好置办。”
元阙失笑道:“坊主太客气了,凭师父与各位大师的情分,就算长生拜师,只需一份束脩,如今只是随处长长见识,哪里要再破费。”侧侧斜睨紫颜一眼,“他送的算他们师徒的敬意,我自送我的,十师相交,你我有你我的情分。”元阙无法扭捏,便都收了,径直给了长生一顶帽子,叫他戴上,向紫颜与侧侧告辞,往皇宫工地上去。众人遂一齐出了院子。
见他们远去,紫颜并肩与侧侧往回走,细细说着话。
侧侧道:“元阙年纪轻轻,竟这般稳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