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生-第2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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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姿回首看着她,轩眉微折,有些恼怒,“我与于夏联姻,虽未曾下诏公示,那日在流霞殿,四大国的使臣都听见了。天子一诺重千金,你以为还能收回?”
“你没有登基,还来得及。”
“我就这么不值得一嫁?”他挑眉,这是男人独裁的世界,由不得女人插嘴。可偏偏,他觉得眼前这女子的倔强坚持,可以小小地纵容。
“是,你绝不会是个好丈夫。”她承认他是万人迷,适宜做万众仰望的君王,无数怀春少女会倾慕他绝世的容颜与风姿,可是,守着这样的人,不会有自由的爱。
千姿想到桫椤,难得地,没有震怒。
“于夏两次嫁女,无疾而终,你伯父只怕会觉得与苍尧的同盟不是很牢固。再说,北荒百姓又会如何想?”他嘴角挑起微笑,看着目如秋水的郡主,她的确不是联姻的好对象,完全没有身为棋子的觉悟,“一个死去帝国的金印,代表不了什么。我要建立的帝国,会比它更伟大,经历更久远的时光。娶不娶离珠,在我看来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于夏的承诺。”
“我回去和伯父说,你是真心结盟,挟大败梵罗偷袭之势,我伯父绝不敢轻视你。”
“或者,我们直接扶植你爹做于夏王,你的话,想必他更容易听得进去。”
璇玑骇然望着他,隐隐有些后怕,这些翻云覆雨弄权的手段,陌生而熟悉。看到她惊吓的神色,千姿嘿嘿一笑,促狭地道:“你呀,为何不问问丹心?要他帮你拿个主意?”
璇玑又羞又急,却听见一个清朗的声音叫道:“既是王上开口,我这就帮她拿个主意如何?”她转身一看,丹心长身玉立,一本正经地拉了元阙在门口行礼,身后是阻拦不及的轻歌。
千姿挥了挥手,轻歌尴尬退下,一脸无奈。丹心不再似平日里眉眼带笑,难得肃容正色,与元阙一同向玉翎王行觐见之礼,待千姿赐座后,丹心慢吞吞说道:“我俩想向王上求份差事,谋个官位。”
“哦?大师只管开口。”千姿饶有兴致地道。
“不敢当。待登基盛典过后,我少不得会将吴霜阁的产业北移,只是这般小打小闹,对北荒而言,不过多了几家店铺。因此,我想求王上立百工司,我和元阙愿领衔,统领苍尧乃至北荒百工,为民效力,不知王上意下如何?”
就像一把火丢入茂林,千姿眼中烈焰灼人,烧出无穷燎原壮志。因了他一句话,千姿突然有了诸多构想,见过十师的手段,他情知百工司一旦建成,若能如骁马帮般盘踞整个北荒,对他的千秋霸图会有多大的助力。届时,借助北荒日益成熟的各大墟市和商贸之路,不仅能将皮毛人参等北地特产销往天下,还能炼制出媲美中原的金银铜瓷漆各类器物,打造远胜西域战力的兵器器械,更能营造胜似江南景致的绝美妙境,真正令北荒百姓安居、乐业。
千姿一双凤目透出浓烈的战意,徐徐问道:“你……不怕我他日南侵中原?”
丹心灿然一笑,“以中原之大,能人异士岂可斗量?我等能成就北荒盛世,也有信心阻止王上南侵!再说,极西之地有大量未开拓的土地,中原虽好,却是民不畏死。王上何必要与我等反目成仇?”
千姿深深注视他,忽然一笑,转而问元阙道:“大师的意思,可是相同?”元阙静静地道:“北荒落后中原十数年,王上在位,理应想的是如何追赶,至于超越,尚需时日。南侵云云,还望不要再提起,否则,这位子我等也不想图谋,反而会在背后砍王上一刀。”
千姿哈哈大笑,眼中战意倏地消隐,换上一腔慷慨豪情,“好!两位对北荒的大恩,我将涌泉以报!今日我便先设立苍尧的百工司,假以时日,必定让两位统领北荒百工,让你我皆能大展鸿图。”
丹心与元阙急忙叩谢。
“既是如此,离珠郡主的婚事,我且搁置,等告会于夏使臣,再做定夺。”千姿似笑非笑,看了璇玑一眼,“不过在此之前,我先要做一件事,替丹心大师向璇玑郡主求亲。敢问郡主,若我称帝后,封丹心以高官厚爵,这样的身份,可否够资格与于夏联姻,让你伯父安心?”
璇玑双颊窘红,芳心缭乱,半晌方道:“可。”她感动地朝丹心望着,十师是何等逍遥超脱的身份,他为了她竟肯做官,受这俗世的拘役,不免觉得自己为他想得太少。
她却不知,自入北荒之后丹心联手诸师,发现炼器竟能生发出无限新鲜妙处,见猎心喜,又知唯有借助千姿,才有倾国的财力可以消耗,有无数的人力可供驱役,如此方能心无旁骛专心技艺。而元阙的师父璧月大师曾任将作监多年,对做官并无丝毫抵触,有心带出一批官役学徒,将中原建造之法传诸北荒。
众人各得所愿,皆大欢喜,璇玑献上金印,随了丹心、元阙告辞,临去,她没有再回望,心眼里满满的,只有眼前这人。走出宫城时,她瞥了前面的元阙一眼,忽然回首,迅捷地偷吻丹心的脸颊。丹心愣了愣,眼中溢满惊喜,拉了她的手想要有来有往,璇玑羞赧地松手逃开,轻衣如烟飘然而去。
宫城内,阳光洒进晴雪山房中,金风细细,暖香轻荡,千姿沉默半晌,想到屏风后的桫椤,一时竟没有移步。阴阳尴尬地干咳一声,寻了理由退下,待他去了,千姿一笑,对了屏风后说道:“早知他们这般啰嗦,就该让你到前面坐着,慢慢喝茶看他们闹腾。”
桫椤袅袅走出,凉生襟袖,神思恍惚,并无说笑的心思。千姿知她听到太多,不免多心伤情,也不催逼她,领她往宝座上安置歇息。
桫椤艰涩一笑,“就这样放弃离珠郡主,王上不可惜吗?”
傅传红的画卷上,烟云四合,山水相望,千姿眼中盛满悠远之意,安然说道:“觉得可惜的应该是她。”
桫椤迟疑了一下,心中如鲠在喉,终于还是痴痴问道:“王上……为什么会选我?”
一个巫女,被安排了做一场戏,银货两讫,这段缘就结束了。可他竟真的立她为后,仿佛她真的是蒙索那的公主。思及旧事,桫椤始终如梦似幻,北荒诸国太多公主郡主,哪一个都是更好的选择。
寻常女子问这般言语,无非要男人捶胸顿足表白心声,千姿却知她要一句真话。
“桫椤,人生太短了。”千姿深眸莹莹,如灯火照亮一室暗尘,“说实在的,我不懂男女情爱,我志在千里,没工夫费那心思。更何况,论容貌,比我娘美的女子不多,比我美的人更少,我很难对谁动心。”
桫椤忍不住一笑,依稀听懂他要说什么。
“论聪慧灵秀,有你足矣,除你之外,谁能完全明白我的心?我懒得猜人心思,也不会有闲情宠幸太多人,其实你早知我在想什么,你只是想我亲口说出来。”
桫椤难为情地移开目光,有些愧疚,却很满足。
“看在孩子的分上,这次就不罚你了。”千姿拍拍爱妻的小腹,出神地道,“怎么还是没动静,是不是这一场闹,被吓到了?”
“不会,你的孩子,怎会如此胆小?”桫椤抿唇一笑,忽然什么也不怕了。就算他多娶几个联姻和亲的女子,就算他忙得成日不见人影,她心底里已留下一笔浓郁春色,鲜妍得涂抹不开。
千姿含笑摇头,他并不很明白女人,却知不时哄桫椤开心,是不错的主意,尤其让孩子感受到爹娘的爱,长大了不会像他小时那样无依。
“盛典将至,这几日礼仪繁琐,你要好好歇息,不要生那些无谓的心思。等孩子出世后,我将巡视北荒诸国,到时你与我同去,共游这如画江山。”生于帝王之家,直到此刻,方有了一丝亲情的眷恋,于他,不是不感激的。
执手相握,温热的手交缠起此生的命运,就这样互相交托一生。
这日午后,天渊庭来了一位贵客,平日遇事举重若轻的长生,难得慌张如临大敌,躲在屋子里收拾颜面衣饰,似新嫁娘般羞涩。紫颜便在长生的缺席下出去迎客,遥遥望见一个丽人翠黛灵眸,踏碎春日如水的光影,仙骨珊珊地走来。
如此容颜,谁也不信她竟是一个盲人。
“长生很快就到,且宽坐片刻。”紫颜凝视着她,脑海泛起灵羽浮光的片段,想象她于黑暗之中如何妙手夺天,偷取造化。
“不急,和先生说说话也是好的。”她侧耳说道,歪头的样子娇俏可喜。紫颜心头一片宁静,长生念念不忘的女子,果然有种难言的好。
照浪穿了一袭大红织衣,轩眉朗目,陪在镜心身边,煞是招摇。他不合时宜地插嘴道:“两位巅峰相聚,真是一大美事!我竟迫不及待想看你们较量了。”
紫颜斜睨他一眼,摇头道:“有你这大俗人在,谁耐烦折腾?”照浪不以为然,“你可是怕我偷学了你的本事?易容一道,你和镜心足让人心生绝望,我不会再班门弄斧。”紫颜不依不饶地嗤笑道:“你去,别杵在这儿惹人厌,回头叫侧侧看见,或是萤火、元阙来走动,见了你又要生气。”
照浪来时兴致颇高,被紫颜三言两语说得心烦,不由恼怒起来。
“索性我一并砍了他们,这才是生死仇家的模样!”
紫颜原是随口赶他走,见他当了真,镜心又是一脸疑惑,也不想多说,只伸手来搀镜心,“我们不在这里闲站,进去说话。”镜心朝照浪点了点头,任紫颜牵引入屋。
院子里杜鹃开得正艳,一朵朵好似红绡朱衣的美人,俏皮地对镜抹着胭脂。照浪望了一见如故的两人,只觉这气氛与自己格格不入,紫颜又冷淡如斯,心下老大一阵不痛快。
“罢了,我不留下看你白眼。”照浪哼了一声,径自转身往外。
侧侧去隔壁寻青鸾谈绣院的事去了,两人有心改良织机,青鸾在夙夜相助下造了实物,侧侧则用历年绘制的多幅图纸,两相对照了来看,别有一番热闹。紫颜为见镜心不能走开,特意托侧侧带了当日在马车上用罗睺蚕丝绣的丝衣拿去,请青鸾品评。
此刻紫颜居住的庭院里难得静如幽涧,只有更漏徐徐在呜咽。他引了镜心坐定,奉上茶水,燃了熏香,这才笑问:“令师一向可好?”
镜心微微诧异,不曾听说过这层渊源,“先生认识家师?”紫颜沉吟道:“师父提过海外有位惊才绝艳的易容师,曾与他以丹青较量易容术,不知是不是尊师?”
镜心想了想,皓齿微露,春风吹雪似的一笑。
“应该是家师,她提到过这件事呢。当时未曾询问令师姓名,事后绘下对方容貌,可惜我无法得见,只能听师父言说。”
紫颜听长生说过她以人心成相的神技,知她必定对沉香子有所了解,细想与两代人的渊源,不觉生出亲近之意。
“长生屡屡提及当日在玉观楼与你相识之事,可惜你匆匆而去。”
“这回我会留得久一些。”她顽皮一笑,玉容生动,红晕流霞,“近来眼疾好了许多,不需时常洗涤了。”
“可治得好?”紫颜想到夙夜,心中一动。
“家师亦通医理,说是不治之症。”她坦然说来,神情自若。
紫颜也是通脱之人,遂放下心事,与她闲聊起来。两人皆是出类拔萃的人物,镜心多谈些海外见闻,列岛奇珍,紫颜则把游历时的趣事栩栩说来,彼此言谈甚欢。
“先生可是用了拟音之技?”谈了半晌,镜心嗅着屋中的馨香,如芳菲开尽后的一星颜色,心想姽婳制的香果然有些特别,“我竟无法辨析先生的容颜。”
她的听音辨容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