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与许仙-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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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娘听得忙叫了白公来商量。白公道,“是不能久留的,你二人趁早走了才好。”便把些金银铜帛拣那轻便贵重的收拾起来,与他两口儿和青儿带着。许仙却道,“若我们走了,官府拿不着人,必要拿爹爹是问,不如一起走了。”三娘恍悟便央着白公一起走。
白公便把女儿拉在一边。“我是不打紧的,况又不曾问着我的罪,便是收押几天,没个来由,也是要放出来的。再说,我若走了,这些个生意谁来料理?我只在家把那些值钱的,你们不曾带得走的,放在那个地方,他日你们回来时,也好取用。”三娘知他父亲的所指,那个地方是只她与白公知道,是专一藏钱物的,甚为隐密。
三人这才别过白公,往小道奔镇江方向去了。白公自拿出些钱来酬谢那个学生不提。
'第六章'第一节
'回目名:'鸿愿僧雷峰寺发大愿,失音人街市口奏悲音
许仙主仆三人走后,官府果然来拿人。白公混说许仙出去置办药材,晚些才得回来,那公人又等了半日。及到傍晚,公人不但没见许仙回来,连三娘与青儿也不见了,方知道是逃了。再追已来不及,且又不知往那个方向去的,只把白公拘下,收在监里。
这原是白公料想的,早已收藏好了家中什物,并吩咐好了店里伙计,只说,多则十日,少则二三日是必出来的。却不知这太守却真是恼了,先是云郎宴会上大骂,又是咬折他手指,虽是大干了他一场,算是逞了心愿,又毁了他的声音,也算是解了恨。却没想云郎如此的不省事,刚直倔强得令人害怕,且又有人与他出状,与他盘缠,可不是要与他作对到底?那些个做着亏心事的人原本就心虚,所以每得着个空隙便要赶尽杀绝才好,免得他日里反受了报复。这里见许仙夫妇跑了,也不知跑在什么地方?若是到了京城,得了便宜,投书到那吏部去查将下来却不是好耍的。便也不待秋后,急急地斩了云郎,又强拘着白公不肯放出来。那白公那里知道这监号里的厉害,不下半月,竟死在了牢里。云郎与许仙那罪名原是胡诌的,公人们也不好认真,见是主犯死了,那从犯的亲戚又死在狱中,心上也是亏欠,便不再问这事。
这里许仙夫妇来在镇江地面,不愿再走,只望风声小了好回去,或是得了父亲出来的消息也好带了他老人家同行。却是月余将过,那边也无甚的音信。盼来盼去只等到云郎被杀白公冤死牢中的消息,夫妻们不免大哭一回。那三娘与父亲相依为命多年,少不得悲怆过度,又加上一路奔波,惊魂不定,好好地把个未成形的娃儿掉了,又自伤心一回。
许仙与青儿每劝着她,又不曾见着四方道路张帖缉拿他们的文书,心上这才放了一截。等到那个做公的学生送来消息,说着不再问此事的话,三人才放下心来。因太守还在,不敢再回去,只于那镇江地面上做起先前的生意来,开了家药铺唤做保安堂。原本是有本钱的,又是此行中的里手,不下一年,又把个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且说着这法海。看官若说这是天生的良缘也好,说是地设的孽缘也罢。总是有这一段因,便有那一份果,原是躲不脱的。
他自从受了无德的杖钵,便立意要成佛作祖不辜负了无德的期望。往江南而来,一路访去,却打听得湖南沩山密印寺禅寺佛堂威严,住持佛法高深,便在彼处挂单。等到裴休被贬湖南,一则因怕母亲每打扰他的清修,二则自知在彼处修习缘份已尽,便又另寻一个去处,往东边而来。
先到了江西庐山,你道他为何去江西,原来唐时禅门宗法以湖南江西两地最盛,僧人欲求有所修为的,每往来于湖南江西之间。后人还就造出了“江湖”这个词道着这段盛事,却不想被那些个说武侠故事的引用,成了血雨腥风的场所,却是好生地匪夷所思。
法海自知游学已极,若要精进,也只能自行修持。便又往东行来,一路的化缘祈福不提。法海虽修行上大有长进,只于一件事上不能越过——便是与许仙的这段孽缘。
看官你道他只避着许仙,不与他相见,便诸般都好了。不然,“解铃还需系铃人”,修持护戒不避地狱诸魔。想那九色鹿王,明知是个死境,却勇往而前。若一味避苦就轻,身上心上必不能经着磨砺,又谈何修行?是以法海也不避许仙在杭州的嫌疑,心上想着便去看他一看又何妨,再则也算是检验这几年来的修行。
来在杭州地面,先去西湖边的雷峰寺参拜,原来那寺虽是个女众道场,寺主却也曾在密印寺修行,法号净云,与法海可算是同修。那雷峰寺不算大,却也有些规模,有四五十个女尼并百亩田产。净云禅师不过比法海长几岁,却是从小在此出家的。四方云游了数年,回得寺来便被推为住持。
净云问,“可有想过落脚一地,普渡一方百姓?”
法海回道,“原是有的,不过僧人之愿,非在那大寺大院中读经诵佛。恩师先去时,对我言讲,他日某之座下当聚五百僧众,受千人供养。恩师既为我发下这鸿誓大愿,绝不敢辜负了。”
净云叹道,“我雷峰禅寺,开山百年,历数代,也才有此基业。师弟既发下此愿,老尼这里随喜了。”又道,“镇江有一禅寺名唤泽心禅寺,南朝时便有盛名,如今寺院破败,佛像毁失。不如在彼处建坛,重辟佛门宝院,再振大雄威严。”
法海听了道甚好,便辞了净云来在杭州城中。却见街中人齐奔向市口,道是官府行刑。法海纳闷,却不是秋月,如何斩人,莫不是风俗各异?
心想佛心佛性无处不在,更况那犯法之人。便也随了众人齐去,要超度于他。来在市口,衙役、刀斧手皆站好,那高台一个犯人,却生得清秀玲珑,不像那大奸大恶之人。众看官便是已猜到了——莫不是问斩苏云郎么?
正是。那些围观的曾听他说书唱曲的原是不信他会去干杀人放火的事的,只掬着把泪在眼里。为中有一个人抱着琴要递与云郎。那监斩官自是不肯,要轰他走。法海望那监斩官大喊道,“公人,僧人法海有一句话要说。”
那监斩官听得,见一个云游僧人,托着金钵,拄着宝杖,神态奕奕,如神人一般。心中自有了敬畏,便叫他说来。
众人见监斩官发话,又见一个僧人要说话,都息了声音,来听他言语。
法海来在监斩官面前,“昔日佛陀游历时,有五百强盗剪径,佛陀便与他们说法,感悟得那五百人放下屠刀,追随佛陀左右,四方弘法,最终也修成罗汉之身。草木瓦砾皆有佛性,更况人呢?那世间的罪人只是一时一地犯着世间的过错,却仍是有一片善念在心中。不过是当时当地那恶意滋长蒙蔽了善念。若得悔时,也是可立升净土,同登极乐的。”
那监斩官见他说得有理,默默点头。
“某愿为他超度,以使轮回中少一恶鬼,人世间多一善人,也不枉我佛慈悲。”
那太守巴不能快快行事,以免节外生枝,道,“一郡善人千万,和尚连好人都渡不过来,管他一个罪人做什么?”
法海道,“佛渡一切有缘人,不避善恶,不因美丑。世间之人无一人不可渡。佛法经文一动,非只超度于他,亦可回向众生。如阳光普照大地,不光照亮那暗房阴室,世间无处不被照见,不受沐浴。”
太守恨道,“我且不管,只今日这个犯人,和尚不能度他,是必要他下十八层地狱的。”
法海笑道,“他未下十八层地狱,公人怎么自已倒先去了?佛法如日月之光,一旦发出,无处不被泽被。佛心佛性如明镜,亦能反射日月之光,使身旁之物同受恩泽。公人难道竟无此明镜?”
太守催那监斩官勿听他的胡言,快快行刑。
法海仍说道,“众生一丝半毫恻隐,便是那无上法缘,得接结苦海法船,往生净土。佛有度人之舟,无度人之力——得度在我。公人能否得度也在自己。”
大凡那些恶人,终是心虚的。那太守听得他如此说,虽是不怎么信,却也有几丝惧怕。便对监斩官说,“只由着他,时刻一到,是必要行刑的。”说罢离开了。
法海正要上那高台,与云郎诵经忏罪。那个送琴的往地上一跪,将琴举过头顶,“且把这琴递与他,这是他的命儿。”
法海忙去接了琴。心上想,能弹琴之人却也不至犯着重法,想是一时一地的失误。又看那琴,虽有几处的破损,却不失为一把好琴——焦尾伴鹤眠,六弦引凤归。
法海便要来问云郎犯着何罪,却并不答话。刽子手道,是个哑人。法海无法,知他必是会琴的。先前那个送琴的喊道,让苏先生再奏一曲吧。法海便请监斩官与云郎松手。那监斩的原是知道这云郎的冤屈的,见太守走了,又听得法海一番宣道,只当是少做些孽,便准了。
行刑的与云郎松了手,云郎原是听得见法海说话的,就在当地给法海嗑了三个响头。法海念了个佛号,只盘腿坐在他旁边诵着大悲咒往生经。
云郎拉过那琴来,抖索着手拂摸着琴。架在脚上,拨起弦来,却是“广陵散”。如山崩兮岩绝,似怒涛兮惊雷。声厉兮凄恻,音婉兮又悲切。直弹得河川易色云水怒,天昏昏兮地惨惨。
云郎面上无一丝怯色怕意,只把那琴儿拂弦儿拨,只拨得十指血涟涟。却听追魂炮起,那监斩官掷下签来。云郎仰面大笑,却只出得几个沙哑之音。刽子手手起刀落,一腔热血齐浇在那琴上。
'第六章'第二节
'回目名:'许小乙重续鸳鸯梦,裴文德一焚玲珑指
法海离了杭州府,来到镇江,打听那泽心寺的位置。却见那长江江心一座小岛,岛上草木倒是繁茂,只隐隐几座破屋。来到渡头,与那船家说着重振泽心寺的事情,那些个船家无不高兴,为中一个老的,便渡他上岛。上得岛来,却是野草丛生、虫蛇遍地。那破屋烂房根本不能住人,船家便引他在东边找着一个石洞,便还开阔,可以遮风躲雨。
法海又将先时化来的钱给了些与船家,着他买些吃食并农具。便在石洞安顿下来。
自此每日法海在洞中做完早课便去修葺那岛。开辟得些田地,来种些粮食菜蔬。有两个游僧名唤作印天、印可的,听得法海有此大愿,又见法海修行颇深,便拜在门下,以他为住持,要同振泽心寺。
一时一县皆知法海要重修寺院的事,也有上岛来布施的,也有随喜的,也有愿以工代施的。法海叫人伐了些树木,在洞外支了个草棚,让二位弟子住了,打理一应的事务。自已买了些纸墨,写了个大大的“禅”字挂在洞中,晚上在那字下参修。白日里无非与那些做工的整理寺基、搬材运料,或是开地种粮、担水做饭。那做工的每不准他做事,说是担当不起。法海便道,“我这禅门承自六祖慧能,有马祖道一首辟丛林,百丈怀海立下清规,道的是‘一日不作,一日不食’。自己若只避疾苦,躲辛劳,又怎么救他人出苦海?”
这日,有个富商模样的人上得岛来,提着个大袋,沉沉的。大叫,“哪位是法海禅师?”众人指道那赤膊整地的便是。富商却是不信,以为众人哄他,说,“我是来布施的,却把我做孩儿来耍,这铜钱却是不长眼的,唐突了我生脚走了,却是你们的错。”
印天过来,念了个佛号,道那边的正是法海师父。富商便按着性子,随了印天过去。印天早早唤他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