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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部分

夜歌-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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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里有为我效忠的死士,朝廷上有我扶植的势力,一旦我的兄长赵匡胤驾崩,我就可以迅速消除那些对我不顺从的异己,我就可以荣登大宝君临天下。”赵光义踌躇满志地说,“兮沾尘,我现在需要的,就是赵匡胤能够‘自然而然’地去世。到时,不论他的遗诏上写的是谁的名字,历史记载下的都将只有我的声音。宋朝的第二个皇帝赵光义,将披坚执锐以雄才大略内统华夏外抗蛮夷,重复李唐开元时的盛世景象。成为有史以来,最有作为的君主。”

“沾尘,今天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在路上遇到了什么麻烦?”夷芽焦急地问。

“我把怜儿接回来了。”我把怜儿放到夷芽的怀里,她抱住怜儿,感到怀里幼小生命力的温度,脸上露出母性的笑盈。“以后,就由我们来喂养她吧!侯府那种地方太混乱太复杂了,怜儿在那里,我总是很担心。”

桌上放着夷芽做好的热汤,我端起来,刚噙了一口,只觉得那汤热得滚烫。我忙把汤放回桌上,狼狈地将含到口里的汤吐到地上。碗里的汤“咕噜噜”地翻滚沸腾,迅速开始变得干涸。夷芽怀里的怜儿一下子哭了,号啕大哭。

我回过头,看到夷芽的唇间滑出了一道殷红。碗里的汤彻底干涸,碗龟裂,然后破碎。

“沾尘,为什么你会带着这么强大的杀气归来,你的身体里有一片火焰在燃烧,它要烧尽这天这地这茫茫风尘。你身体里的火,是仇恨之火。”夷芽忙用手捂住嘴,一阵剧烈的咳嗽后,她摊开手掌,浓稠的血液顺着掌心里的纹路流淌开来。

夷芽的脸色苍白全身僵硬,我急忙走向她,她却伸出手止住了我。她凄恻地笑,她摇着头长长地叹息。

“你终于还是有了另一个女人,沾尘,你爱上了她,爱得刻骨铭心万劫不复。为了她,你的心里燃起了仇恨的火焰,你要杀掉那个给了她耻辱的男人。我触到了,你那仇恨的火热的心,在无限蔓延和升腾。”

我的眼里夷芽仍在凄恻地笑,我不由得向后退却,我靠在墙上,听到自己真切的剧烈的喘吁。

这一刻我想起夏南,他站在飞花碎叶间手握着上古的名刀,面对着春秋的霸王,要与历史决战。为了他的女人他的爱,抛开了权利和名利,他要的,只是她温柔和幸福的嫣然笑靥。

“他是这个庞大王朝的统治者,他震慑着曾经动荡破裂的乱世。你凭什么来掌握他的生死?”我心存疑虑地问。

“一个觉得天下已经控制在手掌中的男人,在兵戈铁骑间挣扎多了,就会累就会傲会觉得世上已经没有任何事任何人能摧毁他了。”赵光义说,“于是,他不再能抵抗诱惑,他不再能约束自己的欲望,尽管他已经苍老。欲望,的确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欲望,可以迫使他登基称帝志存天下,也可以让他沉迷堕落。沾尘,本王需要唐门,需要你,更需要你的女人的帮忙。”赵光义对我说,“沾尘你知道么———川蜀唐门有着令天下人最惊骇的毒药和用毒手法,能够杀人于无形。”

杀人于无形。

我听到自己的满身关节都在“咔咔”地响。撩起衣袖,我臂上的黑色天仙子发出一阵奇异的声音,炙热在那里聚焦和漫散,渐渐整条手臂的血肉似都燃烧了起来。天仙子花蕊里的鸣叫愈加响亮。

那是罗罗的叫声,可以吞食人生命的飞鸟。夷芽惊恐地说:“沾尘,你真的愿意为了她而置身阴暗的争权夺势的旋涡么?”

“对不住,夷芽,从很久很久的那个夜开始,我就把我的生命给了她。”我说,“我爱上了她,我要为她生为她死为她流芳百世,抑或,遗臭万年。我把我的躯体灵魂生前生后,统统地,毫无保留地全给了她。”

“为什么、为什么沾尘,为什么你要爱她,为什么还爱得如此完全彻底不留余地?”夷芽痛苦地高声问我。

“因为,因为……她为我流下过眼泪。只因她为我流的那些眼泪,我为她,万死不悔。”

明德楼在燥热的夜里灯火摇曳,满身皱纹的赵匡胤伏在娇艳的身体上,野蛮地蹂蔺着她的生命和魂灵。织舞在赵匡胤的暴雨摧残下发出痛苦的呻吟,她的指甲牢抓着他的脊背,他的唇舌在她的肌肤上原始地律动,吸吮掉了她颊上所有的胭脂。

织舞的痛苦声音让我的精神伏在生命的暗隅里痉挛,即使在夷芽的怀里,我也无法入眠,辗转反侧。夷芽搂着我,她知道我内心的忐忑,可是她只能不断抱紧我。她圈束不住我了,正如她在千百年前圈束不住我的祖先兮流一样。

我的心浮扬飘去,飞过东京的长街巷陌民房宫阁,一直落到明德殿的灯光前,织舞的水眸里。

唐绛唇从衣袖里掏出了一盒胭脂递给我。“沾尘,把这盒胭脂送给你的女人,让她每次进宫见皇帝的时候用。”

我拿着这盒精巧的胭脂,嗅到一缕香馨飘出来,沁人心脾。

“胭脂里放置着我川蜀唐家的独门剧毒,能让中毒的人像感染了病痛一样,时日愈长,毒性深入骨髓,使人死于无形无觉之间。”

“宫中御医不乏悬壶圣手,难道也会看不出来么?”

“御医中自有高人,当然能够诊断出来。但这个不用你担心,晋王殿下早已安排妥当,你只管让皇帝把这些胭脂心甘情愿地咽下去就可以了。到时候,史书上就会记载,开宝九年宋帝赵匡胤因重病驾崩,其弟赵光义即位登基。

百日之后,你的女人就不会再过羞耻的生活了。而晋王,会得到他的皇位。”

“那么,你呢?三娘呢?唐门呢?你们是为了什么。”

“三娘就是唐门,唐门就是三娘。三娘为了什么,就是唐门为了什么。至于我,我们,都只是三娘的棋子,凡是她要做的,我们就舍生忘死由她驱使,纵使粉身碎骨,亦无悔无怨。

沾尘,像我们这种人,是没有什么目的和终点的。我们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其实,就是为了死而存在的。死,是我们的使命,我们的归宿。”

织舞玉体横陈在赵匡胤的面前,她扭动自己的身体,妖冶地笑。晃动的火光间她的身体曲线凹凸有致明暗起伏,无处不散发着诱魅的光泽。她的水眸半合,秋波旖旎,殷红的朱唇间发出一声迭一声的浪笑。

赵匡胤登时看得痴了看得呆了,他脱去自己的宽大皇袍,急忙地爬上她的身体。“美人儿,美人儿。”他嗅到她颊上胭脂的奇香,他盯着她大口大口地咽着唾液。“为什么,美人儿,你会这么香?”

“王,奴家为了见你,特地买了上好的胭脂。胭脂铺的老板说,连神仙闻了这种胭脂的香味,也会动凡心的。”

赵匡胤得意地笑。“美人儿,如你所说,朕今天岂不是要做一回神仙了?”

“王,您是九五至尊贵为天子,您本来就是神。”她的脸颊促近他的唇,不断摩挲。她陶醉地笑,轻声呢喃。“王,用您的唇舌,把奴家的所有如绵妾意都吸吮进您的生命里吧,我会让您融化让您欲仙欲死。”

“好的、好的。”他激动地说,然后急不可耐地压覆上她的身体,用唇舌在她的颊上躁狂地舔拭吸吮。“难怪李煜会灭国会沉沦,你可真是销魂蚀骨的绝色美人儿啊!”

他把头埋在她的胴体里,他并不曾察觉到,她搂着他,眸里闪过一抹刀光样的目光。她的瞳血一样的火辣和冷红。

赵匡胤迷失在漫溢的软玉温香里,他的唇舌在织舞的柔脂上肆无忌弹。契丹的首领纵马扬鞭在阳关的莽莽苍原上,弯弓射雕,远眺中原,那战乱的后面,是辉煌,还是不会了断的烽烟?无人在这时就敢轻下结论。窃窥王冠的野兽在卧薪尝胆,放浪形骸的人在挥霍着手中的王权,明日,谁家天下?

北方草原上驱羊的牧人放声高唱: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邀月山庄里特别的安静,大门敞开,里面没有一个人。残叶飞旋,孤鸟清鸣,站立在屋顶上的唐三娘衣袂翻飞,粉靥浅笑。我仰看她的身姿,如同在仰望传说里的仙子,玉带当风,婀娜多姿。

壁立三尺,寒霜霁雪。这是用来形容无暇的绝璧的,同样,也是用来形容女人的。我的兄长兮南枝在许多年前,对我说过。

庸妆俗艳根本掩盖不住她骨子里独立于世的性情,她不是那种只依靠身体过着鱼水生活的女子。她所以放浪,是因为她的孤傲,孤傲到鄙夷天下的人,孤傲到一世的凄清。我对她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因为,她像极了我祖父的女人祁紫霓。可惜的是,她的生命里没有出现那个该属于她的兮重诺,而她的身体,已堕落良深。

“三娘,邀月山庄里的人都去了哪里?”

“都去了皇宫里,因为,又一场蹩脚的皇室闹剧要上演了。历史的场面总是不断重复,但是,不是每次都有一样的结果。”

“三娘,你站得那么高,到底在看什么?”

“我在看太阳。我在看那些消逝的往事,我在想,那些英雄,都去了哪里。”

“我看着远垠灰蒙天空里的苍白日光,”夷芽说,“那是盘古的眼睛,他倒下去了,但是,他还在守望着他的生命。”

“举目见日,不见长安。沾尘,所有的英雄都死在了西北的华丽废墟上。赵匡胤佯醉在陈桥驿的榻上等待他的走狗给他皇袍加身,赵光义窥伺着他的兄长舔拭掉小周后身上所有的胭脂,而那个敢握剑站在玄武门前问天下谁与争锋的男人,早已经远去。没有了霸性的赵家男人,注定像李唐的君主一样无法掌控天下威仪四海。”

“三娘,其实我一直都想知道,你如此竭心尽力帮晋王篡夺帝位,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你,还是唐门?”

“当年在百万军中高喝一声,跃上马背,弯弓射死敌方主将的狂放少年,而今只剩下了满腹的心计。他不是敢站在陈桥驿用一身豪气向他的兄长索要皇袍的男人,沾尘,我现在真的不知道,我是为了谁、为了什么。也许是那个时候,他站在旌旗下旁若无人的笑征服了我,让我心甘情愿为他的梦想付出一切。可叹的是,现在他的梦想已经不再是一个属于英雄的梦想了。”

轻巧的雀群拍翅划过她的身边,叽叽喳喳地飞扑向远处的草木深处。她把手平放在胸前,指尖一拈,利器破空,不远处的一只飞雀惊鸣一声坠落下去。唐门暗器,所传非虚。

弱小的生命,总是连一声唏嘘都禁不住。

当唐三娘在“邀月山庄”的冷清里熬耗着时光的时候,赵匡胤病倒在了他的王座上。他喝令御医四十天内造出不老不死的丹药,否则就杀无赦,他说他是真命天子,他是千万不能死的。

开宝九年的岁末,乍暖还寒。那个令我终身难忘的不眠之夜,明月星稀,凉风拂面,至今我都不敢置信,那样的夜晚,会充满了冰冷和诡谲。那个夜晚上演了一场被历史临摹了的皇室闹剧。那一夜无人清醒,无人糊涂。

琴师兮沾尘接旨———!

我跪在小院里,夜风吹动沙石拂拍在我的脸上,地上灰暗的痕迹,像极了秦辅国苍老容颜上的条条皱纹。他的脸,比我眼前的大地还寒冷和绝望。他说:“举目见日,不见长安。”然后拒绝了所有的人间烟火和世态冷暖,在那片走向寂寞的宅院里选择了属于自己的归宿。我对夷芽说:“你看这一道道的暗线,多么像时光的痕迹,穿越过所有的似水流年,磨平我们的年少无忌。”

夷芽问我:“沾尘,曾经那些在金陵时常盘旋舞蹈的奇怪飞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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