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明-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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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仪伶看了一眼杨乾,担忧道:“今次糟了,海崖帮素来与东海帮不和,方国璋定是晓知张士诚与璇儿姐姐有婚约,故意搅事来了。”
江暮云嘴角却露出了一丝不为人察觉的笑意,在他看来,局势越乱,对他救人就越有利。
就在所有人准备看热闹时,战红潋开口说话了。
“时下的私盐贩子当真都是肥的流油,在下不才,愿出一万两,是黄金。”
战红潋说这话时,却是微笑着直面面具人。
一名女子的**竟然值一万两黄金,楼内顿时哗然一片,其中大多都是在揣测战红潋的身份,却又都竞相摇头,毫无头绪。
江暮云亦难以置信地盯着战红潋,他明白这个回鹘人正在倾尽巨额钱财,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帮他。假若真是以一万两黄金带走罗璇儿,他是欠下了对方一大笔人情。
面具人依旧不为所动,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楼上的月娘瞠目结舌了好一会儿,这才兴奋的语词难继道:“一万两黄……黄金,天哪,一万两黄金啊!处女芬芳,请君细尝。我家姑娘今夜就归大爷你啦!”
“去你娘……你娘的一万两,小爷我……我……我……我出两……万两!哈,两……万两……黄……金!黄金!”
“两万两黄金!”
月娘尖叫一声,差点扶不住栏杆,从楼梯上滚下来。
醉醺醺的声音出自斜对面的一个角落,江暮云抬头望去,却是一个瘫坐在墙角的白衫纨绔子弟,脸型狭长,鼻挺细目。桌上另东倒西歪着几个空酒坛,残酒顺着桌角不断滴淌。
朱重八伸出两根手指,吃惊道:“两万两黄金!两万两!还黄金啊!也不知他说话是真是假。”
却听身旁的一名贵公子道:“换做别人,也许当不得真。但出自白天遥公子之口,就绝无戏言了,白公子向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就算酩酊大醉亦是如此。”
那位叫白天遥的纨绔子弟又冲着楼上大吼道:“两万……两万……两黄金,月……月娘,你……他娘的听……听见没有?”
月娘高扬手中红手绢,赶忙答应一声,像个圆球一样三步并作两步地下得楼梯,五官乐的挤作了一团。
“哎哟,白公子,月娘我就等着您开金口呢!还以为您今次看不上咱家姑娘了。”
就在这个当口,张士德一伙倏然起身,个个脸色铁青,蓄势待发,显然这次海崖帮是有备而来。而方国璋一众则是一副坐看好戏的悠哉神情。
“风暮云,风萧在此!今日你我便在此一决胜负,看看谁才有资格成为风家的唯一传人!”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白天遥和张士德等人身上时,面具人忽然大喝一声,拍案而起,面具被震的四分五裂。底下一张俊朗的面孔与江暮云一般无二,只是左脸颊多了一道骇人的十字刀疤。
与此同时,独眼人故技重施,一拍桌案,长枪劲射而出,带着呼啸之声直取战红潋。
霎时,整座雪月楼乱成了一锅粥。
战红潋没想到对方会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冷然出手,正要替江暮云挡下风萧,却又不想长枪从斜对面急射而来,金色的枪头在灯火的照耀下炫的他睁不开眼睛。
“战兄顾好自己!”
江暮云在大惊失色之下,亦知战红潋身处两难境地,情急之中,以脚尖挑起长凳,将其踢向风萧,以阻敌势。
杨仪伶娇叱一声,双剑挽出朵朵剑花,罩向风萧。朱重八则机敏地绕到风萧背后,忙不迭地将花瓶悉数砸向他。
“锵!”
长剑出鞘,森然剑气立时弥漫厅堂,周围火烛吃不住这股强势剑气,居然同时熄灭,四下立时变得明暗不定,倍添纷乱。
剑刃未至,长凳已然断作两截,一半飞向杨仪伶,另一半则与身后花瓶相互撞击,时机与力道均拿捏的恰到好处。
剑芒看似袭胸而至,实际却从四面席卷而来。江暮云退无可退,躲无可躲,遂果断抽出钢刀,双手竭力贯注真劲,硬架了风萧一剑。
这一刀当机立断,气吞山河,实乃“死战”精粹。
劲气交击,江暮云闷哼一声,身体如遭狂风肆虐般斜上倒飞出去,将楼栏撞了个七零八落,手中钢刀已不翼而飞。
“如此不济,安敢以风家传人自居?”
风萧冷哼一声,于梁柱疾步如飞,紧跟着借力一跃而出,人剑合一,剑锋直迫江暮云咽喉,恍若天外飞仙。
生死攸关的一刹那,江暮云的灵台恍然间一片空明,身心再度如前几次般融为一体。
他分明感觉到了自己是一个独一无二的中心点,天地竟也要以他为基准。同时,他把握到了正下方,战红潋与杨乾正被独眼人出神入化的枪法牢牢牵扯住,难以脱身;杨仪伶和朱重八正以飞快的速度朝楼上赶来;而罗璇儿,罗璇儿已然不知所踪……周遭大致的一切,他隐隐都把握到了。
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奇妙感觉。
自然而然,江暮云亦看清了凌厉剑势的走向,于脚边握住一支婢女因为惊慌而不慎遗落的发簪,弹指而出。
“叮!”
发簪荡开剑尖少许,剑锋擦着脸面过去了。江暮云趁势一个翻滚,绕至风萧背后,隔空便是一拳。
风萧似乎受了江暮云突施巧劲的影响,连人带剑收不住势般往前撞去,且剑尖直透门板而入。
江暮云大喜,眼看着自己即将得手,孰料风萧忽出一掌震碎门板,深入其中的长剑竟然如如离弦之箭一般倒飞而出,剑柄直冲他而来。
如此奇招,江暮云哪曾料到,当下便吓得魂飞魄散,暗叫吾命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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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风家仆人
“哐当!”
斜向里一件物体飞出,砸向长剑,破裂声中,碎片激溅,酒气飘散。却是一个空酒坛子挽救了他的性命。
接着是一只苍白纤弱的手,但却有着无可抗拒的力量,它硬生生把江暮云从风萧的攻击线路上牵扯开来。而手的主人,正是那喝的酩酊大醉的纨绔子弟白天遥。
“风公子,快些离开这里!”
白天遥一把将他推开,随后返身迎上风萧。
江暮云稍稍愣了一下,不明白这白天遥为何如此称呼于他。
有剑的风萧固然可怕,没剑的风萧一样强势逼人,身形下坠时,劲气凛然,衣衫臌胀,整个人宛如一柄破空利剑。
“风公子,快出去!”
白天遥再度催促一声,转身便与风萧眼花缭乱的交手数招,但在江暮云看来,皆是见招拆招,完全处于被动。
不过能与天下第一的剑客相抗衡,且暂时立于不败之地,已然有着了不起的身手。
江暮云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遂不敢再有犹豫,踏过破烂的大门,掠到外面的广场上。战红潋的暴喝声从花园的另一头传来,他正与杨乾力战独眼高手。独眼人虽以一敌二,但在场面上却并不落于下风。
“战兄,我来助你!”
江暮云大叫一声,脚下却未挪动一步。其实他的目的只是为了扰乱独眼人的心神,高手过招,只要心神一乱,形势便会急转直下。
白天遥捂着胸口,踉踉跄跄地奔了出来。
“风公子,快随我走!”
“走?去哪儿?”
江暮云看着脸色惨白的白天遥,一时无法领会他的意思。
“跟我走便知分晓!快走!”
江暮云想到罗璇儿目前下落未明,战红潋又陷入困境,自己岂能一走了之?
遂摇头道:“你我素昧平生,今日出手相救之恩,他日必报。只是我的朋友还在,我不能舍弃他们而去。”
白天遥冷冷道:“对方都是绝世高手,就凭你现在这点绵薄之力,岂非等于白白送死?若再不走,你真的想命丧青楼么?”
白天遥不由江暮云再做辩说,一把攥住他,展开身法,往西南方向掠去。江暮云挣扎了几次都未能挣脱开来,又见白天遥的嘴角一片血污,显是受了不轻的内伤,心下黯然。想想自己也无力帮上战红潋,倒不如先看看他要带自己去哪里再做打算。
而在他们的身后,一道黑影紧追不舍。
“我们被跟踪了。”
江暮云察觉到了身后的异样。
“不外乎是你的畜生大哥。”
白天遥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眼神直视正前方,他倚仗着对城内地理的熟悉,努力拉开与风萧之间的距离。此刻两人已经脱离了人口密集区,并翻身进入了一片寂寥的废弃宅院。
江暮云闻其言,心中自是惊了一惊,深知此人来历必不同凡响。
院内斑驳的树影下,一个老人负手而立,与天空皓月对望,似乎心事重重。
白天遥大叫道:“爹,公子回来了!还有那畜生也出现了!”
老人立马转过头来,江暮云对上他精锐的眼神,以及那张丑陋不堪的老脸时,立马惊呆了。
接着便是脱口而出:“白伯……”
在此之前的十几年里,江暮云几乎已经彻底将这个叫白彧的仆人遗忘掉了,而此刻的再度会面,隐隐约约唤回了他孩童时代的回忆。
这确实是一张丑陋的脸,丑陋到曾经令他时常嚎啕大哭。可这份丑陋全拜一场要命的大火所赐,白彧以一张脸面的代价把他从火中救了出来,从此便毁去了容颜。
还有那个悲凉的秋天和一架停靠在李子村田埂上的马车,自己用歇斯底里的哭声告别了老泪纵横的白彧。这一切的一切,距今已然遥遥数十年了。
“公子!”
白彧一下子跪倒在江暮云面前,枯瘦的双手紧紧抓住他的双腿,激动的老泪盈眶。
“前些年,闻淮水一带灾荒甚重,老奴亲往李子村一探公子安危。不想李子村竟已然荒芜,空无一人,老奴当时真是懊悔万分。后又闻公子现身江湖,遂于惶惶不安之中日夜打探公子下落,好在苍天有眼,今日终让老奴在风家旧宅再得见公子。老奴愧对风家,愧对公子,老奴有罪啊!”
面对白彧的泣不成声,江暮云一时百感交集,不知说何是好。这份几乎消逝的回忆虽突如其来且朦朦胧胧,但却足以证明他肩上的印记的的确确便是风杀印,而自己也不姓“江”,他是个名副其实的风家后人。
“爹,那畜生来了。”白天遥把白彧扶了起来。
人影在屋檐上卓然而立,如夜鹰般注视着院内的一切。
“白彧,人老了是否都会像你一般喜欢哭哭啼啼,多愁善感呢?”
白彧怒目而视道:“你个冷血的畜生,枉主子一向对你宠爱有加,你却心如蛇蝎,逆天弑父,真乃天地不容!天地不容!”
风萧冷冷道:“白彧,你都一副老骨头了,还是省省吧,你可以带着你的犬子离开,我只要那小子的命即可。”
白彧惨笑几声,回首对白天遥道:“天遥,你先带公子离开这里。”
“可是老爹你……”
“还不快去!”
白彧声色俱厉,宛如换了个人似的。
白天遥垂下头去,应命一声,拉住江暮云便要往外走。
江暮云却巍然不动,缓缓道:“我不逃了,我已经逃腻了。这里是风家的旧宅,我是风家的后人,是这座宅子的主人,我有资格站在这里,我不想如一条丧家之犬般仓惶而逃。就算是死,我也死得其所。”
白彧痛心苦劝道:“公子!”
江暮云斩钉截铁道:“我意已决,白伯不必再多言。”
白彧抹去一把老泪,哽咽道:“好,好!既然公子有如此胆色,老奴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保得公子周全。”
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