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权柄-第2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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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的最高军官,但他还是很迅速地向段祥交待了一下,牵过自己的战马,随着江知古向神锐军第三军军部走去——他们都不是拱圣军,无紧急军情,自然是不敢在夏州城内骑马的。
夏州出现文武之争后,一方面是为了实施拟定之战略,一方面亦是为了缓解夏州的文武矛盾,同时也为了威慑那些有可能对大宋不满的居民,原本仅仅由河东折克行统率的以飞骑军、飞武军第三军为核心的河东军集团驻扎的夏州城,陆续又进驻了两支禁军力量:振武军第三军与神锐军第三军。并且规定所有军事力量归折克行节制,同时严禁军方违背相关之敕令律条干涉夏州之民政,以支持吴问之安抚政策。
后进驻的两支禁军中,振武军第三军最早的军都指挥使是西军名将姚兕,曾经被人称为“姚家军”,虽然姚兕现在已调任铁林军任军副都指挥使,但因为姚家是武将世家,振武军第三军内的中坚武官,大部分与姚家关系密切,现任军都指挥使赵尽忠虽然祖籍是开封人,但却久在西军,还是姚麟的儿女亲家。因此在某种程度上,还是会被视为姚家的势力范围。而神锐军第三军的军都指挥使慕容谦,则是西军系统中有名的新贵。慕容谦祖上是汉化之鲜卑人,早在北魏之时便已移居河北,自唐五代以来,世代从军,但却籍籍无名。至慕容谦之时,因为他本人文武双全,颇有用兵的才华,兼之他的夫人又恰巧是石夫人韩氏的一个远房表姐,免不了会受到有意无意地关照,因此一路官运亨通,三十八岁便已官拜昭武校尉,统领一军。神锐军第三军更是西北禁军中出了名的异类——这支军队,三分之一是禁军整编中留下的“刺头”,其中还包括参加过熙宁初年的一次兵变后被招安的禁军士兵;三分之一是效忠大宋的蕃部中的勇士,被挑选出来自成一营;剩下的三分之一,则是投诚后被整编的西夏战俘——这些战俘投诚后能够被作为一个较完整的军事编制而存在于大宋的军事系统中的,只有两只部队,一支便隶属于神锐军第三军,全由步兵组成;另一支被调到河北,多数是马军。小隐君将这两支在延绥行营诸军中有点“自成派系”的禁军派到夏州城,由折克行节制,去承担主要的战略任务;自己则将更多的精力集中于本土的防御、银夏之间新收复失地的巩固与建设、粮草军资的输送,以及监视阴山以东契丹人的动静上。站在武人的角度来说,虽然小隐君肯定或多或少也有将“麻烦”扔给折克行的想法,但却依然是十分难能可贵的。很少会有武人会心甘情愿当绿叶,特别是小隐君还身为方面之主帅,征战克敌之能力亦并不逊于折克行,他还肯将立功出风头的机会让给非嫡系的友军,并且放任折克行统率方面,决不干涉他军中之事务。无怪乎石越对小隐君赞不绝口,屡次公开称赞他不愧是“西军第一名将”。
然而并不会人人都如种古一般高风亮节。
至少据种师道所知,赵尽忠与慕容谦,对于折克行都是不太买账的。
河东军的人,凭什么指挥西军的部队?在心里抱着这样想法的人,也不仅仅只有赵尽忠与慕容谦两个。从王韶开熙河到石越抚陕,接连的胜利让西军在大宋禁军中出尽风头后,特别延绥行营的部队,在绥德城下几乎生擒夏主秉常,更加让这些西军将领多出了几分傲气。更何况在大宋的历史上,延州的地位从来都是要高于府麟二州的。
不仅仅赵尽忠与慕容谦在心里对折克行这个“西讨军平夏行营副都总管”颇多腹诽,赵尽忠与慕容谦的两支部队,也互相看不起。振武军第三军向来自认为是正宗的西军,在心理上排斥着神锐军第三军这样的“异类”,并不把他们当成真正的西军;而神锐军第三军则认为振武军第三军是一群有勇无谋、只会屠杀敌国百姓冒功的懦夫——对横山少数部族的暴行,在神锐军第三军的将士们心中而言,相对地更加难以接受。
这样的情况,也许在夏州城已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不仅种师道知道,想必折克行也是心知肚明的。所以他也几乎从不干涉赵尽忠与慕容谦的军务。
有一次与折可适喝酒时,种师道知道了折克行如此“达观”的原因:折克行相信河东军有能力单独击溃梁永能的主力。对他而言,赵尽忠部也好,慕容谦部也好,都不过是可有可无的摆设。既然如此,那自是没有必要介意什么的。
但是折克行果真有此能力么?
种师道在心里面仍然会有一点儿怀疑。他见过折克行,折克行给他的印象,是极其的刚毅果断,尽管与子侄们相处,都是很严厉的父辈形象。这与种古有很大不同,种古在指挥作战时是严厉的,但是在平时,不仅对子侄极亲切,便是对于军中的士卒,也很温和,让人见之而生亲近之感。种师道也听说过折克行接交儒士时十分和气,礼貌周到,也有体恤士卒的美名,但是他却怎么样也无法将那个传说中的折克行与自己所见过的折克行联系起来。不过种古倒是很称赞折克行的能力的,小隐君常常对种师道说,为将之道,除了五德外,其实还有一个“忍”道,他本人与折克行对此字各得一半,折克行有他种古所不具备的东西。但是种师道却一直没能够明白这“忍”道是什么东西,种古与折克行各得的一半又是什么,当他向种古追问时,种古却只是微笑摇头,叫他自己日后慢慢体会。因为这个“忍”道,惟有亲身体会,才能真正领悟到它的奥妙。
这也是种古派他来夏州军中的原因。只是因为担心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所以种古才没有将种师道派到河东军中。也因为同样的原因,他不可能被派往振武军第三军,所以种师道只好成了神锐军第三军的一位营行军参军。
神锐军第三军的军都指挥使慕容谦种师道一共只见过三次。
但慕容谦是一个无论你见过多少次,都不太可能留下多深印象的人。这样的人如果出现在人群中,你很容易便将他忽略掉。他看起来沉默少言,缺少威严。这样的人能成为神锐军第三军都指挥使,在不知内情的人看来,算是西军中的一个奇迹。然而种师道却知道慕容谦的一些事迹:他从军已二十余年,先后在王韶、蔡挺、高遵裕麾下任职,经历大小数十仗,不仅从未输过一次,甚至他本人从来没有受过半点伤。他精通几乎整个宋夏边境大小蕃部的习俗与各种土语,西夏文字的熟练程度据说放到西夏足以当个学士什么的。此外,据传说,慕容谦至少与十个以上的蕃部首领是结拜兄弟……
所以,慕容谦在种师道心中,也是一个学习的对象。
只要他肯细心的观察,肯谦虚的学习,迟早有一天,他会超越所有这些名将,成为大宋天空中最耀眼的一颗将星。
这是种师道掩藏在心中的野心。
慕容谦照例是开门见山。
“我刚刚在城墙上见到你们回城,这么说,陆轹战死了?”他甚至没有过多的看种师道,慕容谦知道他军中每一个指挥使的名字与长相。
“陆大人中了西贼的冷箭……”种师道脑海中回现出陆轹战死时的情形,当时他便在陆轹身后,亲眼见着陆轹将一个西夏人砍翻落马后,张嘴大吼,然后便被一枝弩箭射进嘴中,立时毙命。种师道可以肯定那只西夏中并没有这样的神箭手,所以那其实只是意外。但在战场上,这便足以致命。
“你们遇到多少人?”
种师道注意到,慕容谦并没用“西贼”、“贼”之类的贬称来代指西夏人,但他暂时没有时间来细细品味这背后的意味,“约有千余西贼,当时这些西贼正在无定河边饮马,陆大人便决定偷袭,不料……”
“不料却是个圈套?”
种师道略有点吃惊,望着慕容谦,道:“正是。末将亦曾仔细观察地形,发现那里地势平坦,不易设伏,却不料西贼将弩手藏于马后……”
“原来如此……”慕容谦苦笑道,“四天之内,已确信有两个指挥全军尽墨,还有一个指挥不知所踪,现在总算知道大概的原因了。我们一个指挥一个指挥的出击,他们便用三倍以上的兵力设圈套还击……”这些事情,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再保密了。
西夏人开始真正还招了么?种师道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宋军原本的策略,是以马军为先导,每次向几个方向出动数个指挥的兵力,遇到小股的西夏军或部族,便歼灭之,若遇到到大股的敌人,则立时退还,引大军来攻。因此这些马军指挥活动范围极广,往返夏州城往往达到五六日之久。在这一个多月来,西夏人在这种战术下吃尽了苦头。宋军骑兵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普通西夏部族的箭头,根本射不穿宋军的铠甲,缺少战术素养的部队也不是他们的对手,除非遇到大股的敌人,或者是梁永能的精锐部队,其余的西夏人只能望风而逃,整个平夏地区,几乎成为这些大宋骑兵的马场。但显然,现在梁永能想出了应付的办法来了。
“你们中了计,尚能以少胜多,想必有些缘故?”慕容谦说话缺少气势与感情,语气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但所问的问题,总是简明扼要,切中要害。
“末将侥幸,交战未多久,便射杀了贼首。西贼群龙无首,虽悍勇却不足为惧。”话非如此,但实际上,一直到彻底击溃这些敌人之前,这些没有章法却有拼命的勇气与人数上的优势的西夏人,有好几次几乎站在了胜利的边缘。
慕容谦也并没有追问战斗的细节,他沉默了好一阵子,似乎在做什么决定。种师道默默站立在帐中,上司没有开口,下属在礼貌上是不应当多嘴的。
“你见着了街上那些仪卫队吧?”慕容谦难得的说出了一句讥讽的话。
对趾高气扬的拱圣军的不满似乎是共同的情绪,种师道嘴角也不禁露出嘲讽的笑容。“末将回城时已领教了。”
“职方馆传来最新情报,契丹人有一只军队向阴山方向开拔,听说可能是耶律信部。”慕容谦说到此处,忽然停住,把目光移到种师道的脸上,但种师道的反应显然让他有点失望,“你不觉得吃惊么?”
“倘若辽人也派兵进入西夏,那么末将只能说,西夏已不可能不亡国了。”种师道平静的说道。
慕容谦似乎没有料到种师道会如此回答,他看了种师道半晌,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赞许之色。“但无论如何,碗里的肉被人抢走一块,总是煞风景之事情。”慕容谦在帅椅上跷着腿坐了下来,“仪卫队们道,我们这些无能之辈在夏州呆了一个月,耗费不少国帑,却一事无成,放任梁永能逍遥自在,反而还有部队中他之计,故而他们欲替我辈出头,要横扫宥、盐、洪、龙四州,烧了青白盐池,逼梁永能出来决战,一举抵定平夏战局。这样一来,耶律信就算把头伸过阴山来看上一眼,也只得乖乖缩回洞里去。”
种师道苦笑道:“拱圣军若如此轻敌,恐为梁永能所擒。”
慕容谦漠不关心的摇了摇头,刻薄地说道:“你家种帅都管不了这些个皇亲贵戚,否则他们亦不至于跑来夏州添乱。反正这么大一只仪卫队,梁永能亦未必吞得下。且平夏战局,到底是不能这般拖下去了,最热的六月份已经快过去,田猎季节该到了。五日之后,我军受命,要去一趟地斤泽。”
“地斤泽?”种师道倒吸了一口凉气。
“怕了?”慕容谦悠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