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十字-第1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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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越用披风把她裹入怀里,接过她手中的那本书,赫然竟是《论音乐》!
「这本书是哪里来的?」石越吃惊地问道:「是阿旺带来的么?」
「不是,是我哥放在铁琴楼里的。我见阿旺喜欢,就送给她了,她说见到了,可以多少联想到家乡,一面又译成中华文字给我看,你看这里是她译的。」韩梓儿仰起小脸,轻声答道。
她看出了石越脸上惊喜、兴奋的神色,心中委实是不能明白,一本根本看不懂的小书,为什么会值得石越这么兴奋。
「没错,就是这样!百年翻译运动,我可以翻译,加速交流!」石越兴奋得有点语无伦次,他紧紧抱着韩梓儿,使劲地在她小脸上亲着,一面大声说些韩梓儿根本听不懂的话语。
「我能带来的东西有多少?但是如果我提前把希腊、罗马、阿拉伯的文化引入中国,让他们在中国交流碰撞,中国不乏有智慧之人,这岂不比我在那里写什么『石学七书』要好得多?」石越心里早已经沸腾开了!
「妹子,你真是我的福星。」石越又狠狠地亲了梓儿一口,抬起头来,对着东边太阳将升时炫红的天空,高声说道:「这才是最有意义的事情,我要亲手开始中国的百年翻译运动!
「这件事情一旦开始,历史前进的方向,就会彻底改变。我接下来的使命,就是保护她度过最脆弱的萌芽状态!」
韩梓儿依偎在石越怀中。
如石越那么伟大的理想,实非她所能理解,但是她却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更清楚地感受到自己依偎的这个男子,那颗心脏跳动的声音。
杭州的早晨,非常温柔。
曹友闻挤在一面照壁之前,仔细读着照壁上贴的官府发布的告示、抄录的朝廷邸报以及《皇宋新义报》。
这种地方,一向是大宋各地方的「新闻发布中心」,还有专门的差人和好事者,在旁边大声诵读。
曹友闻到了杭州后,本来是想去高丽的,不料父亲突然得了急病〃奇〃书〃网…Q'i's'u'u'。'C'o'm〃,不得已只能在家静养,而一切事务,便交给了曹友闻打理。
曹友闻并不知道司马梦求和陈良已经入了石越的幕府,只是在白水潭学院养成的习惯,让他每天必然看报纸,并且到照壁这里了解当天的新闻。
「宝文阁直学士礼部郎中权知杭州军州事石谕杭州军民:……」一张告示跃入曹友闻的眼帘:为了募款赈济灾民,恢复生产,石学士决定预售杭州所辖盐场、茶场三年产盐、产茶,并公开竞标拍卖盐场开发权,只是所有款项,一律要用粮食或者粮八钱二的比例支付。
「石山长果然名不虚传。」曹友闻在心里感叹道。
「公开竞标拍卖却是何物?」旁边一个穿著湖丝袍子的胖子,高声问道。
「你不会自己看吗?这下面有解释。」旁边人没好气地说道。
「我……我……」那胖子涨红了脸。
曹友闻知道他肯定不识字,忍不住笑道:「所谓公开竞标拍卖,这石大人告示上说得明白,是所有想买盐场开发权的官民都先缴纳三百贯订金,然后聚集一堂,对盐场进行叫价,价高者得。
「如果叫了价最后不想买,三百贯订金罚没,另有处罚,如果没有购买,那么三百贯订金依然退回。」
「这样倒是公平合理。」那个胖子感激地望了曹友闻一眼。
「石学士是左辅星下凡,哪里能不公道?何况这样做,也全是为了杭州的百姓。」有人以先知先觉的口气很不屑地对胖子说道。
曹友闻不禁莞尔一笑,对胖子抱拳说道:「这位仁兄不必介意,石学士这样做,正是要示人以公正,这是告诉某些奸商,你们没有必要行贿官府了,也不必请托关系,就凭价格来竞标便是。」
「正是,正是。」胖子忙不迭地点头,道:「若是天下官府都这么清廉公平,那就好了。」
「那只怕难了点。石学士可是五百年一出的人物。老兄若是有意,不如回去打点打点,竞标可是要用粮食的,若没有粮食的话,还不知道那些地主怎么样哄抬粮价呢,而竞标的粮食却只能是平价。」曹友闻笑着对胖子说,他自己倒不用担心,曹家有满满几仓粮食,只需要粮八钱二,他相信区区一个盐场,不在话下。
那个胖子一怔,说道:「若是如此,在竞标之前,粮价岂不是反而会居高不下?谁都知道盐场之利呀。」
曹友闻笑道:「老兄,你不会去外路运粮进来么?粮价再高,也不过是外地粮价加上运费了。
「从两淮沿运河运粮,从福建走海路运粮,都不算太麻烦吧?何况如果价格升得太高,石学士不会坐视不管的。」
「就是呀,到时候借几个人头来示威,也未必没有可能。」旁边有人半开玩笑地说道。
胖子点点头,抱拳对曹友闻说道:「在下姓甫,大号甫富贵。公子仪表不凡,想来不是一般人物?」
曹友闻抱拳回礼,笑道:「我和甫兄一样,也是做点小生意。小姓曹,曹友闻,表字允叔。」
「原来是曹公子,在下来杭州之前,听就杭州有三大船行最有名,曹、唐、文,特别曹家有位公子,就是石学士做过山长的白水潭学院的学生,不知公子可否相识?」其实曹家本来是排名最后,根本不可能和唐家相提并论。
唐家单是机户织棉一项,便可以抵曹家全部的收益,船厂、贸易行遍布杭州、明州、泉州、广州等口岸,真正是富可敌国,岂是曹家可比。不过是这胖子却是故意抬高曹家罢了。
曹友闻自知是他有意结纳,也笑道:「不敢,正是区区。」
「原来真是曹公子,失敬、失敬。」
旁边有人听他们对白,若说曹家,倒也平常,但是「白水潭学院的学生」,却也不能不让人高看一眼。
众人立时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向曹友闻打听石越的相貌行止,曹友闻措手不及,几乎被吓得拔脚欲跑。
幸好此时有个差人拿来一张告示,贴上照壁,然后提着铜锣用力一敲,「铛」的一声,大声吆喝道:「石大人有令,凡懂治水利、知农桑者,可以揭榜拜见,若是建议采纳,赏钱三百贯。」
曹友闻见众人注意力又被吸引过去,顿时松了一口气,哪里敢再作停留,连忙溜之大吉。
刚刚走出两条街,忽听有人在背后喊道:「允叔。」
曹友闻回头望时,不禁大吃一惊:「子柔兄?」
「你如何来了杭州?纯父他们还好?」
「此事说来话长,先找家酒楼坐下慢慢说,纯父几次想去找你,不过以为你已去高丽,加之事务太忙,总不得机会。不料竟是在此巧遇。」陈良一边说,一边和曹友闻走进路边一家酒楼。
两人刚一落座,曹友闻又忍不住相问。
陈良也不隐瞒,便把分别后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说了一遍,末了笑道:「如今子云、仲麟已经释褐(注一),前途不可限量,我和纯父便在石大人幕府参赞,允叔若是有意,我相信石大人一定会折节下交的。」
曹友闻笑道:「众位都能有机会成就一番事业,我也替你们高兴,不过男儿不可中道而改其志。」
「如此也不敢勉强,不过我相信允叔非一般的商人可比,他日石大人若有事相托,还望不要推辞才好。」
「石山长高居朝堂,有何要用我的地方呢,子柔说笑了。不过若然有那么一天,小弟断然不敢推辞便是。」曹友闻笑道。
「如此便好。」
「那个公开竞标的方法,可是纯父的主意?」曹友闻对这件事颇有兴趣,既然碰上石越幕府中人,哪里能忍住不问。
「这是石大人的意思。大人远离庙阙,行事不能不慎,这是示天下人以公正的方法。」陈良笑着解释。
其实他也有所隐瞒,石越根本是害怕有御史弹劾他假公济私,种种的措施,不过是为了收受贿赂,或者帮助唐家谋利,为了堵住京师里政敌的嘴,石越才想到了公开竞标的办法。
但是这些话,却是不可能和曹友闻说了。
「真是别出心裁啊,这两天尽是听说石山长设亲民宴等等事迹,杭州百姓都传为佳话。」
陈良微微一笑,颇有几分自豪地说道:「日后必然会有更多的佳话流传。石大人数日后将会接见所有的大食商人,以及和大食商人有往来的中华商人。想来曹兄也在受邀之列。」
「这却是为了何事?」
「你再也料不到是为了什么事情……」
注一:旧制,新进士必在太学行释褐礼,脱去布衣而换穿官服。后用来比喻做官或进士的及第授官。
第二章 人之心.海之外
石越接见所有在杭州的大食商人与外贸商行的地方,是在位于西子湖畔的西湖学院大讲堂。
西湖学院单从建筑物的规模构建上来看,比起白水潭学院占地更宽,建筑更加不惜工本,学院正前,跨湖架桥,桥旁荷叶,清风袭人,更有大小几座凉亭,点缀其中,让人置身其中,超然忘俗。
大讲堂也是一座傍桥而筑的建筑,宽长皆是三百步左右,朱墙之外,左右竟是荷叶的海洋。
石越一见之下,不禁连连感叹江南人之匠心,果然与中原不同。那些商人到此,竟有自惭形秽者。
在几年经营之后,西湖学院已经毫无疑问地成为两浙路最大的学院,学院的《西湖学刊》也颇具声望。
这次石越守杭,卫朴等人追随而来,执天下学问牛耳的白水潭学院第一线的主力教学力量加入,更让西湖学院实力大增。
此时白水潭十三子还在西湖学院,学院既由这些激进的学生所主持,而协助的苏轼也是最洒脱不羁之人,因此西湖学院的风气,竟是比白水潭学院还要开放。
石越要借他们的大讲堂接见商人,若在白水潭,只怕教授联席会议会一点面子也不给就否定了,而西湖学院却满口答应,丝毫不以为异事。
不过更觉得奇怪的是,那些装束奇异的大食商人。
杭州并不是大宋最主要的对外贸易港口,因此杭州的阿拉伯商人,其数量远远不及泉州与广州,主要的夷商不过七十余人。
这些人自入中国以来,官员们的态度各异,或者满脸不屑,不耻与言,视其为禽兽一般的野蛮人;或者笑容可掬,却明摆着是想要收受贿赂,他们的笑容,可以说是为了银钱而发。
像石越这样,一次齐聚所有商人,在一所著名的学府接待,那是谁也没有听说过的事情。
听说这位石大人,是中国皇帝面前的红人,是中国最有权势、最有学问的年轻人,他把自己召来,究竟会有什么事情呢?
心怀惴惴的众人被引到各自的位子上坐好。
曹友闻也是非常好奇。出乎他意料的是,那个甫富贵居然也在被邀之列,而且就坐在自己的旁边。
他想来想去,杭州著名的与夷人通商的商行中,似乎并没有姓甫的一家。
甫富贵见到曹友闻,却是非常兴奋,不住地嘘寒问暖。
不过,石越显然与一般官员的作风都不相同。
他并没有让众人久等,所有人刚刚坐定,立即就有人亮着嗓子大声喊道:「石大人驾到——」话音落下,又有一个人用夷语喊了一句什么。
曹友闻却识得那个学生,是在白水潭学院锋头甚健的袁景文。他连忙中止了和甫富贵的寒暄,随着众人一起站起,迎接石越的到来。
英气勃勃的石越在彭简、蔡京、司马梦求、李治平等官员、幕僚和西湖学院山长教授的陪同下,走进大讲堂,在上首居中坐了。
众人之中,李治平等学院教授习惯于此,倒不以为意,彭简却未免有几分不自在,忍不住忸怩不安,而蔡京以区区钱塘尉的身分与会,也让他觉得奇怪。
「诸君请坐。」石越环视全场,朗声说道:「今日本官召诸位前来,实是有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