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十字-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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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便有几分忍不住,要在心里责怪司马梦求:「去了这么久了,你也太慢了一点吧!」
曾布哪里能知道石越差点和自己说重话?他兀自在那里口若悬河,委婉劝说石越不要因为一时任性而抗旨不遵,毁了自己的前途,所谓「女人如衣裳」,那样大大不值……谁知道石越竟然变成闷嘴葫芦,一声不吭。
说了半晌,曾布见石越只是不说话,也不由有点生气,涨红了脸厉声说道:「子明,我见你平日行事干练,今日怎的这般婆婆妈妈,不就是一个女人么?大丈夫行事,一言而决。」
石越闻言一楞,心中也不由有气,暗道:「我不娶那个女的,你能把我怎么样?我还真不信皇上就这样不用我了!」
石越正要不顾一切地断然拒绝……
便在此时,听到有人尖着嗓子在外面喊道:「曾大人,咱家可赶上你了……」李向安一边喘着气,一步一摇地闯了进来。
潘照临看见李向安进来,眼睛不由一亮,朝石越微微一笑;石越心里也长出了一口气,暗道:「总算来了!」
果然李向安进了客厅,径直往北边一站,尖声说道:「皇上口谕,曾布接旨。」
曾布狐疑地看了李向安一眼,见石越和潘照临等人已经跪下,连忙上前跪倒,朗声说道:「臣曾布恭聆圣谕。」
「着曾布即刻回宫缴旨,不必再去石府。钦此!」
李向安原原本本地背着皇上的口谕,这句话其实就是说曾布不必做这个媒人了。
石越和潘照临顿时长出了一口气,高声谢恩。
曾布却傻眼了,不甘不愿地谢了恩,站起来抱拳问道:「李公公,这又是为何?」
李向安回了一礼,笑道:「曾大人,可把我一阵好赶,总算没有误了差使。你前脚刚走,后脚韩侍中的表章就递了进来,道是请皇上做主,将他新收的义女许给石越。一面又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懿旨,你说韩侍中三朝元老,皇上能不答应么?连忙叫我过来通知你,要不然就闹笑话了。」
他口中的韩侍中,就是三朝元老、策立两朝的韩琦。
对英宗与赵顼父子,韩琦都有策立之功。虽然赵顼现在变法用不着他了,但是他的声望毕竟本朝的大臣中无人能及,而且又是赵顼也心知肚明的忠臣,他提这么点要求,皇帝便冲着「老臣」两个字,也没有驳回的理。更何况还有两宫太后的旨意。
曾布更加莫名其妙,韩琦什么时候收了个义女?怎么半道杀出来也要嫁给石越?
不过他也无可奈何,抱了抱拳,悻悻地说道:「既这样,有劳公公了。」又对石越挤出一丝笑容来,道:「子明,你可以不用为难了,不过韩家的女儿,未必好过王家的女儿。」
李向安笑道:「曾大人你有所不知,这个韩家的女儿,便是桑家的女儿,韩侍中在表章中写得明白。」
曾布能做三司使,是新党中除了王安石、吕惠卿之外最重要的人物,自然也不是等闲之辈,心中一转念,事情也能猜出三四分。他目光在潘照临身上停留了一会,笑道:「果然是妙计!」
无论是吕惠卿这样心怀叵测的人,还是曾布这样虽然有点私心,但毕竟还算是真心诚意想让石、王两家结亲的人,之前都绝对没有料到潘照临会有这么一手。
既然决定要让石越迎娶桑梓儿过门,潘照临就写了一封书信,让司马梦求领着韩家的家人,一路护送着桑梓儿往河北大名府去了。
这封信是代桑俞楚写的,信中希望韩琦能购收桑梓儿为义女,好让有情人终成眷属云云,随行的是足足一车队的礼物。而与此同时,有使者带着冯京说明情况的信件到了韩琦那里。
韩琦本来就不喜欢王安石,又挺欣赏石越。他在官场上打滚多年,若论到对政治的理解,王安石其实远不如他。
他知道年轻的皇帝一心想做番事业,信任王安石,变法图强,对他这样的老臣多有疏远,他反对新法亦是无用。所以他的心思,不过是表明自己的立场,做点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情,聊尽人事。
但自从石越突然冒起,迅速成为大宋朝廷中的新贵之后,韩琦就有了新的打算,他想借着石越的受宠,在朝中制衡王安石,以求把大宋引向他心目中的「正轨」。所以平时便经常和石越书信往来,在地方上也常常呼应石越。
如今碰上石越有求于己,这等顺水人情,他怎么可能不送给石越?
毕竟让石、王结亲,旧党之中,可没有一个人愿意的。再加上有司马梦求巧妙周旋,桑梓儿的确也很可爱,又有一车的礼物往韩家上上下下这么一送,韩府中竟是没有一个人不为桑梓儿说话的。
韩琦于是一口应承下来,又是正经八百地让桑梓儿拜了韩家的家庙祖宗,又是宴请大名府的大小官员,没两天,整个大名府都知道韩琦收了一个义女。桑梓儿就这么变成了韩梓儿。这个时候,汴京城里还没有开始殿试。
但韩琦也很明白这件事情若办得不漂亮,是有可能弄巧成拙,惹恼皇帝的。
因为韩梓儿就是桑梓儿这件事情,瞒一时半会不成问题,但时间一长,自然有人知道。到时候皇帝若以为他和石越瞒天过海地欺君,这样的政治风险,韩琦亦不愿承担。
所以他一边张罗,一边写了请安的折子,分别递给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皇帝,说自己在京师之时,曾经认识桑俞楚,觉得他这个人急公好义,颇为欣赏,本来打算把他的女儿收为义女,但是因为种种原因,当时便耽误下来了。
现在桑俞楚因为自己的门户配不上石越,连累到女儿的婚事,便想起当日之事。因此把女儿送到大名府,希望自己能够替她做主。他因为的确曾经有过承诺,所以也不能拒绝,故而只有厚着老脸,请两宫太后和皇帝做主赐婚,成全这桩婚事。
他装做对清河郡主与王昉的事情毫不知情,对此一字不提,只强调桑俞楚是因为门不当户不对才来求他,而他也认为应当撮合有情人。
以韩琦的身分,就算皇上本来想嫁公主,也要考虑一下。赵顼一看到这个表章,就知道自己绝没有理由反对,何况自己不答应,两宫太后也一定会给自己压力,便马上派了李向安去追曾布……
大宋朝第一钻石王老五、翰林学士石越的婚事,总算勉勉强强遂了当事人的心愿。赵顼见到石越后,把他笑骂一顿,也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不过话说回来,石越、韩琦都是品官之家,石越与韩梓儿的婚礼,便自有一番讲究,龟筮之后,皇上亲择佳期,就选中五月初一,下旨赐婚。
所以诸如「纳采、问名、纳吉、纳成、请期」诸般礼数,倒也简化了。但饶是如此,也是相当繁琐,韩琦作为女方的父亲,就有特旨回京,为的不过是站在台阶上,穿好吉服,对韩梓儿说一句话。
「往之汝家,以顺为正,无忘肃恭。」
……石越也不记得走了多少道程序,才用花轿把韩梓儿迎进石府,拜堂成亲。
此时石府已是宾客盈门,苏辙、程颢做媒人,自当上座,这已不消多说,宗室外戚,除英宗的兄弟们只派了使者之外,自昌王赵颢、乐安郡王赵頵、高太后的叔叔高遵裕以下,朝中大臣,自王安石、冯京、王珪以下,无不亲临道贺。
唐甘南早已从杭州赶来,帮忙打点一切,便是唐棣之父唐甘楚,早知消息,也从四川兼程赶来,专门道贺。
此外白水潭学院的学生,或三三两两,略致薄仪,或者数十百同窗,共办贺礼,这场婚礼,堪称轰动汴京,京师的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以石越之受宠,韩琦之资深,天下势利之徒,有谁不想攀结?因此虽然石越本意不想铺张太过,但直到吉礼已成,迎宾使还在门口高声唱名。
石越披红戴花,笑容满面,周旋于宾客之中,他虽然平素里不太喜欢这种交际应酬的场面,但人逢喜事,又另当别论。
就在一片喧嚣喜庆之中,忽然听到迎宾使高声唱道:「柔……」接下来便没有声音了。
众人正在奇怪,忽听到有个稚嫩的女声高声说道:「你到底念不念完?你若不念我自己进去了啊!」
石越听到这个声音,头立时就大了……
赵颢和赵頵嘴边,露出古怪的笑容;王雱、晏几道这些知道底细的,无不幸灾乐祸地望着石越。大家都知道来者必是柔嘉县主!
果然,可怜的迎宾使结结巴巴地喊道:「柔、柔嘉县主驾到……」
石越哪里敢得罪这个小姑奶奶,连忙快步迎出,见柔嘉背着双手,一步三摇,左顾右盼地走了进来,心里也不由好笑,嘴上还得说道:「柔嘉县主驾到,有失远迎,得罪得罪……」
柔嘉见石越迎了出来,也装模作样地抱抱拳。
「石大人,恭喜你和韩小姐夫妻恩爱,百年好合。我今日来,只为看看新娘子的模样,你不会反对吧?」柔嘉努努嘴说道。
原来柔嘉心里气不过石越为何不娶清河,也不娶王昉,偏要娶个什么桑梓儿,她小孩心性,便想来看看桑梓儿长得什么样,到底哪里好了。于是找了个借口溜出府,跑这看新娘子来了。
但这等事情,石越如何可以答应?结婚这一天,新娘子岂是可以随便看的?
但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去和她计较,未免又有点说不过去。
当下石越赔着笑说道:「那自是没有问题,待下官给县主安排雅室,晚上行礼之时,便让贱内给县主请安。」
他说的「行礼」,是指揭盖头一事。
柔嘉心思一转,笑道:「新郎倌,你这明明是哄我。」
石越笑道:「岂敢,县主言重了。」
二人一边对答,一边进了礼堂。
「既不是哄我,那为何要等到晚上?我又如何能待到晚上才回去?」
「这……既然县主不能久留,那么改日石某必和贱内一同去邺国公府拜访,到时候贱内一定很高兴认识县主的。」石越心里实在恨不得她早点走。
柔嘉却老大不愿意。
「你又何必如此小气?我不过是看她一眼,有何要紧?」
这时候众人已经知道柔嘉此来是为何事了。
满座的王公大臣,官职低微者,自然不敢开口,而位高权重者,有些是存心想看石越的笑话,有些却是顾忌到柔嘉的性子,若被小孩子没大没小地抢白几句,自己以后难免传为官场笑柄——所谓「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石越结婚,就让石越操心吧。
石越此时哭笑不得。他自是不能让梓儿受这种难堪,结婚的红盖头,不是由丈夫来揭,却由一个不相干的女孩来揭?日后定当传为笑柄。到了这份上,他也没有办法,只得沉了脸。
「柔嘉县主,这恐怕于礼不合,恕下官难以从命。」
柔嘉本无恶意,只是心中不服气。石越有点作色,她却是毫不放在心上。
「何必这般小气?新娘子有甚看不得的么?我今日偏要看一看,最多你让皇上把我关几天。」
昌王和乐安郡王相顾苦笑,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这两人和石越关系虽然都算不错,但毕竟亲王与大臣,不得擅交,反倒还不如与桑充国、晏几道情谊深厚。二人也不愿意轻易得罪这个堂妹,否则她以后把王府搞得鸡犬不宁,也是有可能的。
石越见柔嘉这般胡搅蛮缠,一时也束手无策,新娘子自然不能让她见,但也不能对她用强,讲道理又说不通,难道眼睁睁望着她把自己的喜事搅了?真是左右为难。
那些在场与石越关系交好之人,亦不免替他着急,却一个个苦无良策。
潘照临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忽然看见田烈武从旁边经过,不由大喜,一把拉住,在田烈武耳边嘀咕几句。
田烈武的身分既低,又是个武人,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