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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朝歌-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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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妲己
  只有经历过死亡的滋味,才能真正开始懂得珍惜生命。
  在鬼门关转上一圈回来,我对很多事情都想得清楚了。那个叫云中子的臭道士只是轻描淡写的悬起一柄木剑,便几乎要了我的命,这让我明白这深宫内院其实是最危险的地方。身边充满了不怀好意的人,每个人都想杀掉我,保护他们的江山和权势。
  这并不是一场游戏,而是你死我活的争斗,稍有不慎,便可能被碎尸万段。
  开始怀念做妖精的日子,天真无邪。
  纣王
  妲己的身体日渐康复,我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
  她是妖精,幻化作美女来迷惑我,毁我江山。我本可以一举除掉她,却最终放弃了。
  我究竟怎么了?难道她的幻术已经深入我的骨髓,让我心甘情愿为她死而不自知?或者我干脆就早已深深的爱上了她,不可自拔,非要见她活着才能心安理得?
  我不知道。总之我只是不希望她死。她要杀我也好吃我也罢,我只盼这出戏能好好的演下去,不要散场,我们都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不去探求未知的结局。仅此而已。
  妲己
  我身体复原后,他整日陪在我身边,夜夜笙歌。
  他是个话很少的男人,我们很少交谈,整天就是喝酒跳舞,夜里疯了似的做爱。
  他几乎不去上朝,也不怎么过问国家的事情,任由比干商容那几个老家伙折腾。朝歌上下开始议论纷纷,矛头自然都指向我。
  我不在乎,我是妖精,这就是我的使命。女娲能让我得道成仙,这些蠢人能给我什么。
  一个傍晚,三朝元老宰相商容竟然闯进我的寿仙宫,说是有急事要见他。
  宫女来禀告的时候,我们正酣酣的,打算做爱。他已经兴致勃勃的脱去了我身上披的薄暮般的纱衣,露出光滑雪白的肩膀。宫女的禀告让他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沮丧。他甚至有点恼怒,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将酒杯狠狠的摔在地上。
  他就如同个被宠坏的孩子,受不得半点挫折。
  我轻轻拾起地上的薄暮纱衣,重新披在身上,乖巧的坐在他的身边。
  商容大步走了进来,满头白发,一脸正气。
  他在我们面前驻足,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我们目光对视,我开始没来由的恐惧。
  他看我的目光凶恶,狠毒,充满杀气。
  这个老男人和云中子一样,和我素昧平生,却也想要我死。
  那一刻我竟有想哭的冲动。
  我悲天悯人的同情无力阻挡天数的人们,天下人却都想杀我。这是凭什么?
  商容递上一本奏折,是上大夫梅柏联合其他几个老家伙上的。内容带有明显的污辱性且毫无新意:宫中妖气甚盛,迷惑天子;天子沉溺女色,不理朝政;天子应该疏远女色,励精图治,云云。
  “好好的,梅柏又要折腾什么。”他眉头紧缩,满脸不悦。
  “梅柏精通天象数理。昨天他夜观乾象,看见妖气照笼金阙,灾殃不远。我认为天子应该近贤远佞,以正视听。”商容正色说。眼角的凶光却仍恶狠狠的盯着我。
  他愈发的不耐烦,将奏折合上,说:“你们怎么都是这一套。前几天那个道士也是如此,非说宫里有什么妖精。他是个道士,疑神疑鬼也便罢了,你们这些老人怎么也开始如此,难道非要我的宫里出现个什么妖精你们才心满意足?”
  商容垂首而立,无话可说。
  我笑笑的用眼角的余光去看面前的这个年过花甲的老臣。他也正恶狠狠的盯着我,目光中除了憎恨,还有凄凉。
  “妖言乱国,朋党惑众。这个梅柏,显然和那个云中子是一伙。好好的社稷江山,偏说有什么妖精作祟,这样的人,如果不杀,留着也是个祸患。”我在纣王耳边轻轻的说。
  我看见商容目光中的愤怒似乎马上就要燃烧起来。
  我再次对他淡淡的笑了笑,美靥如花。


竟如此狠毒


  商容
  我只当她是个妖艳的女人,却不知道她竟如此狠毒。
  她微笑的看着我,眼神中充满诱惑。如果不是因为我已经年老,失去了性冲动的能力,一定早已被她的美丽俘获。
  她轻启朱唇,在纣王耳边淡淡的说:“不如把梅柏炮烙,杀鸡儆猴,否则这些人迟早忘记君臣之礼,一个个都要蹬你的鼻子上来。”
  纣王看着她,一脸不解:“什么是炮烙?”
  这个尤物索性站起身,仍面带笑意,侃侃而谈:“高两丈,圆八尺,上、中、下各有三扇火门,用黄铜铸成,如铜柱一般,里面用炭火烧红,将那些妖言惑众、利口侮君、不尊法度的家伙剥去官服,铁索缠身,裹围在铜柱之上,炮烙四肢筋骨。不消片刻烟尽骨销,尽成灰烬。”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美丽而狠毒的女人,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流血。
  她也看着我,旁若无人。粉白的面颊娇艳可人。
  纣王半天没有说话,只是闷闷的喝酒。他已经很醉,却仍在不停的朝杯中斟着。红色的酒就如同妲己的艳丽的嘴唇,妖冶,冷漠,无情。
  良久,他低低的说了声:“就按你说的办吧。”
  他话中的“你”显然指得是妲己。
  我明白大势已去,自己已经是无用之人了。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我深深的叹了口气,只感觉无尽的悲凉。
  离开妲己的寿仙宫,我一个人慢慢的踱在深夜潮湿的露气中。天上传来一阵刺耳的嘎嘎声。我抬头,看见一只翅膀漆黑的乌鸦,正朝着天边的上弦月,不知死活的飞去。
  妲己
  我也不想如此。
  要么杀掉别人,要么便会被人杀掉。
  游戏规则一旦被看穿,玩起来便没什么意思了。
  纣王
  杀掉梅柏,几乎是我这一生做过的最困难的决定。
  梅柏是那种乱世中难得的好人、忠臣。他博览群书,博古通今,又不像商容、比干那些人迂腐。忠臣之中,能让我稍感舒服的,似乎便只有他了。
  可是我又不能不杀他。我已经决定保护妲己,没有中途放弃的道理。这些老人视妲己为红颜祸水,恨不得啮其骨肉,期间的矛盾已经无法调和,我只能选择一方,舍弃一方。
  运势如此,不能怪我。如果一个男人,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有什么资格妄谈天下!
  炮烙便炮烙吧。如果炮烙了梅柏一人,便可以让所有老人知难而退,乖乖的闭嘴,他死得也值了。我只是希望,天下人若非要为此恨个什么人,就都来恨我一人好了。


押送至殿前


  商容
  老臣梅柏蓬头垢面,身穿缟素,被人高马大的刽子手押送至殿前跪下。
  我从未见梅柏如此憔悴过。他低垂着头,白发散乱,口中似乎在喃喃的念着什么,我听不清楚,胸腔内却是锥心刺骨的疼痛。
  不远处立着那根高两丈、圆八尺的铜柱,已经被炭火烧得通红,张牙舞爪,不可一世。
  我竟突然自己感觉恐惧起来,仿佛那个被绳索捆住手脚,跪在地上的不是梅柏,而是我商容。烧红的铜柱热浪翻滚,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蛇,趾高气扬,要在瞬间将我吞噬。
  纣王叹了口气,问跪在地上的梅柏:“你还有什么话说?”
  梅柏抬起头来看他,目光空洞无物,仿佛灵魂早已逃离身体,不知去向何处。
  “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梅柏轻轻的说。语气苍老,让人心颤。
  “每个人都是要变的,有的变好,有的变坏,谁又知道。”纣王淡淡的说。
  他声音低沉,甚至有点颤抖。
  “你真的就这样喜欢作昏君么?”梅柏突然目中精光大盛,盯着纣王,厉声质问。
  纣王却仍是刚才的冷漠样子,没有激动,也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站起身,背对着梅柏,不再看他,对身后赤裸着上身的武士挥了挥手。
  梅柏干瘦的身体立刻被两个健壮的年轻人拖起,抱在铜柱上。可怜的梅柏声嘶力竭大叫一声,烟消云散,化为灰烬。
  良久,纣王终于转过身,望着地上焦黑的尸骨,泪流满面。
  我明白,已经到了我该离去的时候了。
  妲己
  我花了整个上午,对着镜子画自己的眉毛。
  五官之中,我最不满的便是这两条细短的眉毛。我喜欢将它们涂得长一些,那样能让眼睛看起来更加妩媚。尽管我有点怀念用嘴梳理九条尾巴的日子,可我仍更喜欢现在的身体。倾国倾城的容貌让我成为全天下最瞩目的焦点,我迷恋这样的日子。无论人群的目光究竟是爱慕还是憎恨,我不在乎。
  我已经完全融入了我的角色——一个女人,一个美丽的女人,一个美丽而狠毒的女人。
  “梅柏已经死了。”他对我说。
  他刚从朝上回来,径直来到我的寿仙宫喝酒做爱。
  他神情有点沮丧,也有点忧郁。他把上朝穿的衣服脱下来,随手扔在一旁,开始豪饮。
  “你后悔杀了他?”我问。
  他摇了摇头:“我做过的事情,从来没有后悔的。”
  我坐在他的腿上,他吻我。我闭上双眼,也吻他。吻得头晕目眩,忘记了一切。
  良久,他放开了我的嘴唇。我的口中仍然荡漾着他口中的酒的清香,让我有点醉。
  他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目光迷离,在我耳边喃喃低语:“答应我,永远也不要离开我……除了你我已经一无所有。”
  我默默的点了点头。
  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一个时代的结束


  7
  商容
  梅柏的死象征着一个时代的结束。
  既然历史的进程已经如此不可逆转,似乎任何人力的抵抗都是微不足道的了。继续努力下去,只能成为如梅柏一样的另一个无谓牺牲者。
  于是我决定离去了,远远的躲开这个是非之地。有的时候人要放弃一些欲望,才能活得更长些。至于快乐与否,满足与否,和性命比起来,又算得上什么呢?
  活了一大把年纪,位居极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居然被一个小女孩玩弄于鼓掌之间,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预知,实在是悲哀。
  纣王接到我告老还乡的辞呈,只是轻描淡写的扫了眼,便递还给我。
  “你是怕有一天我把你也杀了吧。”他说。语气中毫不包含任何或喜或悲的感情色彩。
  我摇了摇头:“我老了,也糊涂了,很多事情都弄不清楚,也想不明白了。继续留下也是个无用之人,不如回家享享天伦之乐吧。”
  纣王看着我,半天没有说话。我却始终低垂着头,没有和他对视。不知是不愿,还是不敢。
  “你走吧。你们都走吧。都走了就太平了。”他闭上眼睛,不耐烦的对我摆了摆手。
  他的表情因痛苦而扭曲,仿佛失望之极,又难过之极。
  那一刻我竟有点依依不舍,却仍磕头谢恩,退出了大殿。
  殿外阳光明媚,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芳香。我的心却仍沉重着,丝毫没有轻松的感觉。
  难道我真的就该这样离开么?
  我兢兢业业一辈子为的究竟是什么?难道就是在今天恶劣的情势中全身而退,把一切责任和使命推个干净?
  可是我若是不走,又能做些什么?
  男人的欲望一旦决堤,便很难回流。妲己媚主,纣王无道,已经是无法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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