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的蒲公英-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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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小组里有四个美国人,组长叫拉汉(不知道军衔是什么),另外还有个姓伍的翻译,是个印尼华侨。他们的任务是联络各地游击武装、搜寻并营救遇险飞行员,负责的范围是衡阳至祁阳之间,这正好是伞兵选定的空降地域。
一般情况下,美军联络小组并不从事情报侦察工作,但如果有紧急需要,他们也必须尽其所能。比如这一次,拉汉小组就接到了紧急任务:“探查洪罗庙机场是否适合DC…3飞机降落”,于是,他们立即赶赴洪市,通过现场考察、及时传回情报:“机场跑道严重受损,不具备机降条件”,从而使得赫斯少校迅速调头、避免了一起重大安全事故的发生。
但是,光报告“跑道受损”是不够的。机降分队终究还是需要降落,必须尽快把跑道修好才行。
在这方面,伞兵是外行。姜键少校是中央军校出身,以前当过炮兵和战车兵,论起破坏跑道很有心得,可对修复跑道却一点招数也没有,只好拜托“美军联络小组”多多指教。
拉汉他们这帮人其实也是半吊子,但毕竟是在空军基地领工资的人物,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事到临头无可推脱,只好一咬牙、赶鸭子上架,由“谍报组长”变成总工程师了。
“洪罗庙简易机场”位于洪市镇的太山村,这地方如今已变成了一片橘子林,可在当时,那里还是一片坑坑洼洼的开阔地,面积大约有500亩左右。
空降后的第二天上午,“跑道修复工程指挥部”的一帮人来到施工现场。
姜键队长负责勘查周围环境,他拿起望远镜四处张望了一番,然后回来对大家说:“弟兄们呐,看来,开工之前还得先打一仗才行哟”。
所谓“洪罗庙简易机场”,其实是一片面积约500亩的开阔地。在这片场地中间有条尚未竣工的跑道,20米宽、600米长,如果修整完毕,应该可以满足运输机的起降需要。可问题是,这个机场在去年曾经遭到过敌机的轰炸,一年来没有进行过任何维护,再经过春夏季节的雨水冲刷,跑道上遍布大大小小的水坑、有的地方甚至形成了沟堑,要想在短时间修复这条荒废的跑道、就需要动用相当的人力,这样一来,如何保证施工人员的安全就成了首先应该考虑的问题。
机场所在的太山村靠近衡宝公路,三公里外的公路旁有个日军的检查站。姜键队长决定,在工程开工之前拔掉这个鬼子据点。
预定的作战计划是由伞兵分队主攻敌人据点,游击队则在公路两端设伏、警戒可能出现的援兵。姜队长反复向大家强调:“攻击速度要快,不能给敌人以固守待援的时间,争取在一个小时内拿下据点”。
队长多虑了,实际上,伞兵们不到十分钟就解决了战斗。
日军的这个检查站方圆两亩半,外面是个大院子、围着砖墙和铁丝网,里面有个三层高的炮楼,住着七八个日本兵。
6月9日上午,伞兵从太山村出发、分两路向敌据点逼近,由于公路两侧没有遮蔽物,蔡智诚他们一上公路就被敌人发现了。可那些小鬼子也真怪,伞兵都跑到离院墙不到一百米了,他们也不敢开枪,好象不愿意打仗、指望国军大摇大摆走过去就算了。
一分队的刘分队长问姜键:“要不要劝他们投降?”。
刘盛亨这人除了“精通各种湘音”、还会说几句日本话,不仅是个内语专家、还是个外语人才,一有机会就想显摆一下。
“劝个屁!打他狗日的”,姜队长对劝降不感兴趣。
于是就开打,火箭筒首先开火,“通!通!”两下就把据点的院墙炸出个缺口,国军官兵们发一声喊,全都冲了上去。
蔡智诚和潘崇德紧跟着周之江队长。周分队长一边跑一边说:“这帮鬼子是新兵,枪打得不如从前了”
鬼子的枪法确实不行,炮楼里的机枪“咕咕咕咕”响了半天,国军这边连一个受伤的也没有,子弹都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冲到院墙跟前,周之江指着鬼子炮楼,命令道:“火箭筒,打掉射击点!”
海国英从院墙缺口向里面探了探脑袋:“太近了,不能打……”
周队长顿时火大:“距离太近就退远一点,钻到这里来干什么!”,海国英抱起火箭筒就跑了。
其实,火箭筒手也为难。这小炮楼的个头太矮,离远了被院墙挡着、凑近了又顶在面前,确实不容易找到合适的射击角度。
在机枪火力的掩护下,战斗组长和几个战士冲进了院子,他们准备直接登上炮楼消灭敌人。可这小炮楼造得太奇怪,它的入口没有建在楼底,而是开在了楼顶上,平时放个梯子下来,打仗的时候把梯子一收、什么人也爬不上去。五六个伞兵绕着炮楼转来转去,干着急却没有办法。
这时候,一分队的人也从另一个方向冲进了院子,他们带着两个炸药包,事情立刻就好办多了。可是,正当突击手紧张地摆弄炸药包的关口,海国英却不知从什么地方找到了射击角度,“轰”的一下把炮楼打了个洞,楼顶的土块石块噼哩趴啦直往下掉,吓得底下的几个伞兵抱着脑袋猛叫唤:“别开炮,还有人在这里呐!”
引爆炸药,炮楼塌了,日本兵全被压在废墟里头。再用机枪、冲锋枪、卡宾枪来回扫射,一个活的也没留下。算一算,从枪响开始到结束战斗,总共不超过十分钟,大家都说“这帮小鬼子真不经打”。
蔡智诚仔细观察了日军尸体,发现这些人的体格都很瘦弱,有几个简直就是半大孩子。他因此认为:“日本男人剩下的不多了,抗战胜利大有希望”
战斗结束后,伞兵分队没有收缴战利品,而是把它们全都留给了游击队。可游击队员们见识了美式武器的威力,居然得陇望蜀、瞧不起日本装备了,非要弄几件美国枪炮不可,姜键被缠得没办法,只好向上级请示,最后总算替他们空运来了一批物资。
洪罗庙一带的游击武装,名义上归“保安司令”王伟能领导,但实际上分为几股势力。这其中,王伟能的后台最硬、路子最广、实力最强,既有县政府的招牌、还能在“根据地”发行自己的“金库券”,有钱又有势,衡阳县周边比较弱小的地方武装都被他以“通共”的名义剿灭了(被清剿的队伍里,有的确实受中共的领导,也有的与共产党没有关系);除去王伟能,其次就要属“挺进军突击总队”了,这支队伍的头领是黄埔四期的毕业生夏建寅,夏司令与张灵甫是同学,头上有顶“七十四军少将高参”的官衔,寻常人奈何他不得;剩下的其余各路统称为“两衡游击司令部”,人马虽多、但属于草台班子,号召力比较差。
这三股势力虽然规模不等、号令不一,但抗日的愿望还是很强烈的,对国军伞兵也十分支持。解决掉日军据点后,他们纷纷组织力量、帮助国军修复机场。
工程施工没有什么机械设备,全靠锄头铁锹扁担箩筐,拉汉担任总工程师,工人就是那些游击队员。蔡智诚他们不用干活,偶而出去转一转警戒了望,大部分时间都在屋里打扑克。
说起来,施工的进展还是很顺利的,跑道上的大坑小坑陆续被填平了。就在这时候,从祁阳方向来了四个美军飞行员。
这几位美国空军是B…25轰炸机组的乘员,其中有个上尉受了伤。他们原本应该有六个人,可有两位跳伞以后就不知飘到什么地方去了,是否被日军俘虏了也弄不清楚。拉汉“总工程师”听说这情况,立刻放下施工业务、带着伍翻译到祁阳去找人。
据蔡智诚说,美军飞行员都随身带着一本小册子,开篇第一句话是“我是美国空军,帮助中国人抗战”,再就是“请问教堂在什么地方?”、“这里有懂英语的人吗?”之类,另外还有“东南西北”、“山坡河流”、“房屋桥梁”、“五公里十里地”等等,有一两百段句子。书写的格式为左边英文、右边汉字,美国佬指着左边,中国人就能明白右边的意思,反过来也一样——四位美军飞行员就是依靠这个办法从祁阳找到了衡阳,也真够难为他们的。
拉汉走了以后,就由美军联络组中一位叫“加纳”的人接着指导施工,可没过几天,这位加纳又生病了、发烧呕吐说胡话,必须赶紧送到后方治疗。这时候,机场已经修复得差不多了,于是美国人就发电报,让空军派飞机来接他们。
第二天,天上飞来一架能坐10个人的DC…2,刚一落地就栽到跑道上、把推进器给撞坏了。原来是机场的土质太松软,承受不了飞机着陆时的冲击力。伞兵们赶紧把受损的飞机拖去隐藏起来,游击队员则重新返工、往跑道上铺垫石子——这下可好,想走的美国兵没走成,反而又增加了三个新伙伴。
到了六月底七月初的时候,跑道的加固工作终于大功告成。于是美国人又派来一架飞机,这一次很顺利,不仅接走了加纳和飞行员,还把姜键少校也一并带走了——伞兵队长奉命回昆明汇报情况。
不过,这架飞机也带来了两样东西——新的《国民党党章》和国民党第六届全国代表大会的文件《本党同志对中共问题之工作方针》。从这些文字里,蔡智诚第一次意识到:抗战胜利之后还要和共产党打仗。
1945年的5、6月份,国共两党都召开了“历史性的会议”。国民党这边开“六大”、共产党那边开“七大”;国民党修改《党章》,取消了军队中的“党部”,共产党也修改《党章》,确立了“毛泽东思想”;并且,蒋介石在重庆连任了国民党总裁,毛泽东在延安当选了共产党主席。
这时候,希特勒德国已经投降,日本鬼子眼看也支撑不了多久,政治家们都把注意力投向了战后的局势。在这一边,蒋总裁发表讲话:“今天的中心工作在于消灭共产党。日本是我们国外的敌人,中共是我们国内的敌人,只有消灭中共,才能达成我们的任务”(见蒋介石的“六大”开幕词);而在那一边,毛主席则发表文章:“现在中国正在开着两个大会,两个大会有完全不同的目的:一个要消灭共产党和中国民主势力,把中国引向黑暗;一个要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和它的走狗中国封建势力,建设一个新民主主义的中国”,中国人民将要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之下,“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见毛泽东的“七大”闭幕词——《愚公移山》)……双方都已经做好了再动干戈的心理准备。
所不同的是,共产党的“七大”是一个“团结的大会”,决定了党的路线“是放手发动群众,壮大人民力量”;而国民党的“六大”却吵得不可开交,在各方面的压力下,蒋介石不仅辞去了行政院长的兼职(由宋子文继任),并且允诺在45年年底之前召开国民大会,弄得全国政坛一片混乱。
经过八年抗战,原有的政治格局已被战争所打破,先前的政界大佬有的日薄西山、有的当了汉奸,而一大帮“政坛新秀”正初露锋芒、跃跃欲试。这个时候,谁都希望在即将召开的国民大会中占有一席之地、为战后的政治前途谋取一个制高点。于是乎,大家相互讥讽漫骂,前方的指责后方“腐化堕落”、后方的揭露前方“谎报战绩”,当权的坚决反对“联合执政”,在野的就游行示威“抗议独裁”……抗战还没有胜利,人心就已经乱了。
(插句题外话。马甲我有个观点:国共双方胜负的分水岭并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