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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部分

正德外记-第37部分

小说: 正德外记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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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江彬也要跟乔宇斗气,“明天就有上谕。”

第二天果然有道上谕,命乔宇将南京各城门的钥匙,移交给江彬掌管,这有些伤脑筋了;乔宇觉得应该跟张永商量。

※       ※        ※一见了面,张永便拍手拍脚地笑得高兴非凡,“乔大人,我真服了你了!”他说,“洞烛先机,预先堵住了漏洞,把江彬气得不得了。”

“花样可是越来越多了!张公公,你看。”

看完上谕,张永怀疑,“只怕靠不住!”他说,“并未听见皇上提起这件事啊!”

“这等说是矫诏!那,我就不怕他了。其实,”乔宇紧接着说,“就不是矫诏,我也不怕;大不了—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拜托张永,确实打听一下,江彬是否假传圣旨?

这很容易,张永当天便有了回音,不错,确是江彬矫诏。这一来,乔宇就更不在乎了。等江彬派了人来,乔宇亲自接见,当面回复。

“烦你上复江将军,不是我敢抗旨,实在是太祖高皇帝传下来的遗命,不敢违背;所以虽有圣旨,钥匙我亦不能交。”

来人将乔宇的话,据实转告;江彬恨得牙痒痒地,动了真气,“好!”他狞笑道:“就凭他‘虽有圣旨,我亦不能交’这句话,教他吃不了,兜着走!”

找个机会,江彬在皇帝面前进馋,说乔宇已公然表示,在南京一切都得听他的,哪怕有圣旨也无用。

“有这样的事?”皇帝将信将疑,“乔宇很耿直,我是知道的,总还不至于说这种无父无君的话吧?”

“臣亦不敢相信,无奈说的人,言之凿凿,而且不止一个人这么说。”江彬从从容容地建议:“兹事体大。一定得弄清楚;臣有一计,可以把乔宇的真心试出来。”

“好!你说。”

“请御驾亲临南京兵部,跟乔宇要南京各城门的钥匙,看他给不给?”

“他敢不给吗?”皇帝并不知太祖有此遗命,诧异地问。

江彬亦不说破,只说:“请万岁爷姑为一试!”

“也好。什么时候去?”

如果是皇帝兴到微行,或者猎艳,或者走马,或者钓鱼,说走就走,随时皆可;这一次到兵部是有所为而去的,江彬心想,应该临之以威,摆足架子,那就得准备全副銮驾,很要一些工夫,不能说走就走。

“回万岁爷的话,臣即刻传旨,预备大驾,今天是来不及了。”

“今天来不及,明天!”

“是”

这一传旨准备銮驾,张永不觉奇怪;皇帝到了南京,除却祭陵等等大典以外,没有用得到銮驾的时候。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是为了什么?

这样一想,便即请示;皇帝将江彬所奏,都告诉了他。张永一听大惊,辞去寝宫,急急策马去访乔宇。

“乔大人,乔大人,这一次可真是麻烦了!皇上要亲自来跟你要钥匙。”张永忧心冲忡地说,“江彬进了馋言,说你便是南京之主,连圣旨都不管用;怂恿皇上亲自来跟你要钥匙。如果不给,便是坐实了江彬的话。不但说你抗旨,还要诬赖你想造反,那一下,谁都救不了啦!”

这番话人耳心惊,乔宇愣了好一会,才将这件事想通,面现沉毅之色,反倒安慰张永:“不要紧!张公公,我有法子。”

“有法子最好!快说给我听。”

“我只好破釜沉舟试一试,到时候,请张公公为我说话。”

“那自然。要我怎么说就怎么说。乔大人请你先把你的法子告诉我。”

于是乔宇将他的应付之计,细细说了给张永听;这一计很出人意表,不过有没有效验,一要靠乔宇自己做得好;二要靠有人帮着说话,越多越好。

因此,张永便即起身说道:“事不宜迟,我们分头进行;我此刻就去约人,到时候大家帮忙。”

“重重拜托!”乔宇一揖,“不过请张公公要秘密。”

“那不消说得。”

等张永辞去,乔宇亦不敢耽误,立即找来亲信,密密嘱咐,连夜布置。

一夜过去,也就是曙色初透之时,已有管仪制的官员,一报接一报地到南京兵部衙门传旨:皇上本日亲临巡视。乔宇是早有预备的,亲自守在大门口接旨;不让来人进入二门,免得泄漏机密。

辰牌时分,日上三竿,大驾已到;皇帝这一次既未骑马,亦未乘车,坐的是三十六个人抬的轿子;到得大门口,乔宇已率领从属俯伏在门外迎接,口中朗声说道:“南京守备,兵部尚书乔宇率属恭迎圣驾!”

“起来!”皇帝在轿中吩咐。

“遵旨。”

人随声,轿子已停了下来。因为这顶大轿实在太大,兵部衙门的大门都嫌小了。所以,另外备一乘四个人抬的软轿;皇帝换轿之前,忽然听江彬厉声问道:“圣驾亲临,何以二门不开?如此无礼,御史怎不纠弹?”

皇帝抬头一看,果不其然;二门紧闭,不觉奇怪,不等纠仪的御史出面干预便即问道:“乔宇,你这是什么规矩?”

“回奏皇上,”乔宇不慌不忙地答道:“二门还不便开启,等皇上的软轿到了,自然会开。其中道理,到时自知。”

皇帝天生好奇的性情,听得此话,连软轿都不坐了;撩起龙袍下来,三脚两步地奔了上去,急着要看二门之内,是何花样?

这时扈从的张永,赶紧抢在前面,因为怕皇帝发觉意外,不免失礼,诸多不便,所以要赶上去照料。等里面将门打开,他一望之下立刻神色肃然地转身迎着皇帝说道:“启奏万岁爷,大堂上供着太祖爷爷的灵牌。”

皇帝愕然,随即想起,怪不得二门先不开,如果开了,自己就得下轿步行,这段路连软轿都不能坐了。说起来则是出于乔宇的忠爱之心;然而兵部大堂上,设下太祖高皇帝的灵牌,又是何意?

正要开口动问,张永却又开口了:“传鸿胪寺官赞礼!”

这一下,皇帝先行礼要紧。鸿胪寺官亦觉意外,但无暇去问,皇帝应该如何行礼,反正依照入太庙或者谒陵的礼节鸣赞,总不会错。

于是,皇帝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起身瞻仰,只见蓝底金字的牌位上,写的是“大明太祖高皇帝之神位。”前面供着一部书,一大串钥匙,钥匙可是想象得到,书是何书?却不明白。

“回奏皇上,”乔宇朗声答道:“乃是‘大诰’。”

在场的人,除了那些愚蠢得连自己身上少件物事都不知道的小太监以外,都知道什么叫“大诰”——是太祖高皇帝口头或书面训诫臣下的一部专集;对皇帝来说,就是一部家法。

皇帝诧异而不悦,皱眉问道:“你把‘大诰’请出来干什么?”

“臣供设‘大诰’,不是为了皇上;是为了一班不知太祖高皇帝圣训的奸臣。”

这等于是指着江彬、张忠等人的脸骂了!因而同情乔宇的人,无不为他手捏一把汗。江彬之流的脸色当然非常难看;但他骂的奸臣,如果出面诘问,先就表示自己承认自己是奸臣,因而只好吃了个哑吧亏,惟有恼恨在心里。

皇帝当然也很不高兴。“这也奇了!”他说,“是我来巡视兵部,你怎么说,供一部大诰是为奸臣?莫非你眼中没有我?”

“臣不敢!”乔宇从容答道,“臣唯其心目中只知皇上不知其他,所以才供奉一部大诰,要让那班跋扈的奸臣懂得忠君爱国的道理。”

“强辩!”皇帝一时语塞,有些恼羞成怒的模样,所以厉声问道:“你设下太祖皇帝的神位,又是什么意思?莫非以此来挟制我?”

此言一出,连张永都有些心凉了;而乔宇依旧神色泰然,“臣无他意,只是既供大诰,不能不设太祖高皇帝的神位。”他紧接着说,“臣爱国深恩,只有愚忠,罔识忌讳!”

这等于认了错,皇帝不便深究;何况也无可深究,总不能说敬重太祖,特设神位是件做错了的事。所以“哼”了一下,决定直截了当地道明来意。

“乔宇,南京城门的钥匙在哪里?取来给我。”

“钥匙在这里!”乔宇答说:“臣不敢献与皇上。”

“为什么?”

“遵祖宗的遗制。大法上说得明明白白,虽有皇上的谕旨,亦不能取得南京城的钥匙。”

皇帝大怒,声音越发尖厉:“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抗旨!”

“臣不敢!臣愚,不过还知轻重。”乔宇突然显得慷慨激昂了,“论今日的轻重,保护圣躬是第一大事;其次是遵制。这两件大事,臣把握住了,其他皆可不问。”

“你这是说,连我的话都可不听?”

“臣决无此意。臣为了保护圣躬,唯有依照祖制行事。”

动辄“祖制”,已觉堵口;而有太祖高皇帝的神位在此,更教人无可奈何——这正是乔宇的作用所在;是经过实验,已证明确实可以约束皇帝滥用权力的一条好计。

这条好计,是开国初年人如其姓的铁汉,山东布政使铁铉想出来的。“靖难之变”,燕王起兵南下;将济南围困了三个月,而铁铉坚守如故。于是燕王派出大批兵丁,相度地势,在高处筑了一道堤堰,将山上溪涧中的水,引导汇聚,打算决堤灌城。

城里的百性,大起恐慌;铁铉觉得恐慌的民心,亦可利用,密密定下一条计策,先让守城的士卒,尽夜痛哭流涕,畏惧水淹,表示军心已经涣散。然后出城诈降,请燕王退兵十里,单骑入城;理由是济南的百姓,没有见过刀兵,大军压境,只当要屠城,一定恐惧不安。

燕王急于要得济南,因为地居南北之中;即令一时攻不下南京,如能拿下济南,可断南北,固守中原,成了与建文帝对峙之势,脚步就算站稳了。因此,毅然决然地接受了铁弦的条件。

到了约定进城的那天,城头上空空如也,只影不见。燕王骑一匹骏马,只带少数随从,徐行行过吊桥,直到城下;城门一开,燕王策骑而入,刚一进门,听得有人大喊“千岁”。这是一个暗号,城上原有伏兵,带有机关;是一块吊了起来的铁闸板,多少人拖曳着。听得暗号,一齐撒手,铁闸板往下直落。

可惜!发暗号的人沉不住气,张口得太早了!铁闸板落下来,只砸到马头;只差得数寸,让燕王逃出来了一条命。急急易马飞奔,而吊桥却又拉得慢了,竟让燕王逃过护城河。

燕王自然怒不可遏,下令决堤灌城;却以秋水陡落,计划脱空。于是,重新合兵围城;而就在这空隙中,铁铉已从城外抢运了一批粮食蔬菜,可以坚守了。

不但坚守,而且每天在城头上高声辱骂。气得燕王暴跳如雷,决定发炮攻城。

炮是石炮,几十斤重的巨石,不断打在城墙上,威力亦颇惊人。看着城快破了,铁铉大为着急;人急智生,即刻交代做几百面大木牌,召集城中善于书法的秀才,集中在明伦堂,在木牌上正楷大书:“太祖高皇帝之神牌”,到了半夜里,悄悄挂满在城墙上。

第二天黎明,燕兵一看城头,大为惊异;当然也不敢乱开炮,进帐禀报。燕王叹口气,不但不敢攻城,还要向神牌行礼。

皇帝此时的窘迫无计,与当日济南城下的燕王相同,而心情却复杂得太多、太多。当时的燕王对铁铉,纯然是愤怒,恨不得立刻破城,将铁铉剥了皮,方能消心头之恨;此刻的皇帝对乔宇,只是恨他不通人情,但又觉得他是出于善意,再又觉得他倔强得似乎应该佩服。这三种感想到底哪一种成分多些,连皇帝自己都分辨不出。

可是事情成了僵局,以万乘之尊,亲临兵部衙门索取钥匙,总不能说向太祖的神位行个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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