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歌-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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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比不得春天,可后花园里,还是松柏苍翠,别有一番清雅的情趣,尤其是迎面而来的冷风,隐隐的,居然带着种被雨水洗刷过的清冽味道!
陆子博与叶飘枫的脚步,停在了那个小小的池塘边,只见汪汪的一潭碧水里,游弋着数十尾颜色各异的小金鱼,它们忽左忽右,忽前忽后,追逐得好不快活,叶飘枫看着它们,只是不说话,倒是陆子博先开口了:“不知道,叶开颜看到你的那条新闻后,会有什么反应?”
叶飘枫淡淡一笑,一双眼睛,水气汪汪的盯住了陆子博,她先是凝笑不语,最后才说:“你信不信,她一定会来找你!”
她不知道,她这样一笑,简直要了陆子博的命,陆子博心神一荡,好容易才按捺住自己的心跳,却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他的身后响起,林伯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少爷,叶开颜来电话了!”
这一下,陆子博真是忍俊不禁,他与叶飘枫相视一笑,尔后才说:“这个电话,现在我不能接!不如这样吧!林伯,你就说我出门了,没来得及赶上我!”
“还得加上一句!”叶飘枫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一字一句的补充道:“就说,你家少爷正想去拜访她呢!问她是否欢迎我们登门造访!”
林伯不动声色的笑了笑:“我明白了!”
南方的冬天,本就湿冷,尤其在一夜的大雨过后,那空气中,更像能抖出水珠来一般,叶飘枫站在这样重的湿气里,胸口立即就隐隐作疼,这样针扎般的疼痛,是在漉城时落下的病根,什么叫病根?叶飘枫当然知道,就是那种会纠缠她一生一世的疼痛!
陆子博就站在她的身边,只要一伸出手去,就能掬住她的身体,可是他知道,叶飘枫需要的,不是他的手,而是另外一双,远在千里之遥的手,但他并不会为此而烦恼,因为,能够陪在她的左右,已经算是完成了他的夙愿了!
看着叶飘枫苍白到透明的一张脸,他还是携住了她的手,柔声问道:“早上,是不是忘了吃药了?”
掌心中,忽地一凉,叶飘枫的手,真是连一点温度也没有!这样的冰凉,不由得叫陆子博想起了漉城的冰天雪地,清冷的风,将池塘边的落叶,吹得四处狂舞,明明气温骤降,可陆子博却感觉不到一丝寒冷,他藏住真正的心情,看着叶飘枫投映在水中的倒影,微笑着说:“好了!该去吃药了!”
他们的手,分开在大片的彤云下,那样厚重的云层,往往是即将下雪的前兆,叶飘枫仰头望天,忽然说:“今天早上,我去见了一个人!是我父亲以前的旧部!”
陆子博答道:“我知道,这段时间,你要见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叶飘枫淡淡一笑:“今天的江南,早就不是过去的那个江南了!”
“咣当”一声,叶开颜重重的将那架电话机掀翻在地,小珍哆嗦着站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叶开颜目光如炬的看着她,一指门外说:“你去把陈大俞给我叫来,让他在议事厅等着我,另外,让他转告那些想见我的人,就说下午我自然会给他们一个交待!”
“是!”小珍鞠了一躬,一溜烟的跑出了叶开颜的房间,不知不觉中,叶开颜的手,落在床头的盆栽上,一朵开得正茂的红花,瞬间就在她的手中支离破碎,她迷茫的看着那些纷纷坠落的花瓣,自言自语道:“叶飘枫,你究竟想跟我玩什么把戏呢?”
古朴的办公桌上,无线电的声音显得嘈杂不堪,一段哀怨的歌曲过后,就是播报新闻的时间了,播音员用一种甜得发腻的声音,播报了这两天的战况,无非是东洋军队推进迅速,而李氏皇族节节败退的新闻,还有大批的难民从关外南下的消息,叶飘枫正在写一封公函,听得这则新闻,那毛笔握在手中,便觉得分外的沉重,她屏住气息,才写了两个字,话匣子里忽地话锋一转:“北国最高统帅江天杨的葬礼,由其子江策主持,中外友人纷纷前往吊唁,江天杨的死因,众说纷纭……!”
叶飘枫的手,没来由的一抖,一滴巨大的墨汁,立刻就染上了她的手掌,她怔怔的看着那滴墨渍一点一点的顺着她的皮肤纹理,变大变粗,心里突然一空,好像下过雪的大地,白茫茫的一片!
“把那东西给我关了!”叶开颜皱起了眉头,一拍桌子道:“这是什么播报员,听得这声音就让人烦!”
陈大俞连忙关了那无线电,讪笑道:“可不是吗!幸亏我派人去传了话,要不然,今天早上那桩事,又要被这电台传到四面八方去了!保不准教育部和那些学生,这会子会闹成什么样!”
叶开颜摆了摆手,表示她对这个话题没有多大的兴趣,陈大俞眼珠子一转,紧接着又多了一句嘴:“小姐,您是在为叶飘枫那件事烦吧?”
叶开颜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书桌,等了半晌才说:“我倒没有想到,叶飘枫居然会先发制人,现在,我反而动她不得!”
陈大俞立马一咧嘴,大言不惭的说道:“怎么就动她不得呢?只要知道她在哪里,我就可以派人去了结了她,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哼!”叶开颜漾起了一丝冷笑:“当初,我们明明知道她就躲在那座庙里,为什么就不能除去她呢?你这个蠢材,每天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凡事要动动脑子,明白吗?对于父亲的死,江南各处本来就是谣言不断,父亲的旧部更是一直不肯对此事罢休,这次叶飘枫公然登报,把她还活着的消息宣告出来,如果她死在江南,不论是怎么死的,人们头一个想到的凶手,必定是我!这么一来,三年前的那件事情,就会大白于天下!这样的后果,可不是闹着玩的!”
陈大俞像是明白了一点,又像是更糊涂了:“既然这样,她为什么不干脆将那件事全部都抖出来呢?反而还为你辩护了一番?”
叶开颜露出了一个厌恶之极的表情:“她有那么傻吗?既然她想跟我玩,我就陪她一遭,让她暂且多活几日!我就不相信,凭她和父亲留下的那帮老家伙,能翻了天去不成!”
陈大俞犹豫着问:“小姐,你不要忘了,还有一个何天翼啊!”
叶开颜摇头道:“何天翼确实是一个难缠的对手,但叶飘枫的背后肯定不止这一个后台,除了陆子博和何天翼,还会有谁呢?”( |。。)
“小姐多虑了!叶飘枫哪有那么多的后台呢!属下就是弄不懂,叶飘枫忽地跟你正面交锋,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她想取而代之不成?”陈大俞不免有些担心了:“大帅留下的那帮老古董,在小姐的整顿下,虽说成不了大气候,但力量也不容小视啊!”
叶开颜冷笑道:“她可没那么大的野心,顶多就是想要我的命罢了,偏偏我想长命百岁!我倒想看看,她想借谁的手来对付我?最后,到底是谁死在谁的手上?陈大俞,你派人给我盯住陆子博的住宅,看看有哪些人进出陆宅,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就来回我!”
这话说完,叶开颜的胸口忽地一阵发闷,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那里似的,她蹙起了眉头,心想,大概是自己所染的风寒还未痊愈吧!
这一日,江南的气温降到了入冬以来的最低,四处都是呼啸着的冷风,整座城市,宛如被寒流冻住了似的,凝固成了一幅硬邦邦的画卷,走在这幅画卷中的,多是从关外涌入的难民,他们衣衫褴褛,满目风尘,或孤身一人,或携家带口,蜷缩在江南城的大街小巷中,那光景,真是说不出的凄凉!
有关外苍老的歌者,盘坐在寒风朔朔的江南街道,拉开了二胡,唱起了悲痛的歌声:“我的家在关外的黑土地上,那里有我的庄稼牛羊,还有我的同胞兄弟,我们世世代代,幸福的生活在那里,自从敌人的铁蹄踏上我的家乡,他们烧掉了我的庄稼,赶走了我的牛羊,杀死了我的同胞兄弟,侵占了我的家乡,我一人独自流浪,流浪他乡,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够回到我那可爱的故乡?”
他的歌声,悲苦的飘散在江南的上空,行人无一不动容,即便是嬉笑着的小孩,在经过他的身边时,也会敛起笑容,仿佛他们小小的年纪,就已经懂得了丧国之痛!裹着黑色围巾的叶飘枫,本来步履匆忙,但听见这阵歌声,那脚步就再也迈不开了,她一直站在那里,静静的聆听着那老者唱完了这首歌,正当她打开手袋,准备投钱到那铁盒之中时,那老者却伸出了手去,捂住了那铁盒:“老汉我唱这首歌,唱了几百里路,从来也没有一位时髦的小姐,肯站在我的身边,听我唱完这首歌,小姐你是第一个,所以,我绝不能接受你的施舍!”
叶飘枫指尖一热,叹了一口气道:“老先生,亡国之痛,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体会得到的,但是,您的歌声,一定会打动更多的人,唤起他们的爱国热情!所以,请您一定要唱下去啊!这些钱,就当是我对您的一番敬意,请您一定要收下!”
叶飘枫取出的钱,不多不少,恰到好处,那老者宽慰的一笑,大大方方的接过了叶飘枫的钱,同时说道:“正好,江南不是我的久待之地,我打算一直往北走,一直唱到北国去!”
叶飘枫不解的问道:“老先生,你为什么要说,江南不是你的久待之地呢?”
那老者睿智的一摇头:“江南放在叶开颜的手中,就等于攥在东洋人的手里,你不知道吗?各处的军阀,只有你们江南的叶开颜,最是亲近东洋人,而且,她也是唯一一个镇压过学生游行的掌权人,你没有看见,今天早上,那些学生的血,染红了大帅府的门庭,江南被这样的一个女人控制着,还有什么希望呢!”
叶飘枫俯视着远街,不急不徐的说道:“老先生,你就等着吧!一定会有人站出来,教叶开颜做人的!”
她本来要去漓江饭店见一个人,但到了那里以后,见饭店门口的那盆盆景已经叫人搬走了,便知道那人现在不方便见她,于是转身去了百货公司,她倒不担心叶开颜现在会对付她,只是,别人就说不定了!
虽然战乱在即,可江南的百货公司里,还是挤满了不少的贵妇太太,叶飘枫整张脸都围在那条黑色的围巾里,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她拧着手袋,沿着华丽的橱窗,走了一圈,才走到楼梯那里,一个男人忽地撞了过来,叶飘枫躲避不及,被他不重不轻的撞了一下,须臾之后,那个男人忽地抬起头来,冲着叶飘枫灿烂一笑:“小姐,真是对不起啊!”
叶飘枫看着他,心怦怦的跳了两下,旋即就拍了拍衣袖,薄怒道:“走路的时候小心一点!”
那男子也不说话,只是戏谑的对着叶飘枫眨了眨眼睛,随之就大摇大摆的走开了,一时之间,叶飘枫反倒愣住了,等她回头想去寻那名男子时,哪里还找得到他的身影!
她呆呆的站在那里,心里居然有些怅然若失,如果是他,断然没有掉头就走的道理,难道,是自己看错人了?
天色不明,正被一大片一大片的灰云挡着,整齐的街道上,有白软的东西洒了薄薄的一地,只是瞬间就溶成了水,叶飘枫知道,那是雪花,捱了一个冬天,江南终于下雪了!
她搓了搓手,正要往回赶,林伯风风火火的闯进了她的视线中,乍一看见她,居然连连作揖:“哎呀!飘枫小姐,总算是寻到你了,你不知道,我们家少爷急得都发疯了!”
原来,陆子博与英吉利公使会晤过后,急忙的赶回家中,找遍了家里的每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