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岩-第1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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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致勃勃的古应春,当时便要动笔,尤五看时过午夜,不愿误了胡雪岩的良宵、因而劝阻,说等明天再办也不迟。接着,便跟怡情老二一起伴着胡雪岩去『借干铺』。
『今天实在怠慢,』古应春歉意地说,『虹影楼那顿酒扫兴之至。老七还要托我请你捧场,真正不识相。』
『那也无所谓。』胡雪岩说,『反正花几个钱的事。我也要有个地方好约朋友去坐,就做了那个清倌人吧!』
『算了,小爷叔!』尤五说道,『我劝你象我这样子也蛮好。』
这句话古应春不甚明白,胡雪岩却懂,如果对阿巧姐中意,不妨也借一处小房子。湖州立了个门户已经在打饥荒了,何苦再惹一处麻烦?不过当着怡情老二,不便明言拒绝,只好敷衍着说∶『再看吧!』
到了怡情院,已经灯火阑珊,只有楼上前厢房还有一台酒在闹。到了怡情老二的大房间略坐一坐,古应春首先告辞,接着是尤五道声『明朝会』,怡情老二诡秘地一笑,相偕离去。
阿巧姐却始终不曾露面,一个小大姐名叫阿翠的,替胡雪岩铺衾安枕,接着端了热水来,服侍他洗脚。杂事已毕,掩上房门,管自己走了。
胡雪岩有些心神不安,不知怡情老二是怎么一个安排?只凝神静听房门外面,脚步声倒有,都是由远而近再由近而远,不曾见有人推门进来,而自鸣钟已经打了数下,自笑是『痴汉等老婆』,懒洋洋地上了床。
这一天相当累,心里有事,眼皮却酸涩得很,蒙蒙胧胧地睡了去。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突然发觉被中伸进一口冰冷的手来,『啊!地一声,不等他开口,又有一只冰冷的手,掩在他嘴上。
胡雪岩会意,身子往里面一缩,腾出地方来容纳阿巧姐。她钻进被窝,牙齿冻得『格格』发抖,同时一把抱往了他,前胸紧贴着他的后背,意在取暖。
『怎么冻得这样子?』胡雪岩转过脸悄悄问说。
『前厢房断命客人,到三点钟才走。』阿巧姐说,『今天轮着我值夜,风又在,冻得我来!』说着吸了口气,把他抱得更紧了。
胡雪岩好生怜惜,翻个身伸手把被掖一掖,阿巧索性把头钻在他胸前,他的一双手自然也就不老实了。
一面膜索着,他一面问∶『阿巧,你今年几岁?』
『猜猜看呢?』
『二十三。』胡雪岩说,『至多二十四。』
『二十四是要来生了。』
『那么多少呢?』
『我属羊的。』
『属羊?』胡雪岩在多底拿起阿巧姐的纤纤五指,扳数着说,『今年咸丰四年甲寅,道光二十七年丁未,十五年乙未,正好二十岁。』
『越算越好了!』阿巧姐当然知道他是有意这样算法,但心里总是高兴的。
『阿巧,』胡雪岩做了反面文章,又做正面,『你真正看不出三十二岁。』
『大家都说胡老爷一双眼睛厉害,会看不出?』
『真的看不出!』胡雪岩问道∶『象你这样的人才,为啥不自己铺房间,要帮人家?』
『吃这碗饭,三十二岁就是老太婆了!人老珠黄不值钱,啥人要?』
『我要,』胡雪岩不假思索的回答。
阿巧姐见多识广,当然不会拿他的话当真,接口答道∶『既然有人要,我还要铺啥房间?』
『这话倒也不错。』胡雪岩又问∶『你家里有些什么人?』
问到这话,近乎多余,而偏偏客人常喜欢问这句话,阿巧姐都腻烦回答了,『问它作啥!』她说,『总不见得是千金小姐出身。』
言语简峭,胡雪岩又多一层好感,不由得想起了尤五的话,认真地开始考虑。
此时此地,忽然既不动口,又不动手,那是大为反常的事,阿巧狙不由得有些奇怪,伸一只手去摸在他的胸前,左一按,右一按,这使得胡雪岩也奇怪了。
『做什么?』
『看看可能摸得出你的心事?』
『心事怎么摸得出?只能猜。你倒猜猜我的心事看。』
『我不用猜,我摸得出。』阿巧姐说,『你不喜欢我。』
『奇了!哪有这话?你倒讲个道理给我听听。』
『你喜欢我就会心跳。现在心一点不跳,是「当伊煞介事」。』
『妙!』胡雪岩笑道,『还有这么一套说法?不晓得你这样子摸过几个男人?』
这句话说得失于检点,阿巧姐恼怒伤心,兼而有之,慢慢抽开手,背脸向外。
胡雪岩这才发觉,说了句极无趣的话,深为失悔,扳她身子不动,仰头去看,梳妆台上一只洋灯的残焰映照,阿巧姐两粒泪珠,晶莹可见。
『生气了是不是?』胡雪岩尴尬地说,『说说笑话,何苦当真!』说着,拿手指替她拭去眼泪,顺势就亲着她的脸。
阿巧姐不作声,但也没有再作何不快的表示,她只是尽力为自己譬解,敷衍怡情老二和尤五的面子,好歹应付了这一夜。
胡雪岩却是由于这个言语上的波折,失去了兴趣,同时也累得懒于说话,一合上眼,便觉双目酸涩,真的借了一夜『干铺』。
到第二天一觉醒来,时已近午,侧身一望,阿巧姐自然不在,枕边却遗下一根长长的头发,拈到手里,想起宵来的光景,倒有无端的怅惆,同时也觉得有些歉疚,心想阿巧姐一定很不高兴,并且也辜负了尤五和怡情老二玉成的美意。
这样转着念头,便打算要跟阿巧姐先谈一谈,披衣起床,咳嗽一声,房门随即『呀』地推开,进来的正是阿巧姐,梳一个极光极亮的头,脸却是不施脂粉的清水脸,新象牙似的皮肤,淡红的嘴唇,颊上有几点茶叶未似的雀斑,徐娘丰韵,别有动人之处。
『起来了!』她说,眼睛一瞟,撮两个手指放在嘴唇,示意禁声。
看她这个姿态,明雪岩自然什么话都不敢说,而实在有些困惑,不知道要顾忌的是哪些话?
『夜里的事,不要漏出来!』
原来如此!胡雪岩不知是不是因为她来相伴,不合于『长三』。的规矩,所以有所忌讳。只觉得这样子倒有偷情的趣味,越发觉得昨夜的机会可惜。
要再找这样一个机会也不难。等小大姐打了脸水进来,阿巧姐理好了床,来替他打辫子时,胡雪岩便说∶『今天晚上我仍旧要借干铺。』
『随便你。』阿巧姐淡淡地应声。
『还跟昨天一样。』
『啥个一样?』
他不知她是真不明白,还是有意装傻?想了想笑道,『来摸摸我的心跳不跳?』
阿巧姐不响,把眼垂了下去,似乎专心一致在他那条辫子上。
『还在生我的气?』
『哪有这话?我们什么人,敢生贵客的气?』阿巧姐正色说道∶『胡老爷,你千万不能说这话,传到二小姐耳朵里,一定会说我。』
『不会,不会!』胡雪岩灵机一动,『你能不能请一天假?』
『为啥?』
『我带你到一个地方去玩。』停了一会,见她不作声,便知不是不能请假的,因而又加了一句∶『我来跟老二说,放你一天假。』
『不!』阿巧姐说,『我自己跟二小姐讲。不过,胡老爷,你要带我到啥地方去玩?』
『玩就是玩。看戏,吃大菜,再到外国洋行看看,有什么新样子的首饰?』
这一说,阿巧姐不由得露了笑容,昨夜那一言之夫所引起的不愉快,至此才算消除。
『胡老爷!』小大姐走了来说∶『尤五少说,请胡老爷到小房子去吃中饭。』
『好。我就去。』胡雪岩暗示阿巧姐说,『我吃完饭就要走了。』
等胡雪岩一到,只见古应春也在那里,踉尤五和怡情老二的脸上一样,都挂着愉悦的笑容,仿佛正在谈一件很有趣的事,看到胡雪岩出现,笑容更浓了,显然的,所谈的这件趣事,与他有关。
『昨晚我竟蒙在鼓里。』古应春迎着他说,『这也算「小登科」,恭喜,恭喜!』
『怎么样?』尤五问了这一句,又说∶『老二说,她在床上┅┅』
『瞎三话四!』怡情老二赶紧拦住,同时又给了尤五一个白眼,『胡老爷自己不知道,要你来说?』
『是啊!阿巧姐好在哪里,小爷叔身历其境,最清楚不过,何用旁人告诉他?』
古应春这一说,胡雪岩才完全懂得,急于求得补偿的心也更热了,然而口中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唯有笑而不答。
『先吃饭,还是先谈事?』古应春一面问,一面从怀里掏出两张纸来。
『先谈事吧!』胡雪岩望着一窗的好太阳,兴致勃勃地问∶『老古,你的马车坐了来没有?』
『在弄堂口。你要到哪里去?』
『难得有空,又是好天气,我想好好去逛半天。』
那三个人互相望了望,仍旧是古应春开口动问∶『你预备怎么逛法?我来替你安排。』
『回头再说。』胡雪岩指着他手中的纸问∶『这是什么?』
『两通信稿子。你看吧!』
一通是致王有龄的,请他出信给何桂清,介绍古应春去谒见,一通是致刘不才的,要他到上海来。胡雪岩看完,仍旧交了回去,请古应春誉正发出。
要谈的事,就是这些。开出饭来,正在喝酒,阿巧姐到了,大大方方的一招手,最后向怡情老二抛了个眼色,两人走到后房会谈心。
『真不错!』古应春望着阿巧姐的苗条背影说,『是扬州「瘦马」的样
子。『
『什么「瘦马」?活马!』尤五笑道∶『小爷叔,你怎么谢媒?』
『谢你,还是谢老二?』
『我当差应该,自然是谢老二。』
『那容易。回头我要到洋行里去,挑点首饰,老二一起去好了,她喜欢什么,我就买什么送她。』
『说说笑话的,何用你如此破费?不过,』尤五向后房望了一眼,放低了声音说∶『你买首饰给哪个?阿巧是厉害角色,你不要做「洋盘」!』
『如果她是厉害角色,就不会当我洋盘。』
『对!』古应春击节称赏,『小爷叔这句话,真是一针见血,深极了。』
『也好!』尤五笑着对胡雪岩说,『你也难得做一回洋盘,就带着她去好了。老二就不必了。』
『一起去,一起去!』胡雪岩说。『打搅老二的地方很多,我本来想送她点东西,表示表示我的意思。』
『回来再说吧!』尤五不置可否。
于是喝着酒谈些夷场趣事。不久,看见怡情老二和阿巧姐一前一后走了出来,一个是春风满面,一个是故作矜持,反正神色之间,都显得不平常。
『都坐下来吃吧!』
怡情老二坐下来当女主人,阿巧则无论如何不肯,说『没有这个规矩』,侍立在旁,递菜热酒,三个男的主客,视线都断断续续地跟着她转,倒把她看得不好意思了。
『二小姐!』她说,『没有事情我就转去了。』
『不要走,不要走!』尤五首先就喊。
『让她走吧!』怡情老二向尤五抛过去一个眼色。
等阿巧姐走了,才便于说话,她说,阿巧姐把昨夜的事都告诉她了。阿巧姐不知道胡雪岩是打的什么主意?如果真的喜欢她,她愿意陪着一起玩,倘或以为是尤五和怡情老二的面子,不能不对她敷衍敷衍,那就大可不必了。
『人在这里』,尤五指着胡雪岩对怡情老二说,『你自己问他。』
『胡老爷,』怡情老二笑嘻嘻地问道∶『昨天夜里是怎么想了想,不愿意理她了?』
『我没有什么不愿意,我是怕她不愿,心想不必勉强。』
『怎么?』尤五大为诧异,『昨夜你没有理她?真的是「干铺」?』
胡雪岩点点头说∶『这也是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