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岩-第2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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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味?』古应春更觉不解,『什么气味?』
『是香气。』雷桂卿说,『好象悟心头发上的香气。你没有闻见?』
『我的鼻子没有你灵。』
古应春心想,这件事实在奇怪,悟心并没有用他的枕头,何以会沾染香味?这样想着,不免侧脸去看,一看看出蹊跷来了。雷桂卿的枕头上,有一根长长的青丝,可以断定是悟心的头发,然则她真的用过雷桂卿的枕头?『不对!』雷桂卿突然又喊∶『这不是我的枕头,是你的。』他仰起身子说∶『我记得很清楚,这对鸳鸯枕,你绣的花样的鸳,我的是鸯,现在换过了。』古应春恍然大悟,点点头说∶『不错,换过了。你知道不知道,是哪个换的?』
『莫非是悟心?』
『不错,一定是她。她有打中觉的习惯;原来睡的是我的枕头,现在换到你那里了。』
『这——』雷桂卿惊喜交集地,『这,这是啥意思?』说着将脸伏下去,细嗅枕上的香气。
古应春本来不想『杀风景』,见此光景不能不扫他的兴了,『「贾氏窥帘韩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桂卿,』他说∶『你要想一想,两样资格,你有一样没有?』
『我不懂你的意思。』
古应春的意思是说,除非雷桂卿觉得在年轻英俊,或者博学多才这两个条件占有一个,就难望获得悟心的青睐。而悟心一向好恶作剧,他去请杨师爷所吃的苦头,就是悟心对他的轻佻所予的惩罚。如今将留有香泽的枕头换给他,是一个陷阱,也是一种考验;雷桂卿倘或再动绮念,后面就还有苦头吃。
雷桂卿倒抽一口冷气,对悟心的感觉当然受过了;不过那只是片刻之间的事,古应春所说的话,到底不及他脑中『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的印象来得深刻,所以仍为枕上那种非兰非麝、似有似无的香味,搅得大半夜六神不安。
第二天醒来,已是阳光耀眼,看表上是九点钟,比平时起身,起码晚了两个钟头;出舱一看,古应春静静地在看书喝茶。
『昨晚上失眠了?』他问。
雷桂卿不好意思地笑一笑,顾而言他地问∶『我们怎么办?』
『你先洗脸。』古应春说∶『悟心一早派人来请我们去吃点心,我在等你。』
雷桂卿有点迟疑,很想不去,但似乎显得心存芥蒂,气量太小;如果去了,又怕自己沉不住气,脸上现出悻悻之色,因而不置可否,慢慢地漱洗完了,只见小玉又来催请了。那就容不得他再多作考虑,相将上岸,到了莲池精舍,仍旧在悟心禅房中的东间坐落,那只小哈叭狗只往雷桂卿身上扑,他把它抱了起来,居然不吠不动,乖乖地躺在他怀里。『它倒跟你投缘。』雷桂卿抬头一看,悟心含笑站在门口;哈叭狗看见主人,从雷桂卿身上跳了下来。转入悟心怀中,用舌头去舐主人的脸。
『不要闹!』悟心将狗放了下来,『到外面去玩。』狗通人性,响着颈下的小金铃,摇摇摆摆地往外走去,雷桂卿笑道∶『这只狗真好玩。』
『你欢喜,送了给你好不好?』
雷桂卿大感意外,不知道她这话是真是假,更不知道她说这话的用意;由于存着戒心之故,就算她是真话,他亦不敢领受这份好意。
『谢谢,谢谢!君子不夺人之所好。』
『我是真的要送你。』
『真的我也不敢领。』雷桂卿说,『而且狗也对你有感情了。』
这时点心已经端出来,有甜有咸,颇为丰盛;一直未曾开口的古应春便说∶『悟心,我想赶回去办事,中午的素斋,下次来叨扰。好在吃这顿点心,中饭也可以不必吃了。』『喔,』悟心问道∶『你总还要回来,哪一天?』
这就问到古应春为难之处了。原来他在来到湖州之前就筹划好了的,在湖州的交涉办得有了眉目,未了事宜由雷桂卿接下来办,以便他能脱身赶到上海,安排迎接左宗棠出巡。如今照原定计划,应该由雷桂卿在怡和洋行与杨师爷之间任联络之责;可是这一来少不得还是要托悟心居间,他怕雷桂卿绮念未断,与悟心之间发生纠纷,因而不知如何回答。『咦!』
悟心问道∶『你怎么不开口?』
『我在想。』
『怎么到这时候你才来想?』
这样咄咄逼人的姿态,使得古应春有些发窘,只好再想话来搪塞。
『这件事很麻烦,我要跟桂卿回去以后,跟怡和商量以后再说。』
『以我说也不必这么费事。』
『你有什么好办法?』
『依我说,你回去办怡和洋行的禀帖,雷老爷不妨留下来,「蚕禁」马上要过了,做丝虽忙,说几句话的工夫总有,哪个收了赵宝禄多少定洋,大家算算清楚,说说明白,如果要进状子告赵宝禄,里面有杨师爷,外面有雷老爷,事情就好办了。』悟心又说∶『这是昨天晚上我跟小玉商量出来的办法。她有好几家亲戚,我也有几个熟人都跟赵宝禄有纠葛;难得你们替怡和来出面,大家是一条线上的。』这个意外的变化,不但古应春想不到,雷桂卿更感意外,心里有好些话要说,但照理应该由古应春先表示意见,所以默然等待。
古应春是完全赞成悟心的办法,但先要说好一个条件,『不错,内有杨师爷,外有雷老爷。』他说∶『不过,你也不要忘记,中有悟心师太,都要靠你联络。』『那当然。』
『你怎么联络法?』古应春说∶『雷老爷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再遇到那么一条吓坏人的狗,不是生意经。』『不会了。』悟心答说,『我保险不会再遇到。』说罢嫣然一笑。
这一笑又让雷桂卿神魂飘荡了;不过这一回古应春却不再担心,他担心的是悟心会出花样,既然她如此保证,而且要靠雷桂卿办事,也不敢再恶作剧。至于雷桂卿这面,已经对他下过警告,倘或执迷不悟,那是他自己的事。转念到此,便向雷桂卿笑道∶『这一来我也放心了。你虽不是曹植、韩寿,不过做了鲁仲连,反而更吃香了。』悟心不知道他为雷桂卿讲过『贾氏窥帘韩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这两句诗的典故,便叩问说∶『你在打什么哑谜。』『不错,是个哑谜;你要想知道,等我不在的时候,你问他好了。』悟心这下大致可以猜到了,这个哑谜与她有关。此时当然不必再问,一笑置之。
『我们谈谈正事。』古应春说,『悟心,我准定你的办法,今天吃过中饭,我就回杭州,桂卿一半帮你们的忙,照应他的责任,都在你身上。』『那当然。我庵里不便住,我另外替雷老爷找个好地方借住,一定称心如意。』
刚谈到这里,小玉来报,说船老大带了个陌生人来觅古应春。此刻人在大殿上,请去相见。
出去一看,才知道是胡雪岩特遣的急足来投信。信上说∶左宗棠已自江宁起程,一路视察防务、水利,在镇江、常州、苏州都将逗留,大概十天以后,可到上海,在杭州所谈之事,希望古应春即速办理,可由湖州径赴上海,省事得多。
这一来,计划就要重新安排了,古应春吩咐来人回船待命∶随即拿着信报找悟心与雷桂卿去商量。
『左大人出巡到上海,胡大先生要替他摆摆威风,这件事我要赶紧到上海托洋人去办。
桂卿,我看,你要先回一趟杭州,把情形跟胡先生说清楚了再回来。『』怡和的禀帖呢?『雷桂卿问∶』你在上海办妥了,不如直接寄湖州,似乎比寄到杭州多一个周折来得妥当。『』好!湖州寄到哪里,是——『古应春的话犹未完,悟心抢着说道∶』寄给杨师爷,请他代呈好了。『
『可是信里说些什么,桂卿不知道啊!』
『杨师爷知道,莫非不能问他?你如果再不放心,抄个底子寄到我这里转,也可以。不过,光寄封信,你自己也不好意思吧?』
『你说,你说,你要啥,我给你寄了来。』
『敲你一个小竹杠,到洋房里买一包洋糖给我寄来。』『还有呢?』
『就这一样。』
『好了,我知道了。』古应春对雷桂卿说∶『你坐一会,我回船去写了信再来。』
『何必回船上去写?我这里莫非连纸墨砚笔都没有?』说着,悟心抬一抬手,将古应春带到后轩,是她抄经做功课的所在。
『到上海往东走,回杭州往南走,船你坐了回去。』古应春向悟心说道;「能不能请你派人打听一下,往上海的船是啥辰光有?『
『每天都有。几点钟开,我就不晓得了。我去问。』等悟心一走,古应春向雷桂卿笑道∶『这是意外的机缘。悟心似乎有还俗的意思,你断弦也有两年了,好自为之。』雷桂卿笑笑不作声;不过看得出来,心里非常高兴。『我只劝你一句,要顺其自然,千万不可心急,更不可强求。』『我明白,你放心好了。』
胡雪岩替老母做过了生日,第二天就赶往上海,那是在古应春回家的第六天。
一到当然先去看七姑奶奶,絮絮不断地谈了好久,直到吃晚饭时,才能谈正事,『左大人已经到苏州了,预定后天到上海,小爷叔来得正是时候。』『他来了当然住天后宫。转运局是一定要来的,你看应该怎么接待?』
『左大人算是自己人,来看转运局是视察属下,我看不必弄得太客气,倒好象疏远了。』『太客气虽不必,让他高兴高兴是一定要的。』胡雪岩说∶『我想挑个日子,请他吃饭陪客除了我们自己官面上的人以外,能不能把洋人的总领事、司令官都请来。』『这要先说好。照道理,请他们没有不来的道理。』古应春又说∶『放礼炮的事,已经谈妥当了,不过,日子不晓得哪一天?』
『何不到道台衙门去问一问?』
古应春不作声,胡雪岩看出其中别有蹊跷,便即追问是怎么回事?『「排单」是早已来了,哪天到,哪天看哪个地方,哪天什么人请客,都规定好了,就是我们转运局去要排单,推说没有。』胡雪岩不由得生气,『他们是什么意思呢?』他问∶『我们转动局一问也很敬重他们的。明天我倒要去看看邵小村,怎么跟我说的。』古应春始而默然,继而低声说道∶『小爷叔,你不要动意气。我听到一个说法,不晓得是真是假?据说李合肥已经派人通知邵小村,关照他跟盛杏荪联络,不许左湘阴的势力伸到上海。有人在邵小面前献计,说左湘阴容易对付,就是胡某人不大好惹,要防左,先要防胡。』胡雪岩听完,不大在意这话,『他们防我也不止今天一天了。』他说∶『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你不必把这件事看得太认真。』看他这种掉以轻心的态度,古应春不免兴起一种隐忧,但此时不便再多说什么,自己私下打了一个主意,要为胡雪岩作耳目,多方注意李鸿章与左宗棠在两江明争暗头,倘或有牵涉及于胡雪岩的可能时,更要预先防备,弭祸于无形。由于古应春的极力活动,同时也由于左宗棠本身的威望,上海英、法两租界的工部局,以及各国驻沪海军,都以很隆重的礼节致敬;经过租界,派出巡捕站岗、仪队前导,尤其是出吴淞口阅兵时,黄浦江上的各国兵舰,都升起大清朝的黄龙旗,呜放十三响礼炮,声彻云霄,震动了整个上海,都知道左宗棠到上海来了。
行馆设在天后宫,上海道邵友濂率领松江知府及所属各县『庭参』,接着是江海关税务司及工部局的董事拜会,在上海的文武官员谒见,然后是邵友濂联合在上海有差使的道员,包括胡雪岩、盛宣怀在内,『恭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