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岩-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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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号来办。一则是老张的交情,再则是同行的义气,其中毫无说法。』
所谓『毫无说法』就是不必谈什么条件,这真是白占便宜的帮忙,赵长生既高兴,又感激,不断拱手说道∶『多谢,多谢!』
『长生兄不妨给我个可以透支的数字,我跟里头一说,事情就算成功了。
改一天,我请客,把杨师爷和户书郁老四找来,跟长生兄见见面。『
府、县衙门的师爷,为了怕招摇引起物议,以致妨碍东家的『官声』,无不以在外应酬为大忌,郁四在湖州的手面,赵长生亦是深有所知的,现在听胡雪岩是招之即来的语气,而且对郁四用捻友知交的称呼,便越发又加了几分敬重,于是他的态度也不自觉地不同了。
『当然是恒利请客。胡老板!』他双手放在膝上,俯身向前。用很清楚的声音问道∶『我先要咱问一声,不晓得府、县两库,有多少收支?』
『这我倒还不大清楚。照平常来说,本地的收支虽不多,不过湖州富庶,又是府、县两衙门,我想经常三五万银子的进出总有的。』
『那么,』赵长生想了想,带些歉意地说,『恒利资本短,我想备两万银子的额子,另外我给宝号备一万两的额子,请胡老板给我个印鉴式样。』
『好的!』胡雪岩原不想要他那一万银子的透支额,但谢绝好意,一定会便赵长生在心里难过,所以平静地又说,『至于阜康这方面跟宝号的往来,我们另外订约,都照长生兄的意思好了。』
『是!是!我听胡老板的吩咐。』
『一言为定。』胡雪岩站起来说,『我告辞了。』
赵长生要留他吃午饭,情意甚殷,无奈胡雪岩对恒利的事,临时起了变化,急于要去安排妥帖,所以坚辞不肯,只说相处的日子正长,不必急在一时。然后订下第二天上午再见面的后约,离了恒利。
从恒利又回到了碧浪春,俨然常客,立刻便有好些人来招呼,胡雪岩直言问道∶『我有要紧事,要看郁四哥,不晓得到哪里去寻找他呢?』
『有地方寻找,有地方寻找。』有个姓钱的招呼一个后主∶『小和尚!
你把胡先生带到「水晶阿七,那里去!『
胡雪岩道过谢,跟着小和尚出店向西,心里在想,『水晶阿七』不知道是个什么人物呢?先得弄清楚了再说。
等他一问,小和尚调皮的笑了,『是个「上货」!』他说,『郁四叔的老相好,每天在她那里吃中饭,打中觉。』
原来是个土娼,郁四哥看中的,当然是朵名花,『怎么叫「水晶阿七」呢?』他又问。
『水晶就是水晶。』小和尚笑道∶『莫非胡先生连女人身上的这个花样都不知道?』
一说破,胡雪岩自己也觉得好笑,便不再多问,只跟着他曲曲折折进了一条长巷,将到底时,小和尚站定了脚说∶『胡先生,你自己敲门,我不进去了。』
『为什么?』
小和尚略有些脸红,『郁四叔不准我跟水晶阿七见面。』他说。
『原来如此!』胡雪岩拱拱手说,『劳步,劳步!』等小和尚走远了,他才敲门,应门的是个小姑娘,等他说了来意,立刻引进。刚刚上楼,就闻得鸦片烟的香味,揭开门帘一看,郁四正在靠云吐雾,大红木床的另一面,躺着一个花信年华,极其妖艳的少妇,自然是水晶阿七了。
郁四因为烟枪正在嘴时,只看着他招手示意,阿七替他捧着烟斗也不能
起身,只抛过来一个媚笑。胡雪岩不由得心中一荡,怪不得郁四不准小和尚上门!他在想,这个媚眼勾魂摄魄,有道行的老和尚都不能不动心,何况『小和尚』?
一口气把一筒烟抽完,郁四抓起小茶壶喝了口茶,急急起身问道∶『你怎么来的?来,来,躺一躺。』
等他说到这句话,水晶阿七已经盈盈含笑,起身相让。胡雪岩觉得不必客气,便也含笑点头,撩衣上了烟榻。
『阿七!这是胡老板,贵客!』
『郁四哥,』胡雪岩纠正他说,『你该说是好朋友!』
『对,对。是贵客也是好朋友。』
于是阿七一面行礼,一面招呼,然后端张小凳子坐在床前替郁四装烟。
『你怎么来的?』郁四又问。
『先到碧浪春,有个后生领了我来的。』胡雪岩特意不提小和尚的名字。
『想来还不曾吃饭?就在这里将就一顿。阿七,你去看看,添几个中吃的菜!』
等阿七去照料开饭,胡雪岩和郁四便隔看烟勺,低声交谈,他直追来意,说要抽回禀帖,重新写过。
『怎么写法?』
『恒利的规模不大,我想分开来做,本地的收支归恒利,汇到省里的款子,另外委托别家。』
『你想托哪一家?』
『这就是我要跟你商量的了。』胡雪岩问∶『郁四哥,你有没有熟的钱庄?』
『有!』郁四一面打烟,一面不知在想些什么?好久,他才问道∶『你的意思要我替你找一定?』
『是啊!』
『假使换了别人,我马上就可以告诉你,哪一家靠得住。现在是你托我,话当另说,做钱庄你是本行,无须找我,找到我总有说法。自己人,你尽管实说,看我替你想得对不对?』
听这番话,郁四已经胸有成竹,为自己打算好了一个办法。这当然要开诚布公来谈,但以牵连着王有龄和杨用之,措词必须慎重,所以这样答道∶『什么事瞒不过你郁四哥。我跟王大老爷有一段特别的交情,杨师爷也相处得不借,不过公事上要让你们交代得过去,决不能叫帮忙的朋友受累,这是我在外面混,铁定不移的一个宗旨。郁四哥,你就是不是?』
当然是罗!胡雪岩说这段话的用意,一则是为王有龄和杨用之『撇清』,再则也是向眼前一见成为知交的朋友表明,他不会做出什么半吊子的事来。
郁四懂得这意思,所以虽未开口,却是不断点头。
『 「钱庄代理公库的好处,无非拿公款来调度,不过这又不比大户的存款,摆着不动,尽可以放出去吃利息。公款只有短期调动。倘或一时无法运用,那就变成白当差了。』
『嗯,嗯!』郁四说道,『我的想法跟你差不多。请再说下去。』
『我的意思是想在这里买丝,如果行情俏,一转手有顶「帽子,好抢。
不过现在看起来不行了,而且既然跟你联手,我的做法要改一改,怎么改?
要请教你。『
『老实说,我也有家钱庄,我是三股东之一,叫我兄弟出面。本地府、县两库,我如果想代理,早就代理了,就怕外头说闲话。所以我这家钱庄,现在也不能跟你做联号,公款汇划,我决不能沾手。我在想,你何不在湖州设阜康分号?』
这原是胡雪岩换希望,但此时脚跟未稳,还谈不到,因而踌躇着不知如何作答?
『你是怕人地生疏?』郁四转过脸来,看着他问。
由这个动作,见得他很认真。胡雪岩心想,钱庄设分号不是一件说开张就开张,象摆个菜摊那么容易的事,既然郁四也是内行,其间的难处,他当然想过,倒要先听听他的再说。
『地是生疏,人倒不然,别的不说,光说有你郁四哥,我还怕什么?现在我跟郁四哥还是同行,我要请教,阜康这个分号,应该如何开法?』
『你这个分号与众不同。只为两年事,第一件代理公库,第二件是为了买丝方便,所以样子虽要摆得够气派,人倒用得不必多,你自己有人最好,不然我替你找。这是第一件。』
『弟二件呢?』
『第二件当然是本钱。』郁四说,『你这个分号本钱要大,一万、两万说要就要。但不做长期放款,总不能备足了头寸空等,所以我替你想,你索性不必再从杭州调头寸过来了,除掉府、县公款,另外要多少,由我那里拨。』
这是太好了!胡雪岩大喜∶『承郁四哥帮忙,还有什么话说?我照同行的拆息照算。』
『不,你不能照同行拆息。』郁四说,『这一来你就没好处了。我们另外定一个算法。』
郁四所提的办法是有伸缩的,也就是提成的办法,如果阜康放款给客户,取息一分,郁四的钱庄,就收半分,是八厘,便取四厘。总而言之,两家对分。换句话说,阜康转一转手,便可取得一半的利益。
世上真难得有这样的好事!但细想一想,阜康也不是不劳而获,要凭关系手腕,将郁四的款子用出去,否则他的钱再多,大钱不会生小钱,摆在那里也是『烂头寸』。
话虽如此,无论如何还算是胡雪岩占便宜,所以他连连道谢,但也放了两句话下来。
『自己人不必假客气,光棍眼里更是揉不得砂子,我老实跟郁四哥说,钱庄这一行,我有十足的把握。我敢说一句,别人的生意一定没有我做得活。
既然郁四哥你挑我,我也一定会替郁四哥挣面子。『
『你这两句话倒实惠。』郁上慢吞吞答道∶『我也跟你说句老实话,我自己的这班老弟兄,「小角色」,做什么都行,就是做生意,没有象你老兄这样一等一的能干朋友,就有几个门槛外头的朋友,也算是好角色,比起你来,还差一截,再说,也没有跟你这样投缘。』
这完全是托以腹心的表示,胡雪岩倒不便再作泛泛的谦逊之词的,只答了两个字∶『我懂!』
『你当然懂!我这双眼睛看人也是蛮「毒」的。』
交情到此,己无须客套。这时水晶阿七已领着人来开饭,靠窗红木桌子上,摆满了一桌子的菜,宾主二人,相向而坐,水晶阿七打横相陪,胡雪岩戏称她为『四嫂』。
『胡老板吃啥酒?』阿七指着郁四说∶『他是个没火气的人,六月里都吃「虎骨木瓜烧」。』
『今天不吃这个了。』过足了瘾的郁四,从烟榻上一跃而起,伸腿踢脚,仿佛要下场子练武一般,然后把两手的骨节,捏得『咯啦。咯啦』地响,耸耸肩,扭扭腰,是非常舒服的样子。
『说嘛!』阿七催他,『吃啥酒?』
『把那瓶外国酒瓶子装的药酒拿来。』
『哪一瓶?』阿七略显迟疑,『顶好的那一瓶?』
『自然是顶好的那一瓶!』郁四狠狠瞪了她一眼。
阿七这才明白,胡雪岩是郁四真正看重的一个好朋友,急忙陪笑,『胡老板,不是我小气,我不知道┅┅』
『好了,好了!』郁四拦着她说, 『越描越黑。快拿酒来!』
这瓶酒实在名贵。据郁四自己说,是照大内的秘方,配齐道地药材,用上等的汾酒泡制而成,光是向御医买这张方子,就花了一百两银子,一剂药配成功,也得花到二百多两。已经泡了三年,郁四还舍不得喝,『倒不是铜钿银子上的事,』他说∶『有几样药材,有钱没处买。』
『原来说过,要到五十岁生日那于打开来。』阿七笑道,『今天叨胡老板的光,我也尝一尝这瓶宝贝酒,不晓得怎么好法?』
『怎么好法?你到了晚上就知道了!』
郁四说了这一句,与胡雪岩相顾而笑,讲到风情话,阿七即使视如常事,也不能表现得无动于衷,白了郁四一眼,嗔道∶『狗嘴里长不出象牙!』
说笑过一阵,肃客入厅,尝那瓶名贵的药酒,胡雪岩自然说好,郁四便要把方子抄给他。这样应酬过了,便须重新谈入正题,事情很多,一时有无从谈起之苦,所以胡雪岩举杯沉吟着。
郁四当他有问顾忌,便指着阿七说∶『她没有别样好处,第一是口紧,听了什么话,从来不在外面说一句。第二是真心真肚肠,一眼就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