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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成灰亦相思-第9部分

小说: 成灰亦相思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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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做的不就是把家里上上下下打理好,让他没后顾之忧吗?”宽慧说:“女既主内,男就主外,外面的事,他应该处理好,别让我们女眷操心才对。”

“我记得你以前样样都是帮忙插手的。而且现在是战时,世道总是艰难些,你更该陪他了。”惜梅说。

“说实在的,这几年我也没有那些心力了。”宽慧说:“说不定我还帮倒忙了。你跟着去,不是更好吗?”

“我哪有你懂得多?我还真怕扛不来重任呢!”惜梅说。

“一下要照料哲夫、你父亲和生意,是不容易。”宽慧想想说:“现在女工下人都请不到,不如秀子跟你们去,怎么样?”

秀子这几年一直待在黄家,虽是采茶女工头,却里里外外都摸熟了。她勤快又有礼,黄家人对她印象都不错。

“好呀!就不知她愿不愿意?”惜梅说。

“我再问问她。”宽慧说:“她这女孩子也真与众不同,都快二十四岁了还不肯嫁。现在男人都调去当兵,更没对象了。不如这次到城里,人多面广,她或许有看上眼的也不不一定。”

“你替她紧张什么?秀子志向才大呢!她对自己的终身早就有主见,她一直想嫁给城里人,当少奶奶呢!”惜梅说。

“那么这次去,不就是给她一个机会吗”宽慧说。

有人在半掩的门外轻敲着。

“宽慧,该睡了吧?!”哲夫的声音。

“看呀!有人来催了。”惜梅笑着说。

打开门帘,哲夫在外面和惜梅打招呼。见他们夫妻双双离去,心中一股怅然,她的形单影只还要多久呢?她并不怕等,只是觉得荒谬,哲彦知道她的等待吗?

关上门,坐在油灯旁,影子在墙上闪烁着孤独。

“妈和中圣走了吗?”蚊帐里的敏贞坐起来问。

“走了,你还没有睡吗?”惜梅问。

“我要阿姨陪我。”敏贞仍用旧称呼,不愿意叫阿婶。

“好,我马上来。”

惜梅熄了灯,换衣就寝。月光从窗外静静洒入,这本是夫妻喁喁奇Qisuu。сom书私语的良宵,但枕畔却只有八岁的小女孩。

“爸爸和妈妈最爱中圣,对不对?”敏贞对躺下的惜梅说。

“他们也爱你和姊姊。”惜梅说。

“只是比较少一点。没关系,我有阿姨,而且我也爱中圣弟弟。”敏贞打了个呵欠。

听敏贞软软的童音里,有发自内心的认命和诚挚,惜梅不禁心疼。

黄家这两个小姊妹都乖巧漂亮、令人喜欢。然而同母不同命,敏月由于是头胎,还得家人宠爱过;敏贞际遇差些,一出世便承着众人的失望。

接下来又是宽慧身体最差、心情最黯淡的时期,根本不曾细心看顾这幼女,因此敏贞身形特别瘦小,个性也特别安静,似乎和任何人都不亲。

要和敏月相处并不难,她原就温柔大方,善体人意,做事伶俐,早早就是祖母和母亲的好帮手。

至于敏贞,就要多花一些心思。

也许是前世的缘吧!敏贞从会跟人,就和惜梅特别投契。惜梅爱她藏在心中的惊人热情;同时也发现,小敏贞遗传了宽慧最敏感细腻的一面,最能激起生命的火花,也最可能造成自我的毁灭。

可惜宽慧从没有时间去探究两个女儿,她只知道敏月的甜美和敏贞的孤僻。

惜梅嫁入黄家后,便把敏贞要过来作伴,敏月仍和祖母一起睡。

每晚,她们姨甥两个都要说说话才睡觉。

“阿姨,你要去很久吗?”敏贞将她粉嫩娟秀的小脸枕在惜梅的肩上说。

“不会很久的,几个星期就回来了,你先回阿妈和姊姊的眠床睡。”惜梅摸摸敏贞的脸说。

“我跟你去好吗?”敏贞又问。

“怎么行呢?你还要上学呢!”惜梅说。

“上学不好玩,天天都在割草和防空演习,根本没有念书。”

敏贞说。

“不好玩也要去。台北城不是小孩子的地方。”惜梅轻柔说。

“秀子为什么能够去?”敏贞问。

“她是大人,而且是来帮忙的呀!”惜梅说。

“我不喜欢她,她的眼睛看人都好奇怪。”敏贞说。

“你这小脑袋又胡思乱想了,你去管秀子的眼睛做什么呢?”

惜梅摸摸她的头,笑着说。

“我也不喜欢她家的人。”敏贞又说。

“也不喜欢绍远吗?他可常常编草蚱蜢、竹蜻蜓来给你和敏月玩呢!”惜梅说。

这一次小敏贞迟疑了一会才说:“我也不喜欢他,他是男生,又脏又臭,而且脚丫好大一个,难看死了!”

这番童稚的言语,让惜梅忍不住笑个不停。

唉!这漫长艰苦的岁月,也只有敏贞这朵小解语花,能带给她一些欢乐。

当敏贞的呼吸声沉稳传来时,她仍无法入眠。

月光照到床头,清辉柔和。她由枕下取出由小荷包装装的四封信和书签,曾经相思情浓的纸笺,随着岁月,也逐渐泛黄了。

哲彦此刻身在何处呢?

她心中念着相思词旬,双眼渐渐阖上。

不知多久,她来到一个迷宫般的巷弄中,到处是烟雾弥漫,像分不出日夜、天地的所在。

远处有人语,彷佛是她日日期盼却不得见的人。她急着循声而去,东转西绕,心里想的是哲彦。

猛回头,那人就坐在石椅上,她也乐地向前一步,烟雾由眼前散开,那笑盈盈面对她的人,竟是纪仁!

醒来醒来,。又是梦,。同样的梦,不同的场景,都是哲彦变成纪仁!

她终于回到自己的房间,也惊坐起来。为什么老作这种梦呢。

真叫人沮丧又怅惘呀!

这事太荒唐了!哲彦是她的夫婿,她对他的印象却退到模糊的黑白照片上;而纪仁非亲非故,却常清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这些年,她想哲彦,就不由得想起纪仁。白天她尚能用心在哲夫上,但一入梦,一切就混淆颠倒起来。

对这无可奈何的事,她有一丝罪恶感,但也只能解释成她四年不见哲彦,而纪仁两年前还来拜访她的缘故吧!

唉!年华渐老,战争可有结束的一日?会不会像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载呢?

惜梅到了大稻埕,才发现城里景况比乡下更凄惨。

台北是总督府所在,是盟军飞机攻击的主要目标,常数架飞机一排齐齐扫射,处处可见断桓残壁。

如此情况下,自不是四年前惜梅北上所见的繁荣景象。能走的人早疏散乡间,非留下不可的人,则忧惶恐惧,四处挖防空壕、做沙包;甚至连以前热闹的圆环夜市也给翻起来,做成大畜水池,以便救火之用。

惜梅白天和秀子守在永乐町的店面,有空袭警报便到防空壕躲,听着远方的爆炸声;晚上则用黑布遮窗,防灯光外泄,在一片荒凉的寂静中,忐忑不安地入睡。

他们经过好几天,才习惯这炮火轰炸下的日子。

惜梅来的第三日,便由哲夫口中,知道纪仁学成回国的消息。

他终究没随哲彦的脚步去中国,反而习完医,可以回来开业了。

他仍在从事地下工作吗?这两年他也是音信渺茫,听到他回来,惜梅一时理不清心中的情绪,以至于差点漏掉哲夫下面的话。

“……纪仁的船在基隆外海被美军击中,船斜了一半,很多人逃生不及,淹死了。幸好纪仁泳技好,游到附近礁石。他在台北医院,如今还昏迷不醒。”哲夫说。

惜梅一听,整个人愣住,她急急地问:“他怎么会昏迷?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不太清楚,邱家人都不在,我是听下人说的。”哲夫说。

不知好坏结果,惜梅一直忧戚着。想他那么生龙活虎、聪明风趣的一个人,没有意识地躺在床上,她的心就有说不出的痛。

她的心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件事会令她寝食难安?就在咫尺的距离,她好想去看他,但又以什么理由、什么身分呢?

他是哲彦的好友,她以好友的妻代为探望,应该不碍礼数吧?!

经两日火般的煎熬,她决定要做些什么。其实她并不确定,只告诉父亲,她要到车站前买书,便和秀子乘人力车出发了。

车到了总督官邸后的明石町,惜梅就喊停。到了此刻看见医院砖面的文艺复兴三层建筑,她才下定决心,非见纪仁一面不可。

“我们还没到台北车站呀!”秀子莫名其妙说。

“我要先去看一位朋友。”惜梅冷静地说。

进入大厅,问明病房号码,惜梅依然不迟疑。怕什么呢?纪仁不会知道她来过的。

八月的艳阳由走廊的窗口洒进,微尘静静地舞着。

纪仁的房间很意外只有一位工人守着。纪仁躺在雪白的床上,眼和唇都紧紧闭着,他仍是两年前在竹架凉亭的那个人,不过却不再神釆飞扬地谈笑了。

“您是来看少爷的?”工人恭谨地问她:“请问您是……?”

“我是少爷的朋友。”惜梅简单说:“少爷好吗?怎么没有看到邱老夫人呢?”

“少爷昨天醒了,一切都平安。夫人他们都回去休息,只留下我当看守。”工人说。

谢天谢地,惜梅欣喜地想,他总算无恙了。既是如此,她也可以走了。

站在床头,惜梅对工人说:“邱少爷没有事就好了,我就不打扰了。”

“还没请教小姐大名,我好跟少爷报告。”他说。

“不必了。”

惜梅说完,便和秀子往门口走。才跨两步,后面有人叫住她。

“惜梅?是你吗?”纪仁睁开眼,半仰起身子说;“真是你!我不是在梦中吧!”

惜梅是很不愿被他发现自己的私下探访。她有些尴尬地回过身说:“我要去新高堂买书,听说你受伤,顺道来看看。”

“不管是特意或顺道,我都太高兴了。”纪仁的表情真的很开心,他对工人说:“阿勇,去买些水果请朱小姐吃。”

“不用了!”惜梅忙阻止。

来不及了,阿勇已出去了。眼看走不了,惜梅只好坐在病床前的藤椅,阿秀则坐在墙角。

“我真的很意外你来看我,刚才冥冥中听见你的声音,我还不敢相信。”纪仁说:“你怎会在台北呢?”

“我随爸爸和哲夫哥到台北处理一些生意,就住在永乐町那里。”惜梅很端庄地。

“真是好久不见。你好吗?”他关心地看着她。

“很好,除了战事,没有变化。”她说。

他眼神变得专注,惜梅感觉不自在,便说:“怎么啦?我脸上长了什么吗?”

“没有,你还是一样美丽。我只想多看你一会儿。”他笑笑又说:“也是帮哲彦看的。他更久没目睹芳容了。”

见他举止又狂妄大胆起来,惜梅往秀子方向看看,瞪了纪仁一眼说:“你还是那么爱开玩笑。”

“但愿我能开玩笑。”纪仁脸转正经:“你是来打探哲彦的消息,对不对?”

惜梅本无此意,她以为纪仁是昏睡的。但他既然这么说,不失为她贸然前来看他的好理由。

“他有和你联络吗?”她问。

“战争期间,音讯总是很难通。”他口气里带着安慰:“我没有他的信件,但辗转听见他到重庆的消息。据说一切平安,还在那里继续学业。”

“真的?我婆婆知道了,一定非常高兴。”她忍抑自己喜悦的情绪说。

“你呢,你不是应该更开心吗?”他细看她表情说。

“当然。不只是我,好多人都盼他早日归来呀!”她说。

“但你是殷盼最切的人,不是吗?”他顿一会又说:“这个年头,像你这样为了一个承诺傻等的女孩子,已经很稀少了。”

这句话,惜梅娘家的人常在叨念,她早就充耳不闻。然而由纪仁口中说出,她有一种赤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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