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诀-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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慌忙中披上衣甲的康俊接过大舅子递过来酒碗,一口灌了进去,满含热泪道:“诸位兄弟,康俊进去了!”言罢,闪身进了房门。
众人皆是一副送兄弟上沙场的模样。待门彻底关严实之后,汤和才幽幽问道:“老五,你在酒里放的什么?”
云霄也不管羞得满面通红的柳飞儿,伸出一根手指,自顾自道:“一个时辰不倒!”众人忍耐已久的笑意彻底爆发。
新郎在洞房里“浴血奋战”,众人则在前厅喝得一塌糊涂。柳飞儿则被康玉若差丫头请到侧厅与女眷同席。这一来,即将远行的云霄彻底成了众矢之的,刘基更是兼任朱元璋的贺使,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表情,硬是将云霄灌得七荤八素才肯罢手。
被灌得头昏脑胀的云霄强压住呕吐晃晃悠悠走进花园,准备找个僻静的地方吐掉进去再战。朦胧中却看到康玉若和燕萍坐在鱼池旁的栏杆上聊天。便摇摇晃晃走了过去。
此时燕萍正听完康玉若转述的云霄那一番话,两人倚在栏杆边各自沉思不语,看到云霄醉醺醺过来,不约而同站起了身子。云霄看见两女,心中突然想到青甸镇孤冢里的秀秀,当年自己偷偷喝酒喝得这般的时候,秀秀便是坐在井边的栏杆上晃着双脚朝自己微笑。转过眼,又看看卖艺不卖身的燕萍,同样是女人,一个天性无欲无求,纵饮苦泉也觉甜,一个心高气傲,自堕青楼不觉耻,差距太大,差距太大!走到两女面前,双手一张,环住两女的腰,用力一搂,将两女贴到自己身上。
惊羞万分的康玉若慌忙挣扎,可是当她看到云霄已经重重吻到燕萍吓得煞白的脸上时,浑身也软得使不出力气来。燕萍用尽全身力气才挣脱云霄的环抱,退后一步,对着醉醺醺的云霄冷声道:“燕萍不过是一个为求饱暖货与王侯的歌妓而已,可也有自己尊严,刘将军真要把燕萍当作窑姐儿么?那好,一曲千金,一抱万金,燕萍八年来皆为清倌儿,尚是处子,刘将军若要入得帷帐,须金十万!”言毕,脸色不变,两行清泪已从眼角流出。
云霄闻言略微清醒了一些,晃晃脑袋,心知自己纵然看不起燕萍,但是这般当面羞辱也确实太下作,云霄也是极好面子的人,让他道歉,很难。不过此时云霄也大概明白了燕萍的意思:我是贪慕点虚荣不假,我是喜好锦衣玉食不错,可我不偷不抢不蒙不骗,我没有罪过,起码我还守住我的底线,也从来没有得罪过你,你可以瞧不起我,但是不可以当面侮辱我。
心里也是变化万千,天下有多少种男子,也会有多少种女子,男子去追名逐利旁人不去耻笑,女子不过求吃得好、穿得好罢了,你既然做不到,无法给她们富贵,又何苦去羞辱她们?毕竟,荆钗布裙粗茶淡饭,不是所有女子的追求。纵是良家女子,不也指望着自己的丈夫日后能青云直上飞黄腾达么?哪个女子不指望自己有个好夫君!只不过是各自的取舍不同、采取的手段不同而已。
是啊,我有权力瞧不起她,因为瞧不起她是我自己的事;可我却没权力羞辱她,因为羞辱她就是她的事!几年过来,云霄的心智已经渐渐成熟,除了那道绕不开的死结,云霄对待世事已经越来越淡然。云霄此刻也在反思,自己一直要飞儿抛弃金山银山,将来随着自己山高路远,飞儿真会觉得快乐么?若是飞儿不愿意,怎么办?随即又想到,到那时,我就好好做个富家翁,每天让飞儿吃好的,穿好的,绫罗绸缎、翡翠珠玉!殊不知,自己这一番反思,已经迈开了为飞儿而改变自己的第一步。
虽然心中对燕萍有些歉然,可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依然拉不下脸来道歉,心一横,索性醉到底吧!于是手一伸,将退后一步的燕萍又搂住,手掌下滑,在燕萍翘臀上轻轻一拍,又在燕萍脸上亲了一记,徐徐吟道:“功名绳索利禄网,未成编织命恐亡。我随清风一挥手,也笑红尘富贵忙。渔舟浓醉江湖远,竹笛轻吹山水长。知足何惧贫贱苦,闲嚼菜根也觉香。”语落,又亲了一口,在燕萍臀上轻轻抚过,松开手。
又是臀上被拍,又是脸上被亲,又羞又恼的燕萍刚准备发作,听到云霄吟出的短歌,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原地思索一阵,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接着又红着脸,从袖口掏出一个钱袋递给云霄,和康玉若送的样式一样,不过略大些,颜色是青的。云霄傻头傻脑接过钱袋,转过头看着无地自容的康玉若,刚刚只顾着解决燕萍这头的乱子,根本没想到自己的手还环在人家腰上。康玉若此时已经看见自己的两个丫头躲在墙根拐角朝自己偷笑,恨不得立刻找根绳子自己吊死,可是自己已经羞得全身无力,又如何挣得开?
忙乱之间,只听见云霄道:“你们两个怎么都……哇……”云霄一句话过来,酒气终于压不住,方才搂着燕萍的左手立刻扶住康玉若的肩膀,脑袋则顶在康玉若另一侧肩膀上,大吐特吐起来,一下子,康玉若肩膀以下,从胸口到裙裾,全被吐得一塌糊涂。丢人丢大了,这是云霄在彻底醉倒之前,想到的最后一件事。
不过,在两个女主角的刻意隐瞒下,云霄并不是醉酒事件中最抢眼的主角,最抢眼的是与众人一同闻讯赶来的柳飞儿。泼冷水、揪耳朵、踩手指、拳打脚踢、破口大骂等等,在旁人眼里,云霄和柳飞儿就是传奇话本中,最常见的模范夫妻:醉汉子、疯婆子。
第五十四章 拳拳之心
两日后清早,云霄和柳飞儿打点好行装准备出发,因为事先打过招呼,怕动静太大不方便二人北上之后行事,大家也都没来送别,倒是只有康玉若和燕萍两人站在柳府门口等待。;见到此景,柳飞儿逗趣一声:“你刘云霄什么时候变成情场浪子了?若是你离开的消息传出去,怕不是应天的姑娘小姐们都来送别,站得这满街都是?”
一言出口,两女一脸不舍的戚容一扫而光,康玉若笑道:“妹妹仔细了,这可是你的府邸,我们来送你,你还嚼什么舌根?倒是刘将军这大清早的从你府里出来,才是要让人嚼舌根呢!”
柳飞儿也不着恼,笑嘻嘻道:“我就是一个厚脸皮的疯婆娘罢咧,嚼我舌根有什么意思?”
两女到底也是常在闺中的人,开玩笑也只是点到即止,也不想耽误二人脚程。看到日头不早,康玉若便对二人道:“从城里到江边渡头还有些路要走,妹妹和刘将军不妨上马车,让玉若送你们一程。”柳飞儿点头答应。康玉若和燕萍都是乘马车前来,于是康玉若便和燕萍挤进一辆,云霄和柳飞儿进了一辆。不须臾车便到了渡头,四人跳下马车,却没了言语。
半晌,康玉若才道:“两位珍重!”燕萍也跟着康玉若行礼道别。婚宴上醉酒一事,也算消除了她和云霄之间的芥蒂,最起码,云霄也不会故意躲避排斥燕萍,转而为一种理解和宽容,至于燕萍听不听自己那首短歌里的劝说,这就是燕萍自己的事了。
舟子解开缆绳,竹竿轻轻一点,船渐渐离岸而去。船上的云霄突然掏出两个布包,抛了过来,丢进两人的怀里,大叫道:“谢谢你们的钱袋!”
两人慌忙接住,再抬眼看云霄时,舟子已经换上了桨,船也已经远了。两人对着船影,拼命地挥着手,直到红日高升,江面一片灿烂,什么都看不见才罢。两人低头打开手中的布包,却是一人一个木雕,都是上好紫檀木。
康玉若的手中的木雕刻的竟是康玉若自己,不过却与平时穿着的宽身大袖的襦裙不同,上身是短而无袖的小袄,里面穿的似乎是熟丝对襟短衫,下身却是远足踏青穿的长裤,脚上一对小蛮靴,手执长剑,其人却是在一株老梅之下作公孙之舞。底座上刻着两行小字:何苦空篱叹花黄,莫学易安清减模样。
燕萍的木雕刻的也是燕萍的相貌,不过却是一身渔家女儿打扮,半坐在一只渔舟船头,眉间含笑吹着一支短笛,两侧舷上鱼鹰展翅欲飞,渔船中间挂着半张渔网,船仓中有几十条鱼儿,一个渔夫抱着鱼竿枕着酒葫芦醉卧船尾,斗笠盖住了整个脸。底座上也刻着两行小字:梦里富贵红颜老,不如醉卧溪头享韶华。
两人看着手中木雕,都是思绪万千。康玉若的心思云霄隐约感觉到一些,否则醉酒那天任由自己抱着也不至于不挣扎也不喊出声,不过康玉若端庄贤淑,温文尔雅终究不适合自己这般草莽性格,自己这一走,这丫头怕是难免思念,留下这一句话,希望她可以好好面对未来的生活;对燕萍,云霄对她的虚荣与傲气也渐渐理解,只希望她别在富贵和红尘中迷失了自己,免得到时候富贵未有,却已白头,不若趁着年轻,找个家道殷实的厚道人家嫁了,好好相夫教子,凭她的才华,将来儿孙中封侯拜相也无不可。
拳拳之心,都流露在两座雕像之上,看似闲散的人,却总是把每一个人都牵挂在心里。“这个笨蛋……”康玉若捧着雕像低头笑道,眼泪却滴在雕像上。
“当自己是个老夫子么……”燕萍也转过身去颤声道。
云霄二人在舟中就已经乔装完毕,船靠岸时,一个郎中和一个道士结伴,信步走进了前往扬州的人潮之中。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扬州美景天下闻名,不过扬州无论正史还是野史,哪怕文人诗词,在景物风韵上,都没有人将其捧到极高的位置上,就连西湖,都比杭州的要“瘦”。真正让扬州闻名天下的,是扬州的青楼产业。这也不奇怪,谁让扬州是漕运枢纽呢!南面长江,往北,便是一马平川;东面,就是让隋炀帝毁誉参半的那条大运河,两大水路的交接点,想不成为重镇都难。往来客商多,各种“需求”自然也多,谈生意的、结交官员的,正式拜访有些不近人情,若是“一起嫖过”,就算刚刚还是陌路,感情也会立刻升温。所以,某些行业无论扬州怎么被屠城,都很快繁盛起来。
古往今来皆是如此,一是各朝都城,而是各地重镇,必然小吃多、名胜多、故事也多,倒不是其他地方没有那些好玩意好景致,主要是没什么人往那里跑,自然名声不够响。
扬州的青楼行业在杜牧大师的竭力吹捧下,自然天下闻名,各地歌妓们若是打出“聘自扬州”的招牌,价码翻上几翻都是有可能的。当然,这招牌在扬州打了没用,因为扬州城里到处都是,云霄和柳飞儿歇脚的茶楼里请来的歌妓,据说就是学的“正宗杜大师的《豆蔻词》”,不过云霄和柳飞儿根本没心思听曲儿,只是在“小杜到底有没有写过这玩意”方面探讨不休。原因无他,这位“深造”过的歌妓,显然不如刘府李管事如厕时哼的《痛快曲儿》好听。
柳飞儿发挥自己“本业”特长,说话的时候眼睛都到处乱溜,突然停到一处,用肘顶了顶云霄,示意云霄看过去。云霄眼睛一瞥,发现几个青皮正按着小二,在小二的端来的茶碗里倒了一些药末儿,威逼小二端上去。小二被逼得没法子,端给了靠窗坐下的一个小姑娘。小姑娘瞧着背影有点眼熟,不过一看到她背后的长剑,云霄和柳飞儿都笑了,她也会被人下毒?有热闹瞧!
那丫头似乎有什么心事,端起茶碗一口就灌了进去。傻愣愣地看着窗外的天空。几个青皮便笑嘻嘻地围了过去。
“老套!你们就不能换点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