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刺杀-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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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铃这时才把一直搁在膝头上的双手收回,双手中,各夹藏着两柄闪亮精致的小巧缅刀,她在收置暗器的当口,不免有些赧然的朝着何敢一笑。
何敢猜对了,先前若是贸然推门进来,这照面的四把飞刀必将由他消受——出了一夜力气,如果到头来还获得如此回敬,岂非冤上了天?
金铃的气色好了些,也显得兴致高了:
“何敢,昨晚上,都是哪一路的牛鬼蛇神来生事?”
何敢简单明了的把事情经过叙说了一遍,金铃这才注意到他的左肘挂彩,一截衣袖早已被凝血浸染成赤褐色了。
金铃好柔好柔的道:
“全亏了你,何敢,一旦抵达地头,我会好生补偿你的,现在你赶快去上药包扎,然后再休息一阵,你得保持住充沛的体力,千万不能糟蹋自己呀……”当然,糟蹋自己不啻也糟蹋了此行的使命,亦就是说等于糟蹋金铃的生活——何敢耸耸肩,笑得有几分僵硬:“已经上过药了,金铃姑娘,我会自己保重的,吃我们这行的饭,如果身子骨不够硬朗,就只剩回家抱孩子的份啦!”
转身出房,何敢觉得从心底升起了一股悲凉——铁血江湖,肉做的身体,只一条性命,而谁也顾不了谁,要往下活,全得指望自己,想想,这生之旅途,实在是多么艰幸,多么冷酷,又多么孤单……赵大泰的伤势不算轻,眼看着此行想做的买卖已不能做了之外,他有心伴护何敢远出关外的厚意也硬被何敢按捺下来,不是何敢充好汉,而是赵大泰的伤实在劳累不得,娶不娶赵氏剑门的大姑娘是另一回事,这如天的人情他可承担不起——抱伤豁命的恩谊,乃是卖上脑袋都难以报答的啊!
何敢放走了“熊哥”包达之后,又破出一大早的时光,先将赵大泰安置妥当,包括找好了养伤的所在,请到附近最高明的铁打郎中,甚至临时雇用了一个老苍头侍候赵大秦,把一切想得到的大小事体全弄舒齐了,他才偕同金铃启程,临行前,却仍被赵大泰强着留下一份预订的行程路线,敢请赵大泰犹打谱追上去哩,好个准大舅子!
一路前行,金铃的情绪相当不错,夜来的惊变,似乎早已淡忘,她骑在马上,俏笑如花:“何敢呀,那个姓赵的矮胖子好像对你挺够意思,听他说话的口气,你们早晚会结成亲家,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
何敢手扶鞍前判官头,微微有些发窘:
“别听赵老大瞎扯,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远得连影都不见,再说,凭我这块料,又如何配娶亲成家?一年到头,拎着脑袋打滴溜,自己保命已经幸苦,再添上个累赘,岂非害人害己?”
轻轻一笑,金铃把坐骑靠近了些:
“你这只是个借口,何敢,谁说身在江湖不能成家?身在江湖的大爷们有着三妻四妾的多得很,吃刀头饭的同行也不会个个都想断子绝孙,不续香烟,问题仅在你愿不愿,爱不爱罢了,我说得可对?”
干咳一声,何敢打着哈哈:
“这是你的看法,金铃姑娘,我有我的难处,在不能给人家一个安定的环境之前,说什么都是奢谈,像眼下的辰光,今朝不知能否看到明天的太阳,活蹦乱跳的人竖着出去摸不清何时横着抬回来,这样若也弄上个家,不用多久那做老婆的就不疯也必成癫痴了……”金铃不以为然的道:“笑话,你也未免把事情说得太严重了,像‘八幡会’的勾小七,他一个人除了元配之外,妾侍就有五个,另在外头拈惹的花花草草还不算在内;人家勾小七手掌‘八幡会’第七面的‘白骨皤’,过的日子不比你更要凶险!却照样有家有业,安适自在,哪似你这般悲观落拓?”
何敢笑道:
“提起‘八幡会’的勾小七,倒令我想到一桩事——”金铃道:“什么事?”
何敢闲闲的道:
“那官玉成,我说金铃姑娘,敢情曾和你有过一手?”
柳眉倏竖,金铃的脸色沉了下来:
“何敢,嘴巴不要这么不干不净,什么叫‘有一手’?你将我金铃看成了哪一种人?又将官玉成喻做了哪一种人?!”
何敢料不到金铃的火气竟是说来就来,更料不到她对这个问题如此敏感,尤其意外的是,金铃好像对那官玉成还有几分袒护!袒护那一心要取她性命的人!用力摇摇头,何敢不开腔了。
金铃冷着声音道:
“何敢,以后不准你提我和官玉成之间的事,我和他早已恩断义绝,彼此只剩下如天的仇恨,似海的冤怨!”
例咧嘴,何敢讪讪的道。
“我只是好奇,而且使用了一句有关此类事项的习惯语句,你不爱听,权当我没问,不过,对这个问题,我觉得你似乎反应尖锐了一点……”金铃默默片刻,方才幽幽的叹了口气:“情到多时情转杯…”何敢正在体会这句话的意思,半空中却传来一阵怪异的声响,那是一种尖厉的哨音,哨音来自一个儿臂粗细、黑铁铸就的巨箭前端风孔,那巨箭乃是从十丈之外的一座矮岗顶上射出,凌空划过一道半弧,在拔起一个颤抖的泣响之后,“嗖”的一声斜斜插进他们马前尺许远近的泥土中。
好强的臂力,好准的手法!
吓了一跳的何敢正莫名其妙的打量着巨箭射来的矮岗方向,金铃却已花容惨变,全身不由自主的簌簌抖了起来!
暗暗诅咒了一声,何敢侧首道:
“其他娘的晦气,这玩意又不知是啥个名堂,我说金铃姑娘”噎住了下面的话,何敢发觉金铃这副德性,立时感到事态严重,他放低了声音:“金铃姑娘,你镇定点,不用害怕,天塌下来我姓何的先使头顶着,这个驴箭,你明白是怎么回事?”
吸了口气,金铃满脸的惊悸之色,连说话都有些舌头发硬:“他们来了……何敢,是他们来了……”何敢看着插在地下的那枝巨型铁箭,沉稳的道:“你是指‘八幡会’的人?”
急急点头,金铃目光恐惧的向四周探视:“这是‘黑煞幡’的警示标记——‘黑煞箭’;何敢,说不定马二哥已经亲自到来,何敢,我们怎么办?怎么办?”
一颗心不禁小鹿乱撞起来,一撞一抽痛,一看金铃的脸色他便知道金铃口中的“马二哥”是谁——“八幡会”坐第二把交椅的大人物“黑煞幡”马二哥马无生!
如果眼前的场面,果真是马无生亲自驾临那乐于可就大了,胜负之分且不去说,好歹总得脱下层皮来;那马元生,娘的在这块迄逦三百里的地面上,能吓得小儿不敢夜啼,端的是块狠货!
金铃几乎已经在泣告:
“何敢,何敢,你快点想法子啊,莫不成就死在这里叫他们横加宰杀?”
激灵了一下,何敢苦笑道:
“我会豁命卫护你的,金铃姑娘,即使是我死在前头,只要有一线生机,我包管会保着你先逃!”
金铃急切的低呼:
“我们现在还来得及往后退——”
何敢无奈的摇头:
“你该多学点闯道的经验,金铃姑娘,对方截路的警示标记一旦出现,则必已事先封住了你的退路,而且,以此人发箭的功力准头来说,算得上是个强者,人家敢在十丈之外给咱们这记下马威,还怕咱们脚底抹油?”
金铃神色愁惨的道:
“那么,你是说我们没有生路了?”
何敢平静的道:
“我只是说退路已封,倒不一定没有生路,总之是拼力搏杀一场,很可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哪!”
金铃的面庞又是猛的一僵,由喉底出声:“来了……他们来了……”何敢直视前方,不错,矮岗上正有三条人影如飞而来,三人腾拣起落之间,身法之快捷,动作之矫健,绝不是一干混饭吃的伙计能够比拟于百一。
同一时间,从他们经过的后路上也扬起蹄声得得,两人两骑,竟那么轻松自在的逐渐接近。
露面的有五个人,何敢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心里不由浮起一抹希望,他但愿自己的预测没有错,若然,机会就将大多了。
随着那前后五个人的临近,金铃的脸色便越发白中透青,呼吸急促,连额门与唇角边的细微筋络都浮凸出来,惨蓝的丝脉愤张于柔莹乳腻的肌肤之下,假如说惊恐可以凝形的话,惊恐的形状约莫就是这样的了……”拂晓刺杀……第七章血溅三步第七章血溅三步从前面来的那三个人,与后头堵上来的两位骑士,全为一式一样的穿着打扮——黑衣黑巾黑靴,一身的黑,更奇特的是每人双肩及前心后胸上,都缀得有黑色钢甲麟片,行动之间,发出那种细微的铿锵声响,无形中更增添了几分威猛之气。
现在,他们已到了跟前,五个人静静的停止下来,正面的三位,全以恁般怪异的目光注视着何敢同金铃,而何敢感触得到,后头马上的两个,也一定是以同样的眼神在盯望着自己与金铃的背脊梁。
嘴唇有些干燥,何敢伸出舌头舐润了一下,边压着嗓门问金铃。
“这几位,你都认识?”
几乎不易察觉的点点头,金铃的回答细如游丝:“都认识……”屏着气,何敢又问:“里面有没有马无生?——不要转头看!”
金铃极轻极轻的道:
“这五个人里没有马二哥——”
还他娘的“马二哥”哩,何敢心中骂了一句,却觉得精神上宽松了许多,只要马无生不在现场,他自信就能撑得住局面——照常理讲,马无生在“八幡会”的地位,犹要超过官玉成,做兄长的该有他的威严在,就算再是疼爱阿弟,也不作兴为了点阿弟的男女之私,御骂亲征吧?热闹还不到那等光景呀!
前面三位黑衣朋友当中,站在右手侧的一位窄脸短髭仁兄首先开了口,却竟是冲着金铃而发:“金姑娘,这些日子来一定辛苦你了,大热的天气,何须如此劳累奔波?有什么事不妨回去说;二爷曾有交代,好歹他会护着你!”
金铃的双颊不受控制的抽搐着,她尽力克服自己的惊惧情绪,却仍然显得十分怯悸的道:“我……我和官玉成算是完了……我,我不回去……”另一个双眉黑白斑杂的魁梧大汉放重了语气:“金姑娘,我们奉命请你跟我们回去,你要是拒绝,就是跟我们哥几个为难了,组会的规矩,想你比我们更明白,三爷也早有言语,家丑不可外扬,他要面对面的与姑娘你解决问题!”
金铃突然激动起来:
“他有什么问题好同我解决?事情已经发生了,已经不可挽回,是我做的,我也从来没有否认推诿,但始作俑的祸首是谁?官玉成何曾替我设想过?他又何曾自省自问过?他把责任全扣到我头上,将痛苦硬逼我吞咽,我,我不服,也不甘,他要我的命来宣泄他的私欲,掩饰他绝情绝义的丑行,我岂该如此逆来顺受?”
蓄着短髭的那位僵便的一笑,道:
“金铃姑娘,这些话何不留着去跟三爷说?讲给我们兄弟听实在没有什么意义,我们只是奉命行事,姑娘的委屈,还是回去申诉比较妥当。”
眸瞳中的悲愤与凄怨神色,几乎能够滴落下来,金铃现在的情态,不光是惶栗,惧怕,更掺合著无以名状的羞恼同辱忿恨!
花白眉毛的朋友,话可说得益发不客气了:“看我们哥几个顶着日头吃着沙的这趟苦差份上,姑娘你就别再磨蹭,好走也是走,歹走更得走,姑娘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金铃青白着脸庞,连声音都气得发抖:
“邵昆山,就算你是马二哥属下的先锋将,也犯不着如此张狂,你,你竟敢这样对我说话!”
花白眉毛的邵昆山冷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