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却多情弦-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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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尘晓弦的心思却仿佛在另一件事上,插口道,“伊梦斜呢,第三道难题他做到没有?”书锦幽幽叹了一口气:“这个故事的答案,我也和你们一样,很想知道。”尘晓弦吃了一惊,道:“这是百年前的故事,答案不早就有了么?”书锦摇头,目光又看向神女峰,在青天的映衬下,女神的身影益发孤寂,她静默了半晌,终于开口:“当华盟主准备好第三道难题,等待伊梦斜前来的时候,却永远也等不到了。”
“怎么?”尘晓弦再度惊讶,“伊梦斜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江湖上没有听说他的死讯?华盟主呢?为什么关于她的种种,也没有听见人提起?而这第三道难题,究竟是什么?”
“所以是个百年悬案啊!”书锦轻轻地叹息,船在江中漂移,流云从他们头顶飞过,只有青天云霞中的神女峰那守望了千年的身影,依然静静地立着,仿佛当年华清鸢的化身般,等待着那个为她跋涉千里的未归人。
这时阳光普照,船头一震,舟行至望霞村。 [奇+書网…QISuu。cOm]
五、望霞村
望霞村就在神女峰脚下,书锦三人的船才一靠岸,立即有挑夫上前接过书箧,将他们带往村角的一户人家。村民们显然是见惯了书锦,偶有些热情的,还与书锦打打招呼。
他们歇脚的那户人家在一株高大的核桃树下,门口一个穿着黄花衣裳的小女孩子,看起来只有五六岁模样,生得甚是水灵。她怀里抱着只白嫩的小猪,睁着两只大眼睛看着众人。书锦上前摸了一下她的头,道:“小禾,进去告诉你娘,就说有两个生客要在这里住一宿。”说罢拔脚便走。尘晓弦奇怪地问:“你不跟我们一起住?”书锦头也不回:“我与你们不同路。”不知怎地,尘晓弦听她这话里很有些再也不相见的味道,道:“你不住这里,我们也不住这里。”
青衣的身影柳叶般一颤,尘晓弦心中一喜,正以为她要回过头来,却见她仍旧背对着自己道:“少逞强,你的伤不休息不行。”举步欲前,又道,“这家的神农谷酒,对于调理内伤大有裨益。”
青衣一飘,头也不回地去了。那挑书箧的挑夫跟上,将书锦单薄的身影完全挡住,尘晓弦就是想再多望两眼,也是不得。转身却见一个气质如兰的美貌中年女子牵了小禾,朝他们走了过来。
那中年女子走近前来,看着扬袖笑道:“好漂亮的小姑娘!”又打量尘晓弦,“好英俊的小伙子!”
尘晓弦还未还得及客气,就听她赞道:“真真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拉了小禾过来,指着他们道,“叫大哥哥、大姐姐!”小禾滴溜溜的眼睛望着他俩打转,却有些羞涩,不肯开口。
那中年女子将手在她头顶上温柔地一揉,向尘晓弦和扬袖笑道:“禾儿从小怕羞,见了生人总是躲到屋后,我这做娘的都拉不住,这次见了你们倒不跑,多少是有些缘分了!”扬袖笑道:“女孩子小时候害羞,长大就好些啦!我小时候,比小禾还害羞呢!”尘晓弦斜了她一眼,只见她满面春风,和那女子有说有笑,十分想不懂这陌生女子哪句话讨了她的欢心。
原来这女子是小禾的娘,原不是村里人,嫁到这里来从了夫姓。她让尘晓弦和扬袖叫她田婶即可,扬袖嘟嘴道:“你这么漂亮,叫田婶可不叫老了!”那女子拗不过,便由得扬袖喊她出嫁前的闺名“秣兰”。
转眼夕阳落山,桌子上摆满了极丰盛的饭菜,放着五副碗箸。
秣兰点亮油灯,时不时起身走到门边张望。扬袖道:“兰姐姐是在等田大哥回来?”秣兰点了点头,倚着门,眉宇间添了一抹忧色:“往常这个时候,也该回来了……”
油灯昏黄,而屋外,高天上的一弯冷月发出模糊的光晕。
“叮叮……咚……”苍白的手指拂过琴弦,带起一串断续的琴音,如同水滴落在冰冷的石面上。白衣的男子怀抱着琴,坐在湖边一株高大的桫椤树下。远处疏花水柏枝枝头的白花被风吹起,无声地从他眼前飞过。“唧唧”,树梢上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叫声,他霍然抬头——密叶间有淡淡的月光漏下,巢中的鸟儿叽咕了一声,寒芒忽地自白衣男子的眼中迸现,他的手指在琴弦上一拨,白袖一扬,一根琴弦迅即射向那只半睡半醒的鸟。
夜空中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连一只鸟儿都不肯放过,你果然是越来越无情了,冷新月!”“谁?”冷光自眼中掠过,白衣男子猛然转身。
风掠树梢,花叶纷纷而动,黑暗的深处,一个暗青色的人影悄然而立,削肩细腰,衣袂飘荡。她背着月光,愈显清幽之气。白衣男子微吸了一口气,冷笑道:“书锦姑娘久居云梦宫,过着仙子般的日子,今日缘何下凡?”
书锦语声依旧不疾不缓:“神女峰顶、月湖湖畔,我与公子各自栖身,相望为邻。两年来,眼见月湖之滨多少冤魂死在公子手下,故相劝一句:少造杀孽,免遭天谴。”“哼!”白衣男子不耐烦地冷笑,“你这种话,那个叫秣兰的女人已不知说过多少遍了,难道——”他眼里闪过一丝促狭,“云梦宫的弟子,都是这般唠叨的么?”黑暗中,书锦沉默了下去。
“把石璃盏交出来,我便遂你所愿,不再杀任何人!”白衣男子忽地厉声喝斥,身形陡地向后飞起,在疏花水柏枝上一点,落下时,手里已经多了一个人。那人村汉打扮,满身酒气,想是收工后和几个朋友喝多了酒,夜归路过被白衣男子抓住。
书锦忍不住失声惊呼:“田阿柱?”“书、书姑娘……”缩在地上的村汉抬起头,醉眼昏花:“书姑娘救……”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白衣男子竖掌成刀斩上他的后颈,醉汉“啊”的一声,便没再发出任何声音了。
“你……你把他怎样了?”书锦失声惊呼,隐含焦虑。“想知道,为什么不自己过来看看?”白衣男子再次将手掌竖起,“再不将石璃盏交出,你的师姐夫可就要和刚才那只鸟儿一样了!”
那一掌仿佛随时都可以切下去,书锦犹疑着,终于说了实话:“云梦宫自师祖华清鸢后,门下弟子渐渐风流云散,到这一代,只有秣兰姐姐一个人。”“你是说,”白衣男子眼神陡厉,钉入黑暗深处,“只要叫秣兰那个女人屈服,她便会交出石璃盏?”他的手掌缓缓下移,变掌为抓,一把抓起地上昏迷的人——这个懵懂无知的醉汉,居然就是秣兰的丈夫。
仿佛猜到了他心里的想法,书锦缓缓道:“秣兰姐姐是怎样的人,你不是不知道。若会因要挟而屈服,两年前,你便可以拿到石璃盏。”
冷新月长身而立,仿佛沉入了遥远的思绪:“若不能得到石璃盏让她死而复生,我甘愿与她一起永沉水底。”“死而复生?”书锦讶然,脱口而出,“她是谁?”
“她是传说中最为神秘的家族中的公主,带来了那里最古老的树种,遍植湖岸,而当它们开出美丽的白花时,她却无法看上它们一眼。”轻柔的语声一沉,杀机涌现,“我要她醒来时,看到她亲手撒下的树种开出了怎样美丽的花。但凡践踏它们的人,必会为他们的不敬和鲁莽付出代价!”
他终于压抑不住,眸底忽然有了癫狂的痕迹:“交出石璃盏吧,书锦。否则你将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七根琴弦倏然从他怀中的琴身上跳起,向着黑暗中的书锦射了过去!那个一直立在黑暗中的青衣人影一动不动,根本没有抵挡,七根琴弦“噗”的一声,同时插入她的身体,那青衣人影霎时间崩裂,无数碎片四散开来。
那些羽毛般的碎片飘飞着,有些落到了他身上,他的眼睛不由瞪大:是树叶,那竟然是树叶制成的人偶!
他游目四顾,身后风声流动,似乎有什么飞速越过枝头而去。书锦的声音从那个方向传来:“少造杀孽,免遭天谴。”他恨恨跺足:那小妮子骗过了他,趁他分神攻击人偶之际,带走了昏迷的田阿柱!
农屋虽简陋却温暖,小禾扯着母亲的衣角:“小禾饿了,娘也饿了,爹也一定饿了。”她仰头看着母亲,眸子清澈得令人心疼。秣兰忙拉了小禾坐到桌边:“来,小禾先吃。”挟了满满一筷子菜,送到孩子口边,却见小禾摇了摇头,道:“小禾不吃。”秣兰一怔:“为什么?”“等爹回来,一起吃。”孩子话才出口,就被秣兰一把抱住,良久没有作声。
扬袖走上前去,本想拍拍秣兰的背劝慰几句,却发现她的肩头在轻轻抖动,伸出的手登时停在半空,僵住了。“兰姐姐……”她轻声唤她,秣兰松开小禾,慢慢抬起头来,理一理鬓角,笑道:“没事。他不回来,我们先吃吧。”她夹了菜,往嘴里扒了一大口饭,用力咽下去,却见扬袖和尘晓弦都是怔怔地望着自己,笑道,“吃啊,大家都饿了,怎么不吃?”
扬袖和尘晓弦在她的注视下,不由自主地拿起饭碗,秣兰笑道:“对啊,这样才对嘛!”一边夹了鱼肉殷勤地往二人碗中添。忽听门外粗重的脚步声响,跟着“嘭”的一声,什么物体重重地撞上木板上,秣兰夹菜的手登时僵住了。跟着一个人一身酒气,跌跌撞撞地撞开门朝着桌子走了过来,口里叫道:“好呀,果然是没心没肺的婆娘,男人还饿着肚子没回来,她竟然吃得这么开心!”他不自觉地耸了耸身子,后背心隐隐作痛,回来的路上,似乎迷迷糊糊做了个梦,梦见白色和青色的人影在眼前飘来飘去。一觉醒来,却发现就到了自家门外。
尘晓弦和扬袖闻声望去,见是个黝黑健壮的村汉,生得倒也不难看,却是浓眉薄唇,透出一股子执拗偏狭的气息来。他捏着只酒葫芦,跌跌撞撞往前走了几步,便往嘴里灌酒,眼见着又要跌倒,一个小小的身影扑上前去,叫道:“爹、爹,回来吃饭了,我和娘都等着你呢!”田阿柱没等小禾上前来,蓦地大掌一挥,小禾惊叫了一声,小小的身子被他猛推出几米,眼看便要摔在地上,她心中惊骇至极,却忽觉身子一轻,安安稳稳落在了那个新来的大哥哥手中。“呵!”田阿柱瞧了尘晓弦一眼,一怔之后,发出刺耳的笑声,“哈哈!果然是个小白脸,郑二他们都说我老婆天仙一样的人儿,怎么会心甘情愿嫁我这只癞蛤蟆,肯定会偷人,我还不信。”
“你、你胡说什么……”秣兰握筷的手直抖,像是生怕它要掉下来,赶紧放在了桌上,“这两个年轻人是书姑娘荐来投宿的,郑二是什么样的人,他说的话你也能信?当着客人的面,你也好意思丢人……”
“现眼”两个字还未说出口,就被田阿柱硬生生打断,他几乎是怒吼了起来:“客人?只怕是旧相好吧!”他从尘晓弦怀中拖过小禾,两根手指捏着她的下颌,“瞧瞧!这水灵灵的眉眼儿、挺直的鼻梁儿,跟眼前这位客人还真有几分像呢!”
“爹!”小禾惊恐之下失声惊呼,秣兰一见,再也顾不得别的,足尖轻轻一点,手腕探出便要抢过女儿,耳边衣袂一响,一个人影掠出,将小禾紧紧抱住。
“呵!”田阿柱又发出刺耳的笑声,“果然是孽种啊,瞧小白脸那心疼样儿!”他忽地从墙角抽出把柴刀,刀尖对准尘晓弦和小禾,一步步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