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龙之首-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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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里一旦出了大事。一定少不了“六分半堂”的人,也更少不了“金风细雨楼”的人。
一一要是在十数年前,更少不了的是“迷天盟”的人。
可是,后来“七圣盟”没落了。颜鹤发、朱小腰先后毙命,邓苍生、任鬼神改而加入“六分半堂”,而今,在前朝功臣元老司马温公旧室屋顶之上乍现的却正是身册诡秘莫测的五、六圣主,以及一度失踪疯狂、犹如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盟主关七——岁月流转,时光飞逝,一番人事几番新下来,“迷天盟”原是京师里三大势力之一,而今变为今晚出事、生事的势力,反为“六分半堂”和“金凤细雨楼”两派势力所监察、留意着。
“动乱”一生,“金风细雨楼”的杨无邪来了。
“六分半堂”的狄飞惊也来了。
狄飞惊是乘在滑竿上、坐在藤椅上出现了街角。
杨无邪则是骑在马上。
荤辔的就是孙鱼。
孙鱼正为关七的出于而震愕,喊出了“三指弹天”。
——同时也喊出了杨无邪心中的震愕。
这震惊同时也在狄飞惊心里发生。
不过他们都一样,不表达于脸上,口中。
一一在这一点上,他们都是那样的接近,如果不是敌我的对立,而简直似是同一阵线、同一个人。
正如他们赶过来的方式,也选择了最“舒服”的代步:
一个乘滑竿。坐藤椅。
一个则骑在铺着厚绒软缎的马驮上。
他们都懂得让自己过得舒服,懂得养精蓄锐,这样才能把最精最强的智慧和体能,用在要面对和应付的大事、困难上。
可是来的当然不止他们二人。
——既然“六分半堂”来了人,“金风细雨楼”也来了要人。代表官方势力不可能毫无动静。
官府也有的是能人。
这个能人来得也很“舒服”。
他是给轿子抬着来的:
他自然、当然、必然就是——
——“四大名捕”中的老大:无情。
无情来了!
来的是无情。
——由于铁手、追命、冷血多有重任在身,给派出去外面办案,所以留守京师大本营,帮助诸葛先生运筹帷幄的,多是身有残疾不良于行的大师兄无情盛崖余。
他双腿虽废、但反应从来不慢。
不但不慢,他的行动一向最快,而且他的轻功可以说是当今武林中最诡异的,他的暗器手法也是给武林中尊称为“明器”,并以“以一人敌一门(蜀中唐门)”形容之。
更卓绝的是他的机智。
——身上的残障使他更努力引发他过人的才智。
他一向就是一个不听天由命的人。
他的看法一直都是:
我命由我不由天!
而今他来了!
他是乘着轿子赶来的。
——抬轿的是四名青衣童子。
这一下子,乘滑竿的杨无邪、坐有藤椅上的狄飞惊、还有在轿中的无情,都遇在一起,在这惊变惊动的京华之夜里。
这三人都一起会上了。
他们都是人间智者,同时也是名震八方、一时之杰,都因一个惊变,赶了过来,汇在一起。
甚至还不止他们三人。
还有一个人,是坐在华贵马车里赶来的。
赶车的两个少年人,都俊,都秀,都俏。
——甚至比女人还娇。
也骄。
坐在马车里的一个圆溜溜、肥嘟嘟的、右腕戴着密蜡经珠镯子、右手无名指戴着只牛眼大翡翠戒指的大胖子。
这胖子亲切温和,常常笑意可掏,永远笑面迎人。
他仿似弥陀佛,不但慈祥,而且慈悲,谁都不会生气他,他也不会生任何人的气。
但在这京城里,乃至武林中、江湖上、黑白二道甚至朝廷军兵,贩夫走卒,天下间只怕无人敢惹怒这个人。
这个胖子。
——这个笑嘻嘻、无所谓的人。
因为他姓朱:
他是朱月明。
——他既是刑部的“老总”,也是所有“用刑部队”里真正的“老大”。
他也来了!
——京城里一旦有事,自然也少不了他!
有一段时候,他的地位几乎遭他一手栽培出来的任劳任怨替代。那主要是因为蔡京要以任氏双刑“取而代之”。
蔡京见朱月明八面玲珑,已开始不信任这个面面俱圆、招招杀着的人。
朱月明在这时期便韬光养晦,放手放权,不动声色,静观其变,直至蔡元长因赵佶相妒而罢官,他又复出执掌刑部大权。
而今,他也来了。
——当日苏梦枕带王小石、白愁飞直扑三合楼,跟狄飞惊作生死谈判之时,朱月明带同张烈心、张铁树也来过,刺探情报,京里发生这些惊变、大事,岂可没有他在!
他怎可不来!
4.人命由我不由天
这时际,眉心有痣的杨无邪、双腿俱废的无情以及胖脸笑靥的朱月明,都一样抬头往中天月下、飞檐屋上仰望。
——在戚少商与孙青霞决战时,他们已有所风闻,几乎是同时赶到,然而这时戚孙已成同一阵线,他们联手要对付的是一代狂魔:关七!
惟独是一人仍没有抬头。
——狄飞惊。
是不是因为他的颈骨己折,所以才无法抬头张望?还是他觉得人生在世,本就是低首的时间多干抬头,既然时候未到,时机尚未成熟,他又何必在此际举首抬头?
他显然没有抬头举目去看,但他在听。
他在分辨。
他对温公旧邸飞檐之上的一动一静依然一清二楚。
他虽然没有抬头,但他心里比谁都更加震动。
而且感谢更深:
当日京城三合楼一战,给铁链铐镣着的关七,以一人对敌“金风细雨楼”总楼主苏梦枕还有他新结义的兄弟白愁飞、王小石,更力战“六分半堂”总堂主雷损,还跟自己对了一招,四五人力战,均取之不下。而今,王小石被迫离京,白愁飞与苏梦枕互相身殁,雷损给苏、王、白三人联手消灭,今晚,曾经联手对付这狂人战神关木旦的五大高手,已烟消云散,只剩下自己一人,还在这里。
他当然不无感慨:
看来,关七是更疯更癫,也更无常、更无敌了!
但看去却也更年轻了!
——对关七而言,年岁仿佛是活了回头,心境亦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至于他自己,仍一天到晚垂着头,处理各繁忙琐碎、繁重吃力的事务,仍然一直得不到心里最想得到的爱,他已疲乏了。他已累了,心也老了。
——至少,他就感觉到自己的心境份外苍老!
是以,这么多人在这样一个奇异的月夜里乍见这武林传说里的神奇人物:关七,惊讶的惊讶,震动的震动,不敢置信的,不敢置信。
都以他的感慨最深。
本来是一群人的,忽然只剩下了一个人,那种寂寞,你经历过吗?
一切的繁华,到底都要落空的:一切的畅聚)到头来都要散的。热血,总会冷的,热情,总会降温,花开了要调,人活着会死,圆满到了顶点就得要破碎,色就是空,空却不一定就是鱼。
聪明人肯勤奋努力,又有好运气,便是有了莫大成就,却又如何?到底,人生是寂寞如雪的。
所以,有些人不是不喜欢过得热热闹闹,而足不想让自己习惯了热闹之后,忽然要自己一个人面对无尽的虚荣。
——因为繁华过后的荒芜,那才是真正的大孤寂;热闹过后的孤独,才是真正的大寂寞。
所以狄飞惊只忙着做事,少与人交往,少作欢娱。
——有什么值得开心的呢?到头来,在一起的仍是得要散的,你真正想要得到的,一旦得到了其实不是那么必须要得到的,一时用心又如何?到头来很可能只换来一辈子的伤心。
狄飞悚就是个伤心人。
虽然淮都不知道:他是给人伤透了心。
他是个自律的人。
他的生活很节制:
他是把眼前的事做好,份内的事做好:
——只要把这些事做好,他就形同掌管了数万人的性命与成败,左右了京师武林的风起潮落,这就是他最值得自豪的地
没有其他。
其他的人,包括在屋脊上的戚少商、孙青霞、詹别野,以及本在屋里头飞登屋檐一矮一高的蒙面人和惊涛书生吴其荣,还有刚刚赶到现场的朱月明、无情、杨无邪、孙鱼,连同狄飞惊本人,都无尽讶异的目睹了那独臂战神关七,扬手弹出了“三指弹天”:
这招当年白愁飞名震京师的独门指法!
三指才弹天,局面遂生变。
波的一声,吴惊涛手里的箫,一折为二。
那精悍的蒙面人,好似张口吃了一记拳头,声音忽然哑了。
那修长汉于却在尖啸中失了声。
这一来,现场除了关七的呼号向天之际,一时间就没有别的声音?
“人——命——由——我——桀桀桀桀……”
他咧咀笑。
唇红至烈,就像咀里含了口血。
鲜血——别人的,许或是他自己的!
他桀桀狂笑说了下去:“——岂不由天!”
看来,他不一定是已回复神智,但肯定是已恢复自信。已不自负和狂妄。
然后,他俯视众人,间:“刚才是谁在这几动手的?”
他用手一指戚少商,咧开艳红的咀,问:
“你?”
然后又指孙青霞:
“是你?”
再指向黑光上人,问:
“还是你?”
前前后后,他一共同了三次,指了三指,向三个人。
但三人的反应和遭遇,都有极大的区别:
关七一指,隔空丈七,戚少商只觉全身一热。
他原也有提防。
他怕关七凌空发指。
所以他一闪。
闪开一旁。
按照道理,那一指绝不可能击着戚少商。如果真有指劲,也必击空。
可是,戚少商仍觉得全身热了一热。
不知怎的,的确是全身一热。
相反的,孙青霞觉全身一寒。
寒意浸人。
也侵人。
关七向他那一指,他也侧身让了一让。
如果关七那一指真的蕴伏指劲,那一指也必落空。
但却没有用。
孙青霞仍觉寒了一寒。
由脚趾头寒人心头,再寒上了头。
——这样看来,关七这随意的两指,所蕴的并不是内力、指劲,甚至也不是武功,而是一种至大无过的、可怖可畏的奇异能量,完全从心所欲也随遇而安的气流振频,在夫七手上使来,不但五指点将,也点石成金,化玉帛为干戈,超生回死,那是一种非武术的、宇宙自然间原有的力量,给他把握到了、纵控住了,随手运用,使得来自人的力量完全不可以抵御、拒
这力量似乎并不可怖。
反而有点亲切。
此力量不算可畏。
却又极陌生。
它是强大的却又是含蓄的,强烈的却又是温婉的,强而有力但又是无形无迹的。
这一刹间,戚少商和孙青霞各自都闪开了那一指——但仿佛又都没有避开,各着一指。
但硬碰和硬接这一指的,却是黑光上人詹别野!
关七的“三指弹天”,第一指是“破煞”之势。
这一指蕴而不发。
“三指弹天”的第二指是“惊变”一式,但这一指也点到即第三指是“天敌”。
这一指却已发了出去。
一一它是给激发的。
诱发这一指的人,却正是黑光国师詹别野自己!
5.天命由我不由天
詹别野一听关七向他问出了那句话,心中就一震。
他乍见关七,就生起了一种心情:
斗志。
——原先他捧剑步上飞檐来,就曾起过一种:跟孙青霞、戚少商一决胜负的那种争雄之心。
这种燃烧的斗志、近日他已少有,也少见,就算有,他也一直尽能克制。
但今晚都十分狂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