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4幽鬼之宫(承前)-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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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夫松了口气,却不知道这是安心的吐患、还是失望的喟叹。抬头看着墙上的时钟,日期即将往前推进一格。
(明天早上……)
自言自语的敏夫走向恢复室。一拉开大门,就看到横躺在床上的人影。恭子的尸体,敏夫的妻子。走廊的光线被屏风遮蔽,护士站的灯光被敏夫的身躯挡住,显示器的微弱萤光投射在墙壁上,因此敏夫眼前的恭子只是一团黑影。打开电灯的那一瞬间,脑海中浮现的画面是一张肿胀腐烂的脸庞。若恭子真的变或这副模样,不为人知的野心恐怕会转化为挥之不去的恶梦。
恢复室的灯光亮起,包着绷带的恭子映入眼帘。敏夫走近病床解开绷带,不由得松了口气。尸体的腐败还不至于太过严重。
之前敏夫非常注意温度,总是将尸体的体温维持在十度以下,四天之后皮肤依然没出现尸斑,证明当初的做法果然是正确的。除此之外,腹部也未膨胀。当初敏夫在腹腔预留了一根导管,以排放尸水以及气体,结果容器里什么也没有。为了保持湿度,敏夫还替尸体注射生理食盐水,同时以沾水的绷带覆盖脸部,这个预防措施果然将皮肤的腊化程度降到最低。照目前的情况看来,再维持个两三天应该还不成问题。
紧张的情绪终于获得纾解,敏夫开始检视床头的生命征象仪。心跳停止,呼吸停止。拾起散落在地上的表格纸,脑波计列印出来的图表全都是平坦的横线。虽然旱在预料之中,敏夫还是不由得摇头苦笑,然后逐一检视其他的图表。
没过多久,敏夫突然停下卷动表格纸的手,看着躺在床上的恭子。图表上面的横线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波动。继续卷动表格纸,又发现了两个同样的波动。就在敏夫出外看诊回来、坐在餐厅里吃晚饭的时候,恭子的脑波出现了三次微弱的反应。敏夫认为这三次小到不能再小的波动可能是机器误差所造成的结果,很难说是复苏的征兆。
不知该如何判断的敏夫看了看仪器,然后又看了看床上的恭子,这时荧幕上面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波动,接着又归于平静。
敏夫目不转睛地打量着眼前的尸体,伸手轻触尸体的颈部。恭子的皮肤冷冰冰的,摸不到脉搏,心脏也是完全停止,没有呼吸,没有血压。敏夫翻开恭子的眼睑,打算检查她的瞳孔反应。冰冷的触感从手指的尖端传来,翻开眼睑的敏夫顿时变了脸色,拿着手电筒的左手微微发抖。恭子的瞳孔没有光线反应,眼角膜十分透明。没错,透明的眼角膜。敏夫记得傍晚上来检查的时候,恭子的角膜还是浑浊的。
敏夫咽了口唾液。通常死亡时间超过四十八小时之后,角膜就会变得十分浑浊,根本看不到瞳孔。如果尸体处于低温状态之下,角膜的保存时间自然会比较久;可是已经浑浊的角膜是不可能再度恢复透明的。
敏夫端详着恭子的脸庞,脑波计的指针又发出声响。病床上的恭子看来栩栩如生,腊黄的肌肤慢慢恢复生前的光泽。
“难不成……”
浑身发抖的敏夫拉开棉被,解开固定在恭子身上的皮带,轻轻地抬起手臂。完全没有僵硬感。死后的僵硬大概要三到四天之后才会消失,可是恭子的尸体保存在低温状态之下,照理说不应该这么快才对。除了没有僵硬感之外,甚至连手臂下方的尸斑都淡了许多。恭子的尸斑本来就不明显,可是已经出现的尸斑怎么可能变淡?就在敏夫百思不解的时候,脑波计的指针又动了一下。
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敏夫决定从预留在恭子体内的导管抽取动脉血。血液呈现暗红色,不过对着光线观察之后,赫然发现暗红色的血液混杂着几丝鲜红色的液体。显微镜之下的红血球已经完全溶解,鲜红色的部份却散布着若干细小的红色颗粒。
敏夫打量着病床上的妻子。
这具尸体还没死透。恭子并不是还没死,而是以非常缓慢的速度进行某种非腐败的变化,让这具尸体转变成另一种物体。
敏夫跪在恭子身边,注视着她脸上的变化,然后伸出双手抚摸她的脸颊。
接近黎明的时刻,脑波的反应开始频繁起来,死后的僵硬完全消失,原有的尸斑逐渐消退,甚至连皮肤都恢复生前的透明感。不过恭子依然没有脉搏,没有呼吸,没有血压。就医学上的认定而言,恭子还是一具尸体。
周围的夜色逐渐褪去之后,恭子出现瞳孔反应。敏夫拿起手电筒照向恭子的眼睛,清楚地看见角膜之下的瞳孔略微收缩。第一道曙光照进屋子的时候,敏夫觉得恭子的皮肤恢复了血色,不过生命征象仪的指数依然没有变化。
上午七点,恭子出现异常反应。脸颊逐渐红润,而且颜色越来越深,到最后几乎变成了猪肝色。为了方便观察,敏夫拉起恢复室的百叶窗,恭子的脸上立刻冒出类似水泡的物体,被阳光照到的部分甚至出现深红色的脓包。敏夫眼睁睁地看着好几颗脓包撑破表皮,露出底下的真皮层,这时才领悟到可能是阳光造成的现象。
恭子没有任何反应,既没有出声,也没有动作;苍白的脸孔却迅速地涨红、长满了水泡,然后一颗接一颗地破裂。不过才几分钟的时间,恭子的脸孔仿佛像机关枪打过似的惨不忍睹,破裂的水泡逐渐萎缩变黑,似乎正在愈合结痂。
敏夫手忙脚乱地将百叶窗放下,恭子脸上的变化却没有止息的迹象。于是敏夫只好拿了张折叠床过来,急急忙忙地将恭子推进手术室。手术室和准备室都没有窗户,恭子被推进完全照不到阳光的暗室之后,异常的反应才终于停止。
“这就是尸鬼。”
敏夫自言自语。所以那些人只能在夜里出来活动。这么说来,桐敷正志郎和晨巳并不是尸鬼,可能是矢志效忠尸鬼的人类,就像恐怖电影里面吸血鬼的仆人一样。正志郎先前一定是故意不在白天出现,敏夫着实被他摆了一道。
虽然吃了一场败仗,却不代表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手术台上的恭子就是最好的筹码。敏夫露出一丝浅笑,将恢复窒和手术室重新锁上,然后拿起桌上的电话。响了六声之后,才听到对方的声音。
“喂?”
“安代吗?我是尾崎。”
安代惊呼一声。
“原来是院长啊?这么早有事吗?”
“对不起,我今天决定休诊。”
“呃?”
敏夫强忍内心的笑意。
“恭子的情况不太乐观,随时都可能过世,我今天实在没有看诊的心情。”
安代呆了半响,随即想起敏夫可能需要帮忙。
“好的,我会通知其他人。院长需要人手吗?”
“不,我—个人就行了。你的好意我很感激,请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恭子的病情已经无药可医了,我只想送她最后一程。”
“好的,我明白了。”
安代的语气十分沉痛。
2
早上起来后,元子一如往常地叫醒两个孩子,却发现女儿志保梨昏昏沉沉的,没什么精神。
志保梨的脸色苍白,即使醒来之后,神情依然十分茫然,好像还在睡梦中是的。元子对这种表情并不陌生,公公和丈夫死去之前,脸上就是这种表情。
(这、这怎么可能?)
志保梨从未接近国道,不可能像公公和丈夫一样离自己而去。颤抖不已的元子抱起志保梨小小的身躯,她绝对不允许老天爷将六岁的小女儿从她身边夺走。
抱着志保梨的元子夺门而出。面露讶异的茂树问妈妈要把妹妹带去哪里,内心一片混乱的元子却没听到儿子的问话,头也不回地跑出家门。
志保梨的身子愈来愈重,好几次都差点从元子的手中滑落。路旁的村民无不以讶异的眼神看着气喘吁吁的元子,心急如焚的母亲却对身旁异样的目光视而不见。跑了好一阵子之后。元子终于不支跪地,想要再度抱起女儿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两只手臂已经不听使唤了。好不容易将志保梨背了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走到尾崎医院的门口,迎接元子的却是贴在门上的一张白纸。玄关内侧的布幕拉上,“本日休诊”的字样赫然映入眼帘。元子当场无力的坐在地上。
“开什么玩笑。”
元子用力地拍打玄关,声嘶力竭地大叫。
“开门!我求求你们!”
医院里面一片寂静。刚好路过的妇人发现心急如焚的元子,连忙跑过来关心。
“怎么啦?”
元子指着贴在门上的白纸,妇人不由得眉头一皱。
“本日休诊?”
“今天不是星期四吗?”
“对啊。这阵子医院连星期六日都开门看诊,今天怎么会突然休息呢?”说到这里,妇人抬头看着眼前的建筑物,脸上的神情十分不安。“听说少夫人的身体不好,所以今天才会休诊吧?”
“可是我女儿也生病了呀!”
“既然医院休诊,恐怕得等到明天了。”
妇人的回答让元子眼前一黑。志保梨可能有生命危险,医院为什么不开门看诊?为什么不酒她的小女儿?
元子不知道志保梨的病情到底多严重,也没想到请邻居开车送她就医,更不用说打电话请救护车送志保梨到沟边町的国立医院。心急如焚的元子压根就没想到这些,她只知道志保梨的情况很危急,随时会像自己的公公和丈夫一样离开人世,前往另一个她所不知道的世界。如果不尽早将志保梨带到安全的地方,元子真的会失去自己的女儿。
“我倒想起来了。”妇人歪着头略事思索。“听说下外场好像有一间新的医院。”
元子回头看着那名妇人。
“就在楠木加油站附近,好像是兼正的家庭医师自己出来开的诊所。”
元子倒抽了一口冷气。兼正的家庭医师是她最忌讳的外地人,而且楠木加油站在国道的另一头,若要前往新诊所看病。势必得穿越那条可怕的国道。
“还是我请知道的人带你去那家新诊所?”
元子摇摇头,拒绝了妇人的好意。她将志保梨拉上背,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啊?喂,等一下。”
元子不理会妇人的叫唤,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去找有办法救女儿的人。她的内心充满了绝望。
(可是……)
外地人、国道,仿佛是特地为元子设下的陷阱。志保梨需要看医生,唯一的选择居然是外地人在国道另一侧设立的诊所。外地人打算夺走元子的女儿,如今为了拯救女儿的生命,元子却不得不向外地人求救,这实在是个天大的讽刺。
欲哭无泪的元子蒋志保梨背在身上,摇摇晃晃地一路从门前赶往下外场,两条腿就像灌铅似的举步维艰。
(不行,一定要快点。)
否则公公和丈夫的悲剧势必会重演。
气喘吁吁的元子噙着泪水不断赶路,进入中外场的时候,迎面而来的老人被吓得闪到路旁,好像见到了什么怪物似的。
元子不停地思索。真的要去那家新开的诊所吗?穿越国道的时候,会不会被超速的车辆迎面撞上?外地人的医术真的能信任吗?如果志保梨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被推了出来,到时该怎么办才好?然而元子十分清楚志保梨一定要看医生,否则她将永远失去宝贝的女儿。可是,如果不祥的预感成真了……。
心中的迷惑让元子乱了脚步,背上的志保梨愈来愈重,仿佛在谴责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