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侠隐-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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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越说越气地道:“数十年交情友谊,就此断绝,从今后我们两师徒永不涉足你七星峰三元观中一步。”
说罢,回身一跃已到丹室门口。
张慧龙心中大急,一按云床,身子凌空飞去,但见道袍飘飘,抢到丹室门外,回身拦住江南神乞,笑道:
“尚兄有话好说,怎么能一怒而去,咱们相交数十年,情重骨肉,我答应饶恕肖俊就是。”
尚乾露黯然一叹,道:“不是老要饭的故意给你为难,实在是你做事太过任性,目前江湖上道消魔长,谓武林道义早已瓦解冰消。
你便认定门下弟子欺师灭祖,实在是大悖情理,这次你肯赏老叫化和柳老二这个面子,饶了肖俊,总算给我们两位保留了余地,老要饭的谢谢啦!”
柳梦台笑道:“你饶了肖俊,事情还不能算完,好事做到底,干脆给他们名正言顺定婚约。”
张慧龙脸上神色十分严肃地答道:“我既担犯触派中戒律之责,自然要成全到底,这些事悉请两位代我主筹,待和雪山派怨尽仇了之后,张慧龙如果还能不死,我当面壁三年,谢罪历代长老阴灵,也算酬答梅影仙救我一命之惠。”
铁书生只听得两眼泪若泉涌,扑在师父脚下求道:“弟子身犯派中戒律,怎能让恩师代我受过,弟子愿断一臂挖一目,谢罪师门。”
张慧龙道:“武当门中有几条戒规,是有些过于严苛,只是这些戒律,均出于历代长老之手,当时情景也许和现代有些不同之处。
我虽掌这代门户,但也不便擅自修改,我面壁三年不只是为你,你几位师弟似都非玄门中人。”
说此一顿,又望着肖俊道:“起来吧,你诚心折磨我吗?”
肖俊不敢勉强,叩了一个头,赶紧起来,他又要给疯侠行礼,柳梦台摇头阻止,肖俊知两人最厌恶俗礼,深深一揖退到师父身侧。
这两个风尘怪人,此刻都有些歉疚之感,双双一声感叹,黯然退出丹室。
张慧龙侧脸对肖俊道:“去告诉你万师叔,要他细心地替梅影仙疗治臂伤,别让她落个残废。”
肖俊躬身告退,出丹室仍然星目泪滚,忆师父爱护深恩,不禁心神惶惶不安。
再说尚乾露和柳梦台离开丹室,江南神乞心中突然一动,拉着柳梦台,一齐溜到华元房中。
儒侠华元正在倚案看书,尚乾露一个纵跃到华元身侧,劈手夺过他手中书本,摔在桌子上,道:“老古董,咱们商量一件事情,可不可以?”
华元微微地点着头,道:“你还会有什么好事?先说出来我听听,再商量不迟!”
尚乾露笑道:“你看梅影仙那个女娃儿怎么样?”
华元笑道:“上乘才貌,是个好孩子!”
江南神乞道:“你们云梦双侠都和老要饭的一样,孓然一身,飘踪江猢,一旦得了个急病死了,连个烧纸祭奠的人都没有,说起来老要饭的还比你们强些,我还有个小要饭的承继衣钵,你们云梦双侠……”
柳梦台笑道:“你要她认到我们老大膝下?”
尚乾露大笑道:“这么做给牛鼻子解决了不少难题,反正你们云梦双侠也没有立门创派,不受什么约束,替牛鼻子揽下纵容门下勾引别派女弟子的罪名,你们两个又可以收个如花似玉的干女儿,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华元沉吟一阵,道:“这件事得从长计议,你让我想一夜怎么样?”
尚乾露一声狂笑,道:“好!老要饭的明天上午来讨回信,柳老二,你们老大收不收,可要看你的啦!”
说完话,双肩一晃,人已出了房门。
再说梅影仙被万翠苹带到了一所静院后,把她和罗寒瑛、余栖霞安置在一起。
余姑娘坎坷身世,红颜薄命,幼失父母,伤心情场,她虽然只有十七年华,但这十七年,却历尽了人间沧桑,怜已惜人,她对梅影仙特别亲热,换药包伤,照顾得无微不至。
罗寒瑛温柔持重,十足的大姊姊派头,万翠苹娇憨坦诚,无话不说,四女静室半日清谈,互生敬爱,情感大增,这确实给予了梅影仙无限安慰。
天到申末时分,铁书生来探望,他们之间的事已无人不知,肖俊干脆就不再避讳,送药看伤,备极爱护。
这一来,反而使梅姑娘有点羞答答地不好意思,低垂粉须,面泛红晕。
余栖霞目睹此情,倍增感伤,她和梅影仙同是改邪归正的人,遭遇却有天壤之别,梅影仙心有所寄,肖郎又温柔多情……
可是她却失意雁秋,自见了凌雪红之后,更使她有点自惭形秽,如今眼看着肖俊对梅影仙的怜惜情态,不禁触动她一腔愁怀,看一阵,黯然溜走。
她回到自己房中,轻轻地掩上双门,只觉悲从中来,忍不住伏枕大哭起来。
这一哭,哭出她半生来遭遇愁苦,当真是衷哀欲绝。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迷迷糊糊地沉睡过去,待她醒来时,已经是月华满窗。
她经过这一场好睡,再也难以入睡,但觉万千心事,纷至沓来,脑际间展出诸般经历,又不禁大动愁怀。
索性披衣下床,顺手取过铁琵琶,开了房门,一阵清凉夜风拂面而过,顿感精神一爽。
抬头看,上弦月高悬碧空,她长长地叹一口气,暗暗叹道:残月总有重圆日,可是我余栖霞今生今世,只怕永远难有得偿心愿之时,天啊!同是女儿身,为什么你要厚彼薄此……
她含着两眶泪水,信步出观,观中虽有巡夜之人,但大部都认识她,不是故意避让去路,就是闪隐暗处。
余栖霞心事重重,踏月上山,不知不觉地遛到七星峰后壁的风月洞外。
这地方景物异常幽美,松涛阵阵,泉水淙淙,遥望对面山峰,月光下如倒挂千丈白绢,隐隐可闻到急瀑泻落山洞之声。
不远处一株千年巨松下,有一块光滑的大岩石,她移步石边,生观夜景,忽地心中一动,泛起一个奇怪的念头,暗暗忖道:“三元观中都是男人,万翠苹和梅影仙,都各有心目中情郎相伴,罗寒瑛虽然没有意中人,但她决不会常留观中,这地方风景极美,不如设法在这里结所茅屋,与世隔绝,伴山水度此一生,也就算了。”
此念一动,忽地心神一畅,拨动琵琶,弹奏起来,她心有遁出世尘之念,弹奏出来的音调,异常清高,但闻铮铮弦音,有如行云流水,行空天马。
这当儿,在距余栖霞数十丈外的一个崖角之处,静静地站着一个满头蓬发、身穿百绽大褂的人。
他闻得那清越弦音之中,毫无一点悲怆之感,心中暗暗高兴,心道:
“我这位小师妹究竟是天赋极高之人,虽然失意情场,仍有这等胸怀。”
正待转身走去,突闻那清越琵琶之音,陡然一变,忽转低沉凄凉。
一声声凄婉的弦音,如泣如诉,是那么哀伤幽苦,是那样悠扬断肠……
他呆呆地望着,亦不禁黯然神伤,暗暗地叹息一声,缓缓对她走去。
溶溶的月色下,他看到余栖霞粉颊垂下来两行泪珠,一颗接一颗,滴在她琵琶上。
小乞侠走到距她丈余的地方,但她仍无所觉,显然,她全部的心神已和那断魂的琵琶融合在一起了。
小乞侠也被那幽怨的琵琶声,搅乱了心神,只感到眼眶中一阵湿润,几乎也流下泪来。
他缓步走到余栖霞身侧,低声叫道:“师妹,这样的深夜了,你还不睡?”
余栖霞先是一怔,继而看清楚是小乞侠后,凄婉一笑,停了手中琵琶,道:
“这深夜啦,你怎么还不睡呢?”
诸坤叹道:“你出三元观时,我就知道啦,我知道你心中有着很多委屈,所以暗中跟你到此,初听你弹奏曲调,飘逸出尘,使人听来十分舒畅,哪知中途曲调忽然又转得这等凄凉。
唉!你心中有什么痛苦之事,不妨对我这小要饭的师兄谈谈,也许,我还能给你出个主意。”
余栖霞被他几句话触动心事,只觉千般无名痛苦,一齐涌上心头,竟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小乞侠从未遇上过这样场面,余栖霞婉转轻啼,闹奇*书*电&子^书得他心慌意乱,一时间呆在那儿,不知如何劝起才对。
足足过了一盏热茶工夫,小乞侠才勉强地说出了几句话,道:“师妹,你有什么苦衷,尽管对师兄说就是,别这样哭哭啼啼的,你不知道,你这么哭,我心里也闹得一团糟,就是有主意也被你哭跑了!”
余栖霞看他惶急之情,溢于言表之间,芳心中十分感动,琵琶交到左手,右手从怀中取出一方绢帕,擦去脸上泪水,笑道:“我想起爹娘和惨死在巴东的哥哥,忍不住一腔辛酸,所以哭了起来……”
诸坤点点头,道:“你说得不错,不过,除了想念你父母哥哥之外,只怕还有一点心事。”
余栖霞接道:“没有啦!你不要乱想瞎猜好不好?”
诸坤仰脸望月,呵呵一阵大笑道:“师妹,你小要饭的师兄虽然不大理解你们女孩子的性格,但凭师兄在江湖上十几年的阅历,总不能说我一点也看不出来,今夜月色很好,我想借这幽静之处,咱们师兄妹好好地谈谈!无论如何,我要尽我心力,使你少受委屈……”
余栖霞只听得双目中泪如滚珠,不自禁地向前走了两步,盈盈拜倒。
小乞侠一伸手,挽住她右臂,扶起她身子笑道:“不要这等多礼,师父最厌恶这俗烦礼法,因而我也养成这个毛病,走!咱们到那边去坐下好好地谈谈。”
余栖霞已被诸坤诚挚的热情感动,她丝毫不觉得诸坤蓬乱的头发,和那一身很久不洗的百绽大褂肮脏,反而自动地伸出纤纤玉掌,握住小乞侠又黑又脏的右手。
诸坤一缩手笑道:“你不怕脏了你的手吗?”
余栖霞摇摇头,道:“我不怕。”
右手向前一伸,握住了诸坤右腕。
俩人走到一处崖壁下面,相对而坐,但一时间谁也想不出适当的措词开口。
呆了一阵工夫,余栖霞抚着怀中曲子笑道:“师哥,我替你弹奏一首琵琶好吗?”
诸坤摇摇头,笑道:“这是文人雅士的行径,小要饭的可没这等闲情逸致,咱们还是谈谈你的事吧。”
余栖霞道:“我的事有什么好谈,你说吧。”
诸坤笑道:“你每天都深锁眉头,一脸幽苦,好像怀着重重心事,不知道可不可以告诉我?”
余栖霞淡淡一笑,道:“我很小就失怙恃,又误投了雪山派门下,为我结怨,害得亲哥哥惨死巴东,你不觉着我很可怜吗?”
诸坤笑道:“不错,除了这几件事件,还有什么心事?”
“师兄,我……我……我……”
她我了半天,还是我不出个所以然来。
诸坤道:“我知道,你心里窝了一肚子愁苦,但望你能把满腹委屈,告诉我这当师兄的,也好让我帮你想想主意。”
余栖霞道:“我命里注定要痛苦一生,你帮不了我……”
诸坤叹道:“你是不是伤心罗雁秋负心薄情。”
余栖霞急道:“罗雁秋是我义兄,你不要胡想乱猜。”
诸坤仰脸一声长笑,道:“你不要骗我,师兄跑了十几年江湖,自信还有一点眼光,不但我看得出来,就是师父也看得出来,咱们现在是同门师兄妹,什么话都可以谈……”
他停顿了一会又说:“罗雁秋天生异质,才貌双绝,他似乎有一种异于常人的气质,我在江湖上这些年,阅人千万,确实见过不少秀外慧中、才貌出众的人,但却没有罗雁秋那种使人陶醉的气质,他的确会使女人迷醉,不过,他那到处留情的性格,实在有点可恨,哪一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