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歌·山河曲 作者:楚惜刀(完结)-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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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障遮尽,令人惋惜不已。
太公酒楼的掌柜忙迎了出来,郦逊之见他约莫有五十岁,忍不住对江留醉道:“这个掌柜应该不是老板吧?”江留醉慌忙摇头,笑道:“那老板娘武功超凡,何须嫁这等人?这是她的手下。”
那华服女子走下车,对身边二女低声道:“不必张扬,叫掌柜回去罢。”二女挥手赶走掌柜,把她扶至座上,两人冷眼一扫,店中偷觑的客人立即不敢斜视。伙计奉上茶水,那华服女子面向墙壁,把帷子略掀了掀,低头喝了一口。
郦逊之收回目光若有所思,江留醉轻声道:“看来此女来头很大。”青衣二女滴水不沾,警惕地盯着四周往来之人。华服女子道:“你们也口渴了,喝点茶。”那年轻的青衣女子笑道:“我喝不惯这些乡下地方的茶水,也不知小姐怎么会爱喝。”另一年长的女子道:“你的嘴太刁,府里的东西都不爱吃,特地跑到宫里去吃,老爷都没你享福。”她说到“宫里”两字,极快极低,华服女子只是静静呷着茶。
喝完茶后,三人径自走去楼后馆舍休憩。郦逊之忽然说道:“那是湘江二女和九华山丁氏兄弟。”江留醉哎呀一声,道:“你说的是章玄、章易和丁鼎、丁睿?他们不是嘉南王府的护卫吗?啊,莫非那人是燕郡主?”
郦逊之神色微微有变,叹道:“若你我猜得没错,她就是嘉南王燕陆离之女,燕飞竹。”康和王府早和嘉南王府结亲,燕飞竹是他未过门之妻,不曾想会在进京途中无意碰见。
郦逊之心中百味杂陈。他早想请父王解除这门幼时定下的婚约,怎奈一直在外游历,不便开口。此番回京,这也是他想解决的大事。谁知刚到润州,先听说嘉南王府出事,又遇见了燕飞竹。他心里咯噔一下,心想燕飞竹许是为了失银案才出门,嘉南王此番恐怕难以独善其身。
江留醉笑道:“哈,这地方不错,老板娘是美人,连上门投宿的也是美人。郦兄今晚可想住这里?”郦逊之道:“你怎知燕郡主是美人?”江留醉想了想道:“什么公主、郡主的都该是美人罢?”郦逊之忍不住笑道:“但愿如此。今晚便住这里看美人吧。”
两人闲谈间,一阵咳嗽声自远而近,从外面传了过来。此时街面还算热闹,这咳声颇有惊天动地之感,惹得许多人探头探脑,伸长了脖子去看。
一个贫女遥遥地走来。她的衣服已洗得发白,能看出由不同布料拼凑而成。她不停地咳着,人在远处,声音却像十几人般大声嚷嚷,清晰可闻。那一声声咳嗽,像无数破锣高高低低乱敲,要把五脏六腑一股脑都咳出来才甘心。
先前觉得有趣的人,不多久就觉得心烦意乱不堪忍受。咳声越近,就越像送葬出殡,让人勾起无限伤心事。酒楼中的人不约而同都捂起了耳朵,郦逊之与江留醉也不约皱了皱眉。
来者不善。
等这女子走到酒楼前,众人看到她有着一张蜡黄浮肿的脸,缭乱的发丝下相貌瞧不清楚。她动不动就弯腰咳嗽,一咳就折起身,让整张脸撞到膝盖。于是不得不扶着一根竹竿,以免重心不稳跌到地上去。那竹竿崭新漂亮,晶莹剔透,仿佛是丐帮打狗棒之类的圣物,只是看这贫女的神气,又实在不像。
贫女居然直直地朝酒楼走来,东张西望了一会儿,找到了位子坐下,把楼里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她身边的几人蹦起来,逃也似的去换地方。
有点意思。郦逊之与江留醉相视一笑,仔细地打量她。她年纪只十六七岁,身材算得上苗条,但显然病得不轻。贫女发现两人在看她,抬起肉泡泡的眼皮,冷冷地道:“有什么……咳咳……好看的。”说完又连天价地咳了起来。
伙计傻了眼,想来赶她走,又怕染上她的病,只好远远站着不知所措。客人纷纷上楼或是付账,避瘟疫似的躲了开去,有几个不耐烦的人忍不住破口大骂了起来。那贫女孤单地坐着,无人答理,仿佛不是人而是件摆设。她向四处张望,没有人迎上她的目光,底楼的人越来越少。
江留醉心中不忍,走到一个伙计面前:“你去为这位姑娘拿些吃的,我来付账。”郦逊之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贫女。伙计还在犹豫,贫女的语声又不冷不热地传来:“我不认识他……咳咳……你过来,我……有钱……”四周的人投去嫌恶的目光,同情地看着江留醉,为他不值。江留醉不在意,一笑了之,坐回原位。
骚动引来了老板娘。她深深地盯着贫女打量,直到走到她面前才甜甜一笑,柔声道:“姑娘初到此地,招待不周,真是失礼。看你身子骨儿不大好,这儿杂人多,不如到楼上我房里去,那里清净,想要什么我自会叫人送来。”
听者无不大吃一惊,眼见这贫女又弱又穷,不知老板娘为何这样客气。
贫女充耳不闻,吃力地从口袋里摸出几枚制钱,道:“我只要一碗茶,两个馒头。”说着,仍咳个不停。老板娘面露微笑,回头示意伙计照她说的做,又道:“姑娘,这儿风大,对你身体不好。何不随我换个地方,又暖和,又有人伺候。”
观者大为诧异,但贫女的话却更让人吃惊。她费力地咳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说道:“我又不是……咳……你的……咳咳……姑奶奶,你……咳……这么巴结我……干什么?”郦逊之莞尔一笑,江留醉差点没把酒一口喷出来。这女子太有意思了,没人想从她那儿得到什么,她却随时随地以为别人打她主意。
老板娘一点火气也没有,仍笑嘻嘻地道:“姑娘若乐意待在这儿,就请随意。”说完,又转身对其他客人道,“对不住,哪位客人不习惯就请往楼上去。今日的酒钱茶钱,我请。”又朝那贫女笑道,“姑娘有事随时招呼。”便又上楼去了。
江留醉望着她的背影揣度,对郦逊之道:“你不觉得她们俩都很莫名其妙?”郦逊之微笑道:“不然,老板娘的眼光好,瞧出她大有来头。”江留醉摸摸头,恍然道:“她以奇服怪相引人视线,我就忘了去想她有没有功夫。郦兄的眼力,不输老板娘。”
他们小声说话,贫女无动于衷地喝着茶,外界的一切似与她无关。众人因有老板娘的一句话,就不再那么嫌弃她,自她身边走过,往楼上去了。过了一阵,贫女吃完了东西,颤颤地站起,又一路咳着离开,似乎来酒楼真的是为吃食而非闹事。
江留醉动了好奇心,对郦逊之道:“我跟去瞧瞧。”郦逊之阻拦不及,心想他好事如此,难怪会被人追着打,只怕哪里惹了祸却不知。
江留醉跟了几条街,贫女浑然不觉,毫无异样,咳嗽声依然痛苦得如丧考妣,听得他大起同情之心,同时心中失望,老板娘与郦逊之莫不看走了眼。他正考虑离开,贫女停了下来,江留醉急忙隐蔽身形,从一堆杂物后偷偷地窥察她的动静。
贫女仰脸注视着天空,冷冷地道:“这世上管闲事的人真不少。”江留醉心中一紧,隐忍不出,又听她道,“你道行不够,何必四处找事?小心泥菩萨过江。”贫女像是根本不会咳嗽,声音清脆得好像风中的歌声,那张憔悴的脸透出隐隐的光华。
就在江留醉出神的瞬间,贫女已不知所往。他哑然失笑,自觉多事,飞步回到太公酒楼。郦逊之见他悻悻归来,笑道:“可有所获?”江留醉道:“她的轻功很好。”指了指自己,“比我好。”爽朗一笑,当即放下。
两人笑谈了一阵,忽见一个青衣少女抱着琵琶走进酒楼。掌柜有了经验,马上从柜后走出,堵住她的路,笑道:“客官要些什么?”青衣少女抬起脸,奇丑无比,不仅长得像男子,更苍白得犹如死尸。掌柜大白天活见鬼,差点落荒而逃,灵魂出壳了半晌,才镇静下来。
只听那女子嗫嚅地道:“我想……来卖唱。”掌柜恢复了胆子,心想这等丑怪模样,任谁看一眼都吃不下饭,立即定定神道:“别说我这里不准卖唱,就算要,也不会要你这样的丑八怪!”
青衣少女可怜兮兮地道:“大人,您行个好,小女子流落他乡,身无分文。您就做个好事,让我在这儿唱一会儿,我唱得很好,绝不会砸您招牌。”掌柜往前走了几步,那青衣少女一步步后退。他露出一脸鄙夷,“你不掂量自己的模样,想来坏我的买卖?”
青衣少女无奈,一边恳求,一边轻声哭泣。江留醉又坐不住了,不管闲事似乎一身痒。他跳起来走到掌柜跟前,那掌柜连忙笑脸相迎,“客官有何吩咐?”他指着那青衣少女道:“我见阁下是热心肠的好人,应能帮她一把。不如让她试唱一曲,若果然难听,再走不迟;若歌声动听,我想客人都不会介意她容貌如何。真要吵了买卖,我赔钱就是。”他说完,才想起身无长物,瞥了郦逊之一眼,后者含笑点头表示支持。
掌柜面有难色,“不是我不讲理……”江留醉打断他,“这是积阴德的事,何乐而不为?若有损失,我一切照赔,不会亏了你。”他一身落拓的打扮,别人原不会拿他当回事。只是他与郦逊之同桌,本身气度亦有别常人,让人不觉相信他有些来头。
掌柜见他说得在情在理,又信誓旦旦,不好拒绝,心也软了,哼了一声道:“她可以先唱着,要是我们老板娘不许,就得走人。坐墙角去吧。”江留醉道:“我看你们老板娘和气得很,不会不同意的。”掌柜喃喃自语道:“难说……”眉间打了个结,往柜后去了。
青衣少女称谢不迭,朝江留醉低头施了一礼。江留醉侧身避过,说道:“不必客气。”回到座上,想起贫女说他是泥菩萨的话,皱眉轻笑。
青衣少女在墙角坐下,很不显眼。她轻拨了几个音,江留醉顿觉有如一股清凉的甘泉流入心中,不由大为放心。果然人不可貌相,待乐声起时,连那掌柜也竖起耳朵来听。
她唱的曲耳熟能详,算不得新鲜,然而出自她的口中,平常的语句竟镀金砌玉般敲击耳膜,引得楼上客人惊奇地下楼,有的站在楼梯上已浑然忘我。楼外的行人停下脚步,向酒楼靠了过来。一时间酒楼内外只闻纯净舒展的歌声,而不复有其他嘈杂。
每个人的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身心更明澈透亮了似的,私心杂念在这刻抛到了云霄天外。那青衣少女的形象不觉地由丑化无,虚幻之中,人们不再感到她难看,反而从她的相貌背后看到了另一种魅力。
正在这令人心醉的一刻,郦逊之看见老板娘静静地从楼上走了下来,停在了青衣少女身边,眼中藏着寒意。第一次,郦逊之发现她的目光竟如此凌厉,不带任何笑意,不由将身子悄然躲在了江留醉身后,暗中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片刻后,她轻扬起右手,仿佛在赶一只蚊虫,但郦逊之与江留醉两人却吃惊地意识到这正是紫霄剑气的无上功法,正是冲着那青衣少女而发。只有一流的高手才有可能以指为剑,以气为刃,不需利器,随意为之。郦逊之正欲出手相救,江留醉动作更快,当即拾起桌上的一支筷子掷了过去。
啪的一声,筷子一折为二,落在离青衣少女不远处的地上。人们听得入神,并没有人注意这件小事,那青衣少女浑然不觉。老板娘换了不冷不热的神情,若无其事地望了两人一眼。
江留醉盯着老板娘,笑嘻嘻的模样。老板娘不再看他,恢复了娇艳多情的样子,温和地笑,耐心地听着曲子。不多时,青衣少女一曲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