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 作者:月关-第4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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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帆笑笑,再度看向山下,喃喃地道:“但愿如此。”
薰儿见杨帆鬓角挂着汗珠,想也不想便自腰间抽出一条汗巾,踮起脚尖,很温柔地帮他拭去,动作自然无比。杨帆的鬓角还没有被触及,便嗅到一抹淡淡的幽香,他婉儿和小蛮身上似乎就嗅过这种味道,那是一种女儿家的体香。
随即汗巾便轻轻拭上了他的鬓角,杨帆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薰儿向他羞涩地一笑,白里透红的脸蛋儿就像一朵盛开的山茶花般艳丽。
竹制的抛石机果然容易损坏,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损坏了两具,不过这东西制作也简单,扯过两根大青竹,马上就能再用。高青山刚叫人重新换了两架,一转身恰好把寨墙上的这一幕情景看在眼中。
旁边逡巡地凑上一个寨丁,小声道:“寨首,听随薰儿小姐来的人说,土司大人已经决定把薰儿小姐嫁给折竹大鬼主了。”
高青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训斥道:“就你长眼睛了?就你长耳朵了?我看你是闲的,做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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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林之中,无数的人马都被郁郁葱葱的树木掩盖了起来,丛林之广,不知其大,对于祖祖辈辈生长在这块土地上的这些蛮族战士们来说,密林深处很多地方他们也是完全陌生、从未涉足过的,这还是他们头一次深入这样的地方。
蛇虫蚁鼠蜇伏其间,即便涂了最有效的药物,也不能完全避免它们的叮咬。当地的百姓会用各种办法保护自己,加上自幼就被这方水土上的蚊虫叮咬,早就适应了它们的毒性,所以还能在这丛林中生活。
若是换了朝廷派来的兵马,只要在这片丛林中待上两天,就得大量非战斗减员,不战而溃,这是上天赐予生活在丛林中的人类最好的保护。
但是即便他们能够在这里生存,生活之困顿也是可想而知。可以吃的东西太少,不足以供应这么多的人马,土司老爷和头人们也难以适应这里恶劣的环境。
丛林深处开辟出来的一块空旷地上,不断地燃着牛粪马粪以及可以驱蚊的草药,籍由烟雾的味道,驱散这里的蛇鼠和蚊蝇。气味不太好,但是至少让环境干净了许多。
散发着淡淡烟臭气的棚帐下,薰期和孟折竹两位土司以及七八位大人头人静静地坐在那儿。棚帐里的气氛有些沉闷,听那从河白寨子赶来求援的人把情况说完之后,薰期默默地挥了挥手,让他退了出去。
薰期长长地舒了口气,双手按在膝上,看了看有些低落的头人们,又向孟折竹投以探询的一眼,说道:“文皓攻打河白寨子去,看来借了朝廷的兵马之助,他不把我们的领地和子民全部占有是不肯甘心了。”
孟折竹的神色有些阴鹫,他微微眯起眼睛,道:“我们不可能在丛林里拖的太久,大家吃野菜、摘野果、狩猎野兽、连老鼠都吃光了,再耗下去我们将不战而溃。可是返回村寨也没有任何一家寨子供养得起这么多兵马,除非分散开来,可那样的话,必会让其各个击破。”
一位大头人愤愤地道:“本来,我们不肯返回村寨,最大的顾虑就是怕给了他们口实去攻打我们的寨子,伤害我们的家人,现在看来,我们的担心根本就是多余的,文皓是铁了心要吞并我们的村寨了。”
另一位大头人道:“最糟糕的是,我们的士兵都是寨子里的壮劳力,如果仗打得太久,就会影响秋收和畜牧,我们的子民将无法生活,到时候军心必然涣散。现如今他们步步紧逼,我们已退无可退了。”
旁边一位大头人犹豫了一下,迟疑道:“或许……我们可以向他们求和?如果我们把黄景容想要的流人都交给他,他就没有借口对我们动手了吧,我们没必要为了那些流人搭上我们全族人的性命。”
另一个头人也有些意动,小声附和道:“是啊,河白寨子里不是有一位钦差吗?或许通过他,我们可以跟朝廷好好谈谈。”
薰期的二管家龙飞立即恶狠狠地瞪着他们,道:“那个钦差孤家寡人一个,连他自己都被困在山上了,跟他商量有个屁用!”
龙飞的儿媳妇就是流人,现在已经有了身孕,马上就要给他生个乖孙子了,让他交人?他死都不干。
薰期仿佛没有听到这个建议,他依旧盯着孟折竹,沉声道:“你我两族既为联盟,老汉想知道折竹土司是怎么个打算?”
孟折竹道:“我还真以为朝廷十万大军已经杀到姚州,我军分散,易被歼灭,只好仓惶退却,收拢兵马,却不想黄景容虚张声势,赴援的大周军队一共才一万多人,而我们有七万勇士,足以对付。
不过,朝廷方面一定还会有援兵的,我们要战,就要速战速决,我认为,咱们该杀个回马枪,再困姚州城!但是我们不能歼灭朝廷的援军,那会彻底激怒朝廷,再无回旋余地。姚州城要围三缺一,逼其退却,然后,我们直捣文皓的老巢。
只有杀得文皓和云轩再无还手之力,姚州才能太平,也只有那时,才有谈判的可能!至于文皓和云轩的人,我们杀的再多,朝廷也不会在意的。只怕他们还巴不得我们自相残杀呢,哼!文皓和云轩这对蠢货,扯着老虎尾巴当救星!”
薰期沉声道:“那么河白寨子怎么办?我的女儿、你的新娘,如今还在那里!”
第十八卷 第五百三十章 进退维谷
孟折竹脸色凝重地道:“我们派一路人马去河白寨子为她解围,主力只能去取姚州,只要我们夺了姚州,河白寨子自然无忧,如果多拖延一刻,我们全族却有可能……陷入更大的危机当中!”
孟折竹转向薰期,诚恳地道:“我很喜欢薰儿,为了她,我可以舍弃自己的性命。但是现在不是展现我个人勇武的时候,我是一族之长,要为全族人负责!如果薰儿有个好歹……,做为她的男人,我会用云皓和文轩的人头为她偿命!”
薰期大笑起来,道:“说的好!这才是一个称职的土司!”
薰期慢慢站起来,威严地看着头人们,沉声道:“文皓和云轩图谋的是我们的领土和子民,黄景容那个贪官比豺食还要贪婪,他在嶲州时就曾向我索要过一具有真人大小的金佛,你们以为,如果我们现在乞降,会得到什么?
你们以为不满足他们的胃口,他们会答应与我们谈和?忍让不会得到和平,只会让他们的贪婪和野心更加难以满足。鱼的身上剪不出羊毛,同黄景容这样的贪官我们没什么好谈的,同文皓、云轩这种以下犯上的狂妄之辈我们更没有什么好谈的!
我薰期要为祖先留下来的这片土地和这片土地上奉养我的所有子民们负责!薰儿是我最疼爱的女儿,也是折竹土司的妻子,但是为了我们的领土和子民,我只能置其安危于不顾,折竹土司也宁愿放弃这个机会!
我将和折竹土司一起,带领你们打回姚州城去,打疼他们、打怕他们,叫他们再不敢把我们看成可以随意宰杀的羔羊!此一战,我们要象光阴一样,有进无退,再有胆战退缩言和者,有如此几!”
薰期拔出铎鞘,一刀斩下,面前楸木制的几案“嚓”地一声被斫去一角。
孟折竹也霍然站起,他的身形高大威猛,这一站起,脑袋几乎顶到棚顶。孟折竹攥着刀柄,沉声喝道:“立即砍伐树木,制造云梯、撞木等攻城器械,采集毒药、淬炼箭头、削制竹箭。此一战,只许胜、不许败!”
棚帐中的大头人们纷纷单膝跪地,以手抚胸,异口同声地道:“谨遵土司大人命令,有进无退、有胜无败!”
棚帐中的声音有种气壮山河的气势,远处巡弋的土兵依稀听到了些什么,纷纷伫足向棚帐这边看过来,拴在棚帐外面的马匹,似也感受到了众土司、头人们声音中那种悲壮的气氛,纷纷昂首长嘶起来。
头人们纷纷钻出棚帐,热血沸腾地赶回自己的驻营地,准备发动对姚州城的突袭反攻。棚帐中只剩下薰期和孟折竹两个人。
薰期怒发冲冠的模样不见了,变得冷静沉稳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才低声道:“如果这一战失败,我们和朝廷谈判的本钱都将不复存在。我们自己的命可以拿来赌,全族的存亡,不能拿来赌!”
“我明白!”
孟折竹走到他身边,并肩向外看去,脸上带着与他的粗犷不相符的冷静:“从我们成为首领的那一天起,我们就不再是只为自己和家人活着。如果这一仗失败,我们只能向南诏和吐蕃求援了。”
薰期皱了皱眉,道:“我也是这么打算的,不过,如果失败,我们最好先向南诏求援。南诏王会向我们索取财物,对我们的领土却没有垂涎之心,而吐蕃则不然。一旦依附吐蕃,他们会比大唐更加不堪!”
孟折竹重重地点了点头,吐出一口浊气道:“看情形再说,先打完这一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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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
杨帆猛扑上去,一把将薰儿摁倒在地,一支长矛般的巨大弩箭呼啸而过,擦着薰儿的身子飞过去,鹅卵粗的弩箭射中一根木桩,碗口粗的木桩应声而折,炸裂的木屑到处乱飞。
劲风刮面,犹有痛意,想起只消被扑倒的稍慢一刹,自己就要被那大弩洞穿,薰儿的小脸吓得一片惨白。
黄景容亲自赶到河白寨子来了,不但他来了,就连文皓和云轩也来了。他们没有把嶲州、戎州赶来的朝廷援军带来,却向他们借来了床弩。河白寨子脆弱的防御工事在这种犀利的武器面前怎么堪一击。
好在姚州武装实际上就是文皓和云轩两位土司的私人军队,朝廷封其为都督和刺史,等同于在军政上让地方自治,朝廷并不负责他们的武器装备,而远道赶来赴援的朝廷兵马所携的重型武器有限的很,床弩一共十二具,只借给他们三具,给他们的弩箭也有限,否则河白寨子早就被攻陷了。
饶是如此,这三具床弩还是给河白寨子造成了巨大的威胁,尤其是黄景容一来,几乎把文皓和云轩的主力都带来了,他们夜以继日地攻打山寨,仅凭着兵员的消耗,寨子上面的防守力量便日益薄弱了。
一天前,薰期头人忽然派来一支援军,大约有一千五百人左右,照理说,这个数量的兵马足以为他们解围,至少可以突破围山的军队,增强寨中的防守力量,可是黄景容在攻势受挫以后,居然亲自带兵赶来,正好迎上这支援军,援军损失惨重,没能冲进来。
其实也幸好他们没有冲进来,否则现在外面这么多兵马困着,里面再冲进一千多号人,山上的饮水将马上告讫。实际上现在山上的饮水就已经不够了,现在已经开始限量供应。
幸好黄景容、云皓等人对寨上缺水的事一无所知,否则他们也不用如此不计牺牲的猛烈攻山,只要再围上两天,山寨将不战自溃。
床子弩一阵猛射,把寨上守军压制的抬不起头来,随即文皓和云轩的土兵便又如同一群兵蚁似的攻上山来。
箭矢、石弹的远程对射之后,就是短兵交接。刀光剑影中不断有人倒下,呈半崩坍状态的寨墙上已经伏着好多具尸体,一直也来不及清理,有的尸体已经晾在那里两三天,被烈日晒得散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臭气。
战争是残酷的,仗打到现在,每一个人都麻木了,身边有人失去生命,旁边的人已无动于衷。一枝冷箭倏然飞过,射穿了一个人的咽喉,杨帆甚至顾不上看他一眼,只是一把将这个还未断气的人推开,挺枪冲上去死死堵住了他留下的豁口。
河白寨子快守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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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青山用卷了刃的钢刀把一个冲上寨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