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布泊之咒 (完结) 作者:周德东-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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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山死活不去。
由于令狐山无法行走,团队只有原地扎营休息。一直是季风照顾令狐山,她和他住在一顶帐篷里,第一天给他冷敷,第二天又热敷,给他补充钙和蛋白质,给他吃活血药,陪他聊天……
除了陪令狐山上厕所,都是季风做的。
四天之后,令狐山终于能走动了,团队继续出发。
我问令狐山:“你是什么族?”
他说:“我是汉族,地地道道的汉族。”
这让我很意外。但是我相信,他的祖先肯定有欧罗巴人种的血统。
我又问他:“你工作了吗?”
他说:“我跟父母在家种葡萄。”
我继续问他:“你是当地人,你听过迷魂地吗?”
他摇了摇头:“我只听过丧胆坡。”
我说:“什么意思?”
他说:“也许只是传说吧。”
接着,令狐山对我讲了“丧胆坡事件”……
多年前,有个汉人在罗布泊迷路了。
他四处奔走,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坡形地貌。坡上插着一块木牌,它在光秃秃的荒漠上十分显眼。旁边有一个活物,像是一匹马。
汉人跑上去看,那果然是一匹马,淡金色。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汗血马?据说,这种马流汗如血,产于古大宛国,汉武帝为了得到它,曾两次派兵攻打西域……
那匹马四下张望着。
汉人看了看木牌上的字,很古怪,一个都不认识。他沮丧地停下来,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朝前走了。
尽管是4月,但是地表温度已经很热了,偶尔可以看到一两棵红柳。此时正是红柳开花的季节,那花太鲜艳了,令人感到某种不祥。有的地方稀稀拉拉生长着芨芨草和罗布黄之类的植物,看上去很难看。和浩瀚的沙漠比起来,这些固沙植物太渺小了。沙漠吞吃着土壤,像魔鬼一样朝前蔓延……
汉人想牵走这匹马当脚力,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还可以把它杀掉吃肉喝血。
汉人走近它,试探地骑上去,它朝前一蹿,突然狂奔起来。它跑得太快了,汉人在马背上东倒西歪,像个斗牛士,连连惊叫,那匹马根本不理睬,速度越来越快,终于把汉人摔下来。
汉人抬头就看到了那块木牌。
它为什么不离开这块木牌呢?
淡金马在不远处停下来,回过头,一边甩马鬃一边看他。
汉人和它对视着,突然产生了一种恐惧——在这片死气沉沉的沙漠上,怎么突然出现了一匹马?它跟那块木牌有什么关系?
正琢磨着,远方出现了两个人,一个大人,一个小孩。
在这个死亡地带,任何人出现都是可疑的。
汉人盯住了来人。
他们一点点走近了。
其中一个留着大胡子,脸膛很红,像是蒙古人。他戴着黑礼帽,穿着黑夹克,灯心绒裤子,一双大手上长着茂密的汗毛。
另一个不是小孩,只是他长得很矮小,到蒙古人的胸部那么高。他穿着一身暗格子西服,戴一副精致的白框眼镜。他是朝鲜族人。
接下来,三个人是这样交流的——
汉人不会朝鲜语,但是懂一点蒙语,他就生在杜尔伯特蒙古族自治县。那个蒙古人不懂汉语,但是懂一点朝鲜语,他老婆是朝鲜族;那个朝鲜人不懂蒙语,也不懂汉语。也就是说,汉人和蒙古人勉强可以对话,蒙古人和那个朝鲜人也大致可以交流,而汉人和那个朝鲜人无法沟通,他想和他说话,必须通过蒙古人翻译。
另外两个人说,他们两个人也是刚刚相遇。他们都是来罗布泊探险的,都迷路了。
汉人和蒙古人用蒙语交谈起来。
汉人朝木牌方向指了指,问蒙古人:“你认识木牌上的字吗?”
蒙古人说:“不认识。”
汉人说:“肯定不吉利。”
蒙古人蓝色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探询地看着汉人,以为他的蒙语表达有误。汉人眼一翻,吐出了舌头,做了个死的表情。
那个朝鲜人一直没说话。他听不懂蒙语,只是仰着头,观察蒙古人和中国人的表情。
汉人不想冷落他,于是低下头,用蒙语对朝鲜人说:“先生,你好。”
蒙古人翻译给了朝鲜人。
朝鲜人立即弯下腰,很礼貌地说了一句朝鲜语。
蒙古人对汉人说:“他请你多关照。”
汉人又用蒙语问朝鲜人:“你认为楼兰在哪个方向?”
蒙古人翻译给朝鲜人之后,朝鲜人朝木牌方向指了指,叽里呱啦说了几句朝鲜语。
蒙古人说:“他觉得应该在那边。”
汉人又问蒙古人:“你觉得呢?”
蒙古人朝木牌相反的方向指了指:“我觉得应该在那边。”
木牌在汉人的左侧,他觉得,楼兰不在木牌的方向,也不在木牌相反的方向,而是在他的正前方。他说:“这样吧,我们三个人以这块木牌为中心点,分别朝三个方向去探路,天黑之前,我们再回到这里。三个方向如果有一个是对的,那我们就能找到楼兰,找到楼兰,我们就找到了坐标,很可能就会得救。如果三个方向都不对,毫无疑问,我们就应该一起朝最后一个方向走。”
汉人的蒙语水平很一般,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这些意思表达清楚。蒙古人也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汉人的意思听懂。接着,他又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翻译给朝鲜人。
蒙古人和朝鲜人一致同意汉人的建议。
于是,三个人就分头出发了。
汉人凭着感觉走出了十几公里,眼前始终是莽莽黄沙,一直没看见楼兰废墟的影子。他不敢继续朝前走了,否则,连那块木牌也找不到了,于是他依照约定原路返了回来。
那块木牌远远地出现了。
它下面有两个黑影,看来,蒙古人和朝鲜人已经回来了。蒙古人肯定累坏了,他躺在沙漠上,一动不动。朝鲜人坐在他的旁边,眺望远方,像一尊雕像。
那匹淡金马依然在不远处转悠着,夕阳给了它长长的影子。
汉人希望有人带回好消息,快步跑了过去。当他来到两个难友跟前的时候,一下呆住了——那个蒙古人已经死了!他脸色纸白,一双蓝眼睛定定地望着天空,带着点疑惑,带着点绝望,带着点忧伤。他的腹部从左至右被切了一刀,又从上至下被切了一刀,成一个完整的十字。他的血染红了一大片沙子,现在已经不流了。
那个朝鲜人见汉人回来了,赶紧站起来,满脸不安。
汉人后退一步,死死盯着这个戴眼镜的朝鲜人,内心害怕极了。他长得那么矮小,怎么可能杀死高大的蒙古人?他的凶器藏在哪儿?
“你……杀他干什么?”汉人颤颤地问。
朝鲜人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朝鲜语,好像在辩解。
完了。
蒙古人死了,在这片不见人迹的沙漠上,只剩下了汉人和这个朝鲜人,现在,他们互相都听不懂对方的语言,就像两种动物。无法交流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尤其在这个特殊的环境里,只会让彼此的猜忌更多,隔阂更大,仇恨更深。
朝鲜人使劲打手势,好像在说,他回来的时候,这个蒙古人已经死了。接着,他摸遍了全身,似乎在告诉汉人,他没有杀人的凶器。
汉人有点相信他了。可是,如果不是他杀掉了这个蒙古人,那又会是谁呢?汉人低头看了看,马上又警惕起来——满地的黄沙,在哪里都可以埋一把刀子!
朝鲜人理解了汉人的眼神,他趴在地上,疯狂地四处挖掘起来。汉人静静观察了他一会儿,终于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摇了摇脑袋,意思是:没必要这样做。
朝鲜人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慢慢站起身,盯住了汉人的背包。是的,汉人也有可能提前返回来,杀掉蒙古人,然后再离开……
汉人苦笑了一下,把背包放在地上,从里面掏出海鸥照相机,记事本,水壶,钱包等物品。朝鲜人又开始打量他的口袋,他只好把自己从上到下摸了一遍。朝鲜人的眼神一点点放松下来。
汉人四下看了看,除了那块木牌,沙漠上只有那匹来历不明的淡金马了,它一边甩着尾巴一边低头啃着芨芨草,偶尔打个响鼻儿,对人类的生与死丝毫不感兴趣……
这时候,浆汁儿跑了进来,她对我和令狐山说:“抱歉抱歉,打扰一下……”
我问她:“怎么了?”
她说:“你出来看一下!”
故事还没听完。
我跟她走出去,她把望远镜递给了我,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眺望,找了半天终于看到了一个鼓起的沙包,我问她:“那是什么?”
她说:“你没看见上面有东西吗?那是两只香梨和一块馕!”
第66章 神秘的记事本
我们用绳子拉直线,走了不到20公里的样子,竟然又绕到了徐尔戈那个坟墓的附近!
就是说,如果我们不离开营地,举着望远镜,也许就可以看到季风他们的营地。
我再次感受到了迷魂地的杀气。看来,拉绳子依然无法摆脱这个鬼地方。
我忽然对离开这个鬼气森森的地方不抱什么希望了。而令狐山,又给我带来了“丧胆坡”的传闻……
我对浆汁儿说:“你和季风带大家弄午饭吧,我要把一个故事听完。”
浆汁儿说:“大叔,你还有心情听故事?”
我说:“一个不寻常的故事。”
回到帐篷,令狐山说:“怎么了?”
我说:“继续讲你的故事吧。”
令狐山就继续讲了。
汉人为蒙古人合上双眼,然后用沙子把他埋了。
至此,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在沙漠上消失了。现在,只剩下汉人和另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当然,对于朝鲜人来说,汉人同样是来历不明的人。
朝鲜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罗布泊地图,铺在汉人面前。他用手指在楼兰的位置上画了一个圈,又朝他刚才探路的方向指了指,使劲点头,好像在告诉汉人,楼兰就是那边。
汉人警觉地看着他。
三个人探路,偏巧他的方向是对的?
汉人不相信。
假如这个朝鲜人在撒谎,那么,他要把自己带到什么地方去呢?
目前,汉人别无选择,只能跟他走,如果一直看不到楼兰,天一黑他就借助夜色逃掉。他相信,这个朝鲜人跑不过他。他注意到对方穿着皮鞋,而他穿着运动鞋。
两个没有共同语言的人一起朝前走了。
汉人始终走在朝鲜人的后面,保持着3米远的距离。如果他突然转过身来发起袭击,汉人还有逃跑的机会。
沙漠上的天,黑得很慢,好像一个不肯咽气的临终者。
汉人也走得很慢。
终于,天彻底黑下来,世界突然变得狭小了,只有两个人踩踏沙子的脚步声。
朝鲜人一直没有说什么,也一直没有回头,只是静静朝前走。
前方一片漆黑,汉人打算逃了。
他刚刚打定这个主意,朝鲜人突然站住了,他慢慢转过身来,直视汉人,汉人只能看到他的眉棱下黑糊糊的,像两口深井。远方传来了一声马的嘶鸣,似乎在预告什么。
汉人打了个冷战,下意识地问:“怎么了?”
朝鲜人不说话,一步步朝汉人走过来。
“你怎么了?”汉人又问。这时候,他已经忘记了对方听不懂他的话。
朝鲜人还是不说话,继续朝汉人走过来。
“你想干什么!”汉人感到了一种巨大的惊悚,一边后退一边大声叫起来。
朝鲜人突然用纯正的汉语说了一句:“你,去,问,马,吧。”
汉人转身就跑。
这里没有路,这里到处都是路。沙子太软了,一脚脚陷进去,很难跑快。
不知道跑出了多远,汉人陡然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