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海-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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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婚两个月后,国家安排马甲的父亲进入远洋集团工作,然后渺无音讯。但是每个月,马甲的母亲都会从长航武汉分局按时拿到一份在当时相对不菲的工资。马甲母亲在1992年因癌症去世。长航局出面给她办理后事,并且又派了一个保姆照顾马甲。马甲继续拿着那份丰厚的工资,上初二那年,他的父亲终于回来。
当马甲想和父亲在一起,过上有亲人照顾的生活时,他的父亲,却回到黄冈的老家,住进老屋,一个人独自生活在大山里面,这一待,就是八年。其间只有寒暑假的时候,马甲才会回老家和父亲团聚。
可是马甲的父亲对马甲很冷漠,仿佛把他当做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除了生活上的照顾,感情上并无任何的交流。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八年后他父亲失踪。
马甲说,他的父亲回来之后,就孤单地待在老屋,什么地方都不去。不过临失踪前,他父亲到大学找过他,但是什么都没说。父子俩就在校外的餐馆里吃了顿饭。
当时,除了对父亲突然的造访感到奇怪,马甲没有任何其他的感觉。当时他还不知道这将是他和父亲最后一次相聚。
“你能回想起,你和你父亲最后一次见面,他身边有什么奇怪的人吗?”我问马甲。
“没有……”马甲过了一会儿,才打字过来,“我刚想起来了,他出门的时候,有两个人和他走在一起。”
“什么样的人?”我打字问道,“衣着奇怪吗?我的意思是,是否穿着很正统或是气质非凡的人?”
屏幕安静很久,马甲应该在电脑那头仔细回想。
“我想起来了,两个人之中,有个女的,那个女的很漂亮。”
看到这句话,我忍不住笑了,马甲绝对是个男人。但随即我笑不出来了。
马甲又打了一句话:“那个漂亮女人三十多岁,是个外国人,白种人,她是金色头发。”
“难道是你父亲在远洋集团工作,漂洋过海的时候认识了外国朋友?”
“应该是的。”
“她是不是你父亲在国外的情人,你父亲和那个女人出国定居了?”
“绝对不是。”
“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父亲再次离开后,很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
“说来听听。”
“我父亲走后,来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人,他们都在暗中打探我,但从来没有直接找过我,跟我交谈。之后两个月,我到长航武汉分局去领取父亲的工资,可是被告知,我已经成年,没必要领取工资了。”
“这个理由不成立。”我打字过去:“这是你父亲的工资,并不是你的抚养费。”
“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我父亲这么多年发的工资加起来不算少,钱都存到银行,就算是我大学毕业不去工作,也能过得很好,所以我就没有坚持。”
我在电脑前犹豫了很久,终于打字过去:“也许我说了你不高兴。你父亲可能从事一个很特殊的职业……”
马甲没有打字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马甲回话了:“其实我当年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你父亲有可能是个间谍。而且,很可能……叛变了。”
“不会的,我父亲绝不会叛逃,你不了解我的父亲,你不了解我的家庭。”
“你自己也说过,你并不了解你的父亲。”
“我父亲绝不是这种人,他当年在越南,潜入到敌人后方,一个人悄悄地干掉敌方一个通信班,用通讯工具,报出越军指挥所的位置。”
“就像‘黑豹突击队’那样,抱着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决心,是吗?”
“是的,我父亲作报告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在我老家,很多人都还对我父亲的事迹津津乐道。”
“你自己并没有听你父亲说过?”
“是的。”
“他回来后,八年时间里,都没跟你讲过吗?”
“没有,一次都没有。他没讲过他的任何事情。”
我也开始沉默,过了一会儿,我才打字回复:“你父亲在远洋集团上班,怎么会由武汉长航局发工资?据我所知,它们虽然都是水上运输单位,可并不属于一个系统。”
“我说过,我父亲很多事情,无法用常理解释。”
“那再说给我听听。”
“这个我说不好。”马甲打字过来,“你有机会和我见面了,就知道了。”
“希望有机会。”
“你来了,我请你吃饭,好好喝一顿。”
“好的。”
回国后,我被公司安排在后方上班,暂时没有到工地上。我经常把马甲发的那段数字弄出来看,可仍然看不出个所以然。
之后和马甲聊天,都是关于世界观的话题,讨论的都是宗教和哲学上的问题。如果公司不派我出差,我和他也许就是永远在网上聊天,再也没机会知道关于他父亲的那些事情。可是这个世界总有巧合发生,我刚巧需要到武汉去给公司采购一点东西,于是临行前,和马甲联系上了。他非常高兴,和我约在武汉大学门口碰面。
我要去办事的地方刚好是在中南路,离武汉大学并不算远。于是我匆匆办完了公事,就到武汉大学门口等他。
到了约定时间,一个中等个子的年轻男子,从一辆别克车上下来走到我面前。“老蛇?”
我点头。“马甲?”
他开着他的别克车载我到了他的家。他家是一栋独栋的两层小楼,附近都是这种小楼,在一个很大院子里面。看样子,这里应该是老干部的家属楼。
“这房子算是我爷爷留下来的,他平反后,政府重新分给我的房子。”马甲边说话边用钥匙开门。我跟着他走进房间。房间很干净,家具摆设也很齐整。
马甲不绕弯子,把我带到他的书房。上楼之前,他在楼梯旁边厨房的冰箱里拿了瓶可乐递给我。
我走进他的书房,里面有个巨大的书架,摆满了书。靠窗的地方,摆着台电脑。他招呼我坐在电脑旁的一把椅子上,这时候我发现电脑桌上铺满了A4纸,纸上写满了数字。
马甲看到我在注意这些纸条,脸上渗出苦笑。
“我明白了。这些数字,是不是你父亲留给你的一些信息?”
马甲默认了,这个很正常,我早就猜到。
“你给我发的那些数字,就是你父亲留下来的数字中的一部分?”
“不是。”马甲否定,“我说过的。”
“先不说这个。”马甲说,“你先看看我父亲的照片。”他从书架上拿出一本相册给我看。
照片大概是上个世纪80年代早期照的,都是黑白的。照片中有个健壮的年轻人,穿着军装,胸前挂着勋章。另外,还有他在一个大礼堂的讲台后面,坐着作报告的照片。毋庸置疑,这个年轻的军人,肯定就是马甲的父亲。翻着翻着,我看到相册里出现了张女人的照片,照片是在简陋的照相馆里拍的,背景是油画风景。
我正看着,马甲把他父亲的二等功奖章递给我看。我仔细看了,奖章和照片上的形状一致。
马甲对我说道:“我再给你看本相册。”
我点头说:“好的。”
马甲又拿过来一本相册,比上一本相册精美得多。我翻开来一看,里面只有一张照片,是彩照,是两个年轻人的合影。
照片应该是上世纪90年代后期用傻瓜相机所拍,两个人的样貌非常相似,年龄也相差不大。我不知道哪个是马甲。
我问马甲:“你还有个弟弟吗?按时间算,你不可能有弟弟啊,你父亲在外面生的吗?”
马甲回答:“我说过我的父亲的事情有些古怪,这只是其中之一。”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马甲用一个指头点在照片中的少年头上,另一只手指着自己的脸颊。
“哦。”我恍然大悟,“你父亲在和你母亲之前,和别人生过一个男孩,是你的哥哥。”
我说完这句话,就知道自己又想错了,因为马甲在慢慢地摇头。
“我父亲十八岁参军,一直在军队。他和我母亲结婚前,并没有过孩子。”
我呆住了。马甲没骗我,他的父亲的确是很怪异的一个人。我现在明白了,照片里的两个人,年纪略小的,是马甲本人,而那个年纪稍长的,是他的父亲!
按照马甲以前和我聊天提供的信息,他的父亲应该是1959年生人,1977年参军。按照照片的时间来算,他父亲这个时候,已经是四十岁出头,马甲是十七岁左右。
可是两个年龄相差二十三岁的父子,从照片上看,最多就只相差五岁的样子。
我第一个念头就是马甲在故弄玄虚,和我逗着玩。可是看着马甲脸上郑重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我回想我和马甲之前在网上聊天的情况,交流中,也不觉得他是个搞怪的人。我暂时想不通。
“如果你不相信,我明天可以带你去我老家,找个当年见过我父亲的人问一问,我父亲当年的样貌,是不是这么年轻。”
马甲说出这句话,我内心再怎么疑惑,也暂且相信了。
马甲打算请我吃饭,我拒绝了,因为我要当天返回公司。这天是情人节,我答应老婆,一定要赶回宜昌。
马甲见我坚持要走,也不再强留,便把我送到客运站。我刚好买到下午四点那趟车的车票。
我准备上车了,马甲说道:“蛇哥,有机会再来武汉,我们再聊聊。”
我惭愧地说道:“我都帮不了你什么,真不好意思。”
“我相信你肯定能帮到我的。”马甲非常肯定。
虽然我听过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但是这么稀奇古怪的事,还是第一次见识。我内心的震撼,无法言表。
我坐在大巴上,看着车窗外的农田,不禁嘲笑自己,老徐啊老徐,你可真是应了一句成语——叶公好龙。
一个在海轮上连续工作了十四年的海员,经历那么多惊涛骇浪,远离家人的生活又是无比的枯燥、无聊,按照常理来说,应该比一般人的样貌老很多,可是马甲的父亲,不仅没有比旁人苍老,相反还要比实际年龄年轻几十岁。
就算是最会保养的人,也不能让时间停止,永葆年轻的容颜。马甲坚持的没有错,在他父亲身上的确是有超出常理的事情发生,而不是我简单的猜想——仅仅是个间谍。
我决定,有机会再到武汉,一定要和马甲好好探讨一下他父亲为什么不会变老。
回到宜昌后,我仍旧和马甲在网上聊天。
我对马甲说:“你给我发的那段数字,实在是太深奥了,我无法看出任何端倪。”
马甲回复我:“那按照你的思路,能看出什么来呢?”
“这些数字,肯定是一段文字,只是用数字编码的形式表现出来。你父亲当年是侦察兵,他应该很擅长这个。你试过摩斯电码吗?就是《无间道》上面演的那个,或者是其他的解密的密码,电视剧《潜伏》、电影《风声》都是说这个的。”
马甲回复:“你的想法是对的。我发给你的数字,就是一段文字。”
“你破译了?”
马甲没于正面回答我,只是发了一段文字过来:
“离老蛇好近,一定要拍照留念。顺便顶老蛇,喜欢看你的中长篇,可不可多写几个徐工和王八后来的故事。我也知道写这个很累的……不过还是拜托老蛇了。”
“什么意思?”我被搞晕了。
马甲说:“这就是我给你发的那些数字的意思。”
“你已经破译出来了,为什么还要找我帮忙?”
“这个不是我父亲留下来的数字,我发给你的是我自己编出来的代码。”
“看来,你研究得很深,你都能做到这一步了。”
“我大学学的专业就是计算机,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