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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部分

掩盖(出书版) 作者:武和平-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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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中午,纪委的两个同志换班吃饭,屋内只剩下那个高个子。曲江河佯装系鞋带,顺手在床下摸出那封信件,迅疾把它遮盖在交代材料的下边。他久久不敢打开那信件,一种不祥的预感使他的心脏在阵阵紧缩。他实在不知道她写些什么——如果盛利娅感情用事,她将会毁掉他苦心经营的一张网,在这场危险的游戏中,他已遍体鳞伤,距离悬崖仅有一步之遥了。曲江河闭上眼睛,心中虔诚地祈祷:望上帝在关键时刻让自己赢了最后一个棋子。
这是一封写得很工整的信。
……
我在给你写这封信的时候,心中已经确信:我们是注定今生无缘的。我预感到这一天早晚会到来,但是非常害怕自己经受不住如此严酷的考验。
我这个人实际上很脆弱,也很虚荣,我又一次在你熟悉的声音面前低了头,你不会因此小看了我吧。这封信既是爱的诀别,又是内心的剖白,我必须把心中储存的千言万语毫无保留地告诉你。我不会怪罪你——你对我的最初交往,是有功利目的的。但你和别的男人不一样,没有把漂亮女人当做调味品。你是为了一个更高的目的,压抑了你内心的真情。
开始我是自私的,想在铁达尼号快要沉没时,找到一个可以踏上去的舢舨。后来我发现,我背靠着一棵可托生死的大树,要知道,我永远是靠别人点燃才能发光的女人,像枝美丽柔弱的凌霄花,只有攀附在强有力的枝干上,才能满树繁花地呈现给世人。如今,花和树将告别——但是我们将永爱。我已将自己所有的情感、泪水都寄托在你的精神世界里。虽然你并不完美——你不漂亮、不富有,但你是一个真正的男人!只可惜我意识到另一点已经太迟了:你永远都是公众的英雄,而不是属于一个女人的情人。
家对我并不重要。我渴望真情,真情对于一个女人弥足珍责。但对我来讲,却已成今生的奢望。我是一个很矛盾的人:我向往淡泊纯净,却无法重返清贫的生活,我娇气、任性,爱花钱,是十足的购物狂,你要是娶了我也是注定养不起的。这也是我决意要离开你的理由。我无意得到你的原谅,因为我最了解自己,才作出这样的抉择,和你没有关系。但这丝毫不影响我的追求——我深深地崇敬你所为之献身的事业!对于罪行和丑恶,我同样仇恨,我的血管里流淌着军人的血。从小除了父亲,我没有服从过任何人的意志,没有屈从过权力和金钱,但我这一次无怨无悔地做了,只有这样,才能保护你、成全你不变的信念。这也是我无限憧憬的那个境界,为了它,我愿意赌一把,输了,押给魔鬼;赢了,羁旅天涯。
照顾好你的妻子,我注定不能全部拥有你,但我需要你真爱的一部分。或许只有到了我们白发苍苍坐在绿草地上喝咖啡的时候,你才能体会到我对你的无限深情。
我已决定成为孟船生的订婚新娘。
信尾有一行小字,须细看才能辨识:我已找到了你最需要的东西,我把它复印一份给你,原件退原处,看完之后,让它化为灰烬,你会看到一个精灵在飞,那就是我。
曲江河合上信件,他完全没有料到盛利娅有如此丰富的情感世界。泪水涌上了他的眼眠,他闭目静默了良久,慢慢从信封内抽出另一张纸来,那是大猇峪919矿井下方开采平巷的结构图,绘制时间为1996年。这是发生透水事故之前的原始资料。
图上清晰标明从上到下共有十五层像楼梯似的巷道,而曲江河此前看到所有结构图只有十层。也就是说,金岛区上报给各级政府的事故处理材料和省里的复查结果,整整少了五层平巷!
曲江河从脚底升起了一股彻骨的冰冷,他被一阵阵愤怒攫住了。与此同时,他愈加感觉到盛利娅那超越生死的情谊是多么珍贵,所有这一切都在促使他抓紧行动!
大概是曲江河表情的异样引起了高个子的警觉,便问:“曲江河,你在看什么?”说着便起身向他这儿走来。
几乎没有片刻的停顿,曲江河拿着信件疾步冲进了卫生间,任对方在外边拼命敲门。他先把盛利娅的信撕得粉碎,分三次冲进了抽水马桶,又把平巷结构图揉成团,用卫生间盥洗物品的小塑料包细心包好,吞咽在喉中。等他打开厕所门,立即遭到暴怒中的高个子一阵呵斥推搡,他未还手,坐在了椅子上。这时候,进来的矮个子已知道了情况,两人检查了卫生间又来掰曲江河的嘴巴,曲江河两手遮挡,被大个子掏出铐子将两手铐在了胸前,曲江河做了一个抵抗的动作,立即遭到了对方迎面一击,鼻子顿时流出血来。他摇摇摆摆,就势向桌边倒去,有意识将额头撞向桌角,立刻血流如注,满头血污。高个子扑过来抓他,曲江河这时突然翻身跃起,用肘部把那人打倒在地,高个子刚爬起来,又被他用肩牢牢抵住,迫使对方紧靠在墙壁上,然后一个反关节使对方肩肘部脱臼,疼得滚在地上,只在喉咙里发出咝咝的惨叫声。
“我的骨头折了……”
“我是照顾你,如果打断了脊椎骨,你会尝到一辈子坐轮椅的滋味。”曲江河一边说,一边不停地把头上的血蹭到对方的脸上和衣领上。
“快住手你这个混蛋,人快要给你打死了!”矮个子见状急忙打开了手机,欲拨110。
曲江河迅速住了手,把伤者放置在沙发处,自己坐回了椅子上,头上的血也不去擦,任它流淌,然后抖动着手铐向小个子嚷道:“你应当马上给你们张局长打电话,就说我行凶打伤了你的助手,因为他对我搞逼供,让他们马上带检察院法医到现场来,快去呀——”
矮个子干部停住了拨号,他遇到了一个非常严峻棘手的局面:从现场看,曲江河血流满面,戴着手铐的腕部也给磨得鲜血淋漓,一旦报告,将是两败俱伤,连他自己也难逃干系!他这才意识到对方用了苦肉计,并以守为攻,赢得了主动。他走过来扶了扶沙发上的同伴,那人已经恢复了神志,正在喘息。
“你说怎么办?”矮个子看自己的同志伤得并不重,反问曲江河。
“我希望咱们扯平,我会很好地配合你们,也不劳你们张局长出面,我就会向你们交代走私车和受贿的问题,并且只需一个条件。”
“你说什么条件?”
“相互看伤,对上保密。48小时之后,我准时回到这里。”
两个纪检干部交换了一下眼神,矮个子说:“你用什么担保你不会骗了我们?”
“我是警察。”曲江河咽了一口嘴中的鲜血,掏出了警官证放在了桌上。

卓越送走了父亲,很快投入了工作。大猇峪械斗案已经结案,但鹰头礁那具可疑的尸体尚未查清,特别是透水事故仍疑雾重重,吞枪自杀的马晓庐也是一个不解之谜。卓越思忖着如何把这些中断的线索再重新链接起来。这天下午,他接到严鸽的电话,让他马上赶到市局,与梅雪火速送一件物证到省公安厅进行复核。
到了市局法医室,梅雪正将一具颅骨放入包装袋中,她向卓越介绍,这就是在沙滩鹰头礁里发现的那具尸体的头骨,现在要送省厅做颅骨重合鉴定,卓越问,有比对对象的照片吗?梅雪说,时间紧,路上我再告诉你,颅骨的研究有了重大突破,方老师还急等着鉴定结果呢。
梅雪抱着颅骨包装袋上车,把车钥匙交给卓越,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上了公路,她看卓越开车时手有些生,便说,你的技术有待恢复,我来吧。卓越说,在里边每天做梦都在开车,你未必小瞧人了吧,咱们俩替换开,再说,你刚熬了一通宵,还是给老卓一次热身机会,顺便给你亮亮手把儿!
高速公路上从清晨就弥漫着大雾,卓越不得已将车驶上了辅路,他迫不及待要梅雪告诉他事情的原委。
原来,梅雪在方杰指导下,昨夜将腐尸的头骨放在工作台上固定,用照相重合法进行鉴定。这种方法起源于美国1935年“腊格斯通夫人碎尸案”的身源鉴定法。它不同于颅骨相貌重合法,因为后者只能根据死者骨相填塑出近似该人的相貌来,仅能为证明无名颅骨的身份提供某种参考。而颅骨重合法则是对身源不明的颅骨与失踪人员留下的头部照片进行影像重叠比对,通过对五官标志点的测量比较,发现重合点,获取认定证据。昨天晚上比对的这个死者照片,与颅骨竟有七处重合鉴定指标!为慎重起见,在保密的情况下,需要到省公安厅再做权威鉴定。
沧海冬春季多雾,路面上的能见度越来越低,与对面会车时,车大灯打开,也只能看到30多米,卓越要拉车上的警灯警报器,被梅雪拦住了。他转回头来问梅雪,与腐尸颅骨重合的人到底是谁。
梅雪说:“你要答复我一个条件,我才能告诉你。”
卓越说:“你说吧,难道你还信不过我吗?”
梅雪说:“答应我,你不要再继续搞这个案子了。”
卓越说:“你是说胡话还是吃错药了,为什么?”
梅雪说:“你能不能搞完大猇峪案就撤下来,不再管下边透水的案子。”
卓越说:“我觉得梅雪你变了,你为啥不相信我,除非你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梅雪说:“卓越,那场事故已经有了结论,省政府当年已经向国务院报了结果,事情早就过去了,你不要再蹚这个浑水。”
卓越斜睨了她一眼说:“你啥时候也变成了胆小鬼?难道我这几个月的看守所是白蹲了?!说实在的,我已经猜到了他们的秘密。那一天,大猇峪血案和透水事件是同时发生的,我和马晓庐一前一后到的现场。以后,分工马晓庐配合矿管部门查透水。从现在掌握的情况看,透水事故的危害比血案严重得多,我出来就是要接着查这件事情,必须水落石出,有个结果!”
梅雪几乎是噙着眼泪苦劝:“卓越,我是为你好,也是为了我们。你是抗不过他们的,你想一想,查出了结果你会是个什么结果?我们都将是一种什么结果?!你关进去一次不行,还要进第二次班房吗?”梅雪掩面竟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真不知道你在为谁说话?!你究竟是警察呢,还是孟船生的表妹?!”
梅雪登时给噎得半天没说出话来:“孟船生的表妹怎么啦,不配你是不是?我干脆替你说了吧:你现在是沧海的打黑英雄,我是黑帮的亲属。好,咱俩到此为止!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马上停车!”
自相恋以来,卓越还没见过对方发这么大的脾气,他立刻赔上了笑脸:“你今儿是咋啦,连句笑话都不能说了?我宁愿再回去坐班房,也舍不得你呀,要不然我扒开心来给你看看。”
不料,梅雪像是伤透了心,不由分说地喊道:“咱俩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也坐不了一辆车,你给我停住车!”她脾气上来,横眉立目,伸手就抓方向盘,搭脚就踩刹车,使得那辆车像喝醉了似的在路上连走了几个S形,勉强刹住了。幸亏这阵子路上没有车。
“怎么了,你还不下车?你不下我下!”梅雪仍不依不饶,抱着颅骨包装袋就要打车门。
卓越更加软下来,笑着连连奉承:“好,好,让你开还不行吗,比起驾车技术,我这小个子‘无人驾驶’哪比得上全警院的驾车女冠军!”
就在卓越走下车没回过神儿来的时候,梅雪已经坐在了驾驶座上,砰的一声关了车门,汽车本来没有熄火,怪叫一声,蹿了出去,箭一样开跑了。雾气中只留下一股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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