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盖(出书版) 作者:武和平-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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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了手,和女郎拉开了距离,并从口袋里掏着什么东西。这时灯光大亮,盛利娅发现他掏出的竟是一个手帕,正在抹去头上冒出的涔涔汗珠,不禁觉得对方有几分可爱。
“咱们去喝一杯,你不介意吧?”一曲终了,盛利娅以主人身份邀道。
“当然,非常感谢。”曲江河随即答道。少了拘束和戒备,他逐渐对这个有着异国风情的姑娘产生了一种朦胧的好感。
曲江河阅人无数,并非不解风月,但对盛利娅这样的女人还是第一次接触。对方通体散发出的青春健朗的活力,眼睛里藏有的那种勾魂摄魄的力童,可以把你久久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欲望召唤出来,通过一颦一笑传递一种含混而美妙的东西,使人不知不觉,难以抗拒。
他暗自告诫自己:如果一任情感信马由缰,自己就会忘了来这里的初衷,就会被自己点起的情欲之火烧掉。这一瞬间,他明显感到了自己从未有过的脆弱。
重回吧台,盛利娅示意服务生倒上两杯法国红葡萄酒,一杯递给曲江河。轻轻一碰,而后一饮而尽。曲江河注意到对方脸上腾起了红晕,但漆黑的眼睛里却分明含着几分令人捉摸不透的忧伤,分明是在用求助的神情凝视着自己,那模样更加楚楚动人。曲江河觉得到了该谈谈他所关心的话题了。没有想到,盛利娅却像猜透了他的心思一样首先开了口。
“那天你上船被挡了回去,我都知道。我没出面的原因,你应该理解。”她为他斟了酒,轻轻咬了一下嘴唇道,“可我断定你会坐在我面前的,这几天我都在等你。”
“是吗,为什么?”
“凭眼睛和内心。”
“谢谢,我的确想得到你的帮助。”
“你想了解些什么呢?”
“知道这艘船的一切。”
盛利娅没有马上回答,看得出来,她的内心在剧烈地矛盾着。曲江河在默默等待,期待地看着对方。
“曲局长,你能告诉我,世界上最大罪恶是什么吗?”盛利娅终于抬起头,紧盯着曲江河的嘴巴。
“是掩盖罪恶本身。”曲江河一字一顿地说道。
盛利娅浑身颤栗了一下。她没有想到,这个表面粗犷的男人,说话竟含有如此深刻的哲理。在海滩上,她就感到了他那种凛然的气质。以前也听说过这个铁血局长的传闻轶事,今晚近距离的接触,更加感到了这种来自内在的一种震撼。
她觉得他很像一堵墙、一座山。在他身上,有她需要的一种力量。她心灵深处的一岗大门在慢慢开启。她有一种冲动,想把内心的恐惧和有关大船的隐秘全部倾泻而出,但很快又抑制了自己。她本能地朝黑暗处看了看,那里似乎有一些看不见的眼睛。
曲江河捕捉着盛利娅表情的细微变化,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度。正当他要向对方说些什么的时候,吧台上的电话机却突然响起来了。
她飞快抓起了电话,继而像触电似的把听筒递了过来,不无惊诧地说:“怎么?是找你的电话!”
曲江河把听筒靠在耳边,是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曲局长,我是赵明亮,我想马上见到你,向你提供一个重要情况。”听筒那边的声音十分急迫。由于紧张,声音很大。
“你在哪里,怎么找你?”曲江河登时紧张起来。
“你现在就到鲸背崖的老营房去,我在营房后门等你,是关于大猇峪案件的事,情况很紧急。”
“我马上安排人和你见面,你留一下电话联系号码。”
“除了你,我谁都不相信。现在就来,越快越好。”
曲江河还要询问什么,电话已经挂断了,听筒里只剩下嘀嘀的忙音。
曲江河匆匆与盛利娅告辞,并很快给支队长薛驰挂了一个电话,而后驱车直奔老营房。
老营房是当年金岛驻军的防地,已废弃不用,离大船尚有一段距离。曲江河为赶时间,从斜插的一条辅路上驱车疾驶。海风很大,墨色的海空中一道闪光的裂隙划破了天地,隐隐的雷声自远至近滚滚而来,已经闻得到腥湿的雨气。凑着一道电火弧光,曲江河注意到前方有一台摇摇摆摆如醉汉的“摩的”。他放慢了车速,并且鸣了喇叭。
曲江河太熟悉眼前这种特殊车辆了,此车用摩托车改装,加了一副焊制的铁皮外壳,用作拉货载客。“摩的”车主多是残疾人,老百姓又称之为“拐的”。由于“拐的”影响交通畅通和市内观瞻,市政府曾下决心取缔,为此引起了“拐的”司机的上访。出于对弱势群体的照顾,政府不仅收回成命,而且要求交警对他们的管理也要网开一面。因此,曲江河没有立即超车,在再次鸣笛无效的情况下,使用了怪声警报器。
“拐的”司机终于听到了,侧身让在一边,可就在曲江河挂挡加速的时候,“拐的”车突然又折回主干道,曲江河急刹车,差一点使车头拐了个90度,他有些气恼,分析司机可能是喝酒了。但情况紧急不便纠缠,再次揿动警笛按钮,长鸣不停地在“拐的”左侧行驶。“拐的”再次避让,留出空间让曲江河超车,就在他加油提速的一刹那,“拐的”像失控了一样突然呈S形在路中央转了一圈,只听得一声沉闷的撞击声,那辆车已经翻滚在道旁,一个人影也随即被甩在路基的边沿。曲江河心中暗暗叫苦,急忙拉了手刹,下车来搀扶倒地的人。
司机一动不动地卧伏着,估计已经受了重伤,曲江河急忙把对方驮在背上向自己的车边走,一边腾出手用手机拨交通紧急救护122。就在这时,他猛觉得自己喉头一凉,紧接着就是一阵窒息,眼前一黑,四肢发软,手中的机子也脱落在地。原来背上的那人正用一根拐杖似的木棍横在自己的脖颈处,狠命用双臂向后拉动,口中咒骂不停。曲江河迅疾像弹簧似的一个后仰,缓解了颈部的压迫。就势一翻手腕攥住了那根棍子,将脖子先解脱出来,随即拧身一个下压式盘肘,泰山压顶似的向对方背部砸去。对方惨叫一声,已滚到路边,摔进了排水沟中。
直到这个时候,曲江河才看清现场的位置,这里正处在辅路与滨海大道的交叉口上,四周已经围满了人,几十台过往的车辆齐刷刷地射来雪亮的灯光,在灯光的照射中,只见哗哗的急雨已将刚才刹车和打斗的地方浇成了一摊积水。他心中暗暗叫苦,快步走到头一辆出租车前,出示了一下工作证大声喊:“我是警察,公安局副局长曲江河,你马上帮助我打电话,要122交通事故处理中心。”
人群中突然有人喊:“警察有什么了不起,公安局长就能仗势欺人了吗?”更多的路人则愤愤不平,有一个大嗓门的声音在叫着:“警察打人了!公安局长打伤残疾人了!”这一声音凄切响亮,带着很大煽惑性,在这茫茫旷野的雨夜中传出去很远。
那个令人生厌的《沧海商报》记者夏中天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也赶来凑热闹,他挤过人群相机对准曲江河,要求曲江河说明情况,并在现场一闪一闪地拍照,惹得曲江河大动肝火地吼道:“你他妈添什么乱,还不快下去把沟里人拉上来!”
就在曲江河、夏中天摸到公路排水沟的受伤者时,薛驰和七八个交警也赶来了,并且带来了交通事故勘察灯,在强烈的灯光下,只见沟边那个伤者满脸血污,头部被沟中的石块划破,还在汩汩流血,由于牙齿的脱落,口中还有血污。令人惊骇的是:那人的一条裤管竟是空的,紧接着,有人在附近找到了一条特制的木腿,原来是那人身上的一条义肢。
几十个出租车司机围住了曲江河他们,质问声和斥骂声不绝于耳,有人声称,如果这件事得不到公正处理,他们将作为目击证人到市委和法院上访。夏中天更是忙碌地穿梭于人群之间,手持微型录音机作采访。滂沱凄冷的大雨把地面上所有的痕迹冲刷得一干二净,曲江河浑身透湿,渗进嘴里的雨水混合着刚才厮斗的汗水又苦又咸,被重创的腰部在冷雨的刺激下钻心地疼痛,透过眼前雨幕中的幢幢黑影,他愈加觉得这暗夜中包孕着的阴谋,恨透了那个诱他前来的赵明亮。此时,说不定他正躲在暗处偷着乐呢。
到了市人民医院,曲江河才知道“拐的”司机名宁叫罗海,原是四川到这里淘金的民工,在一次爆破时炸断了右腿,成了残疾人,以后就开“拐的”谋生。
急救室内昏迷中的罗海需要输血,血型与曲江河相同,都是AB型,他毫不犹豫地挽起了袖子,不管薛驰他们如何劝阻,200CC鲜血还是输进了伤者的体内。不多时,伤者的妻子也赶到了医院,她叫陈春凤,也是出租车司机,当她一眼瞥见救护室病床上闭着双眼的罗海,立刻爆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当知道曲江河就是那个致伤她丈夫的公安局长时,竟像发疯的母兽一样扑过来,梅雪等人拦挡不及,曲江河脸上已被她抓破了一道长长的指甲印痕。
曲江河打电话给晋川副政委,让他赶到医院处理善后,因为作为当事人他需要回避。同时,他让市局指挥中心向市委政法委和公安厅的值班领导报告了事件的经过。
在曲江河感到身心倶疲的时候,省公安厅警务督察总队长严鸽赶到了医院。见面就一阵痛斥:“曲江河,你真英雄啊,英雄到能把一个残疾人打得遍体鳞伤!”严鸽清秀的脸庞涨得通红,运动式的短发随着飞快的话语抖动着,合体警服衬出她娇小匀称的身材,丰满的胸脯也因抱怨不停地起伏。听到助手走进来的声音,她才放缓了语调。
“珍惜警察的荣誉胜过爱护自己的生命,我记得这些都是你讲的话吧,你怎么就不能改掉单枪匹马往一线冲的老毛病呢?”
曲江河面无表情,无动于衷,冷冷地道:“严鸽同志,当督察的不光要对着我们警察的后脊梁,还要站在警察的前面,保护警察的权益。我请你彻底调查一下事情的真相。”
严鸽注意到,曲江河脸上的抓痕和脖子上明显的淤肿,她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但语气并没有缓和。
“当然要查清,首先是你本人的配合!”
室内有很长一段的时间陷入了沉默。
严鸽把本来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曲江河啊,你想到没有,你这一拳值得吗?这一拳打掉的是自己的前途命运和即将下达的公安局长的任命,打掉的是能够在一方实现治警理念的理想。这些话她已不能再说,她很想安慰对方,但却没有更适当的话语。
从严鸽的话语里,曲江河还得知:罗海的妻子陈春凤已准备将他告上法庭,并且请了律师。省公安厅已和市委沟通,待此事调查处理之后,再决定对他的使用。
曲江河通宵未眠。天还未亮,他就打电话给指挥中心,通知早上8点钟召开局长办公会,专门听取大猇峪案件和邱社会的入警情况。不到7点钟,他就提前一个人坐在了会议室。
曲江河非常明白自己的处境,他又重蹈了老局长孙加强的覆辙:按自己的初衷,是要通过抓邱社会,牵出他幕后的那张网。没有想到刚揪动一根网绳,就像捅了蜂窝一样被咬得遍体鳞伤。准确地讲,这种失败已由他个人波及到整体,连带着沧海市公安局都将卷入一场政治危机。公安局长在法庭上当被告,这将成为沧海的头条新闻,不仅自己一把手的位置要泡汤,就连大猇峪案件也将重新搁浅。
曲江河落到如此境地,并非自今日始。按他的资历与能力,早就该就任公安局长,这都怪他不合时宜。他为人过于自信,认死理,爱较真儿,特别是在上级眼里,他似乎老有提不完的意见,发不完的牢骚。长期没有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