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侠虹-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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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纯稍稍息怒,哼了一声,再狠狠瞪了苏探晴一眼,背过身去。
苏探晴又轻声道:“我们既是一路同行,便须得同舟共济,互相信任。不然只怕谁也不能由金陵全身而退。”
林纯幽幽道:“你既然知道这个道理,为何又要平地生波惹我不快?到底如何你才能信任我?”
苏探晴叹一口气:“我并非不信任林姑娘,只是心头有许多疑问,想听你解释一二。”
林纯转过身来:“好,你有什么疑虑尽管说出来吧,莫要吞吞吐吐,倒似我欠了你什么一般。”她余怒未消,轻咬嘴唇冷笑:“本以为苏公子乃是一个为友仗义不惜两肋插刀的好汉子,谁知你竟会相信那些江湖上的无稽之谈,真是让我失望。”
苏探晴被林纯说得面上挂不住,连咳几声,讪讪道:“那些江湖传言我本不放在心上,只是我初到洛阳城那夜因追赶一位蒙面人无意间闯至敛眉居,当时敛眉夫人便请我带一个人同去金陵,后来才知道她所说的人竟然是你。而你隔天便来找我算帐,可见并不想离开洛阳城,所以我才做如此推想……”
林纯奇道:“可我却听段虚寸说让我同去金陵是你的主意啊。”随即恍然大悟:“哼,段虚寸这个狗头军师从来对我不怀好意,我在京师学艺时,他便常常借着义父的名头去找我,尽说些风言风语,烦也烦死了。”
苏探晴想到段虚寸得知要派林纯去金陵时,果然是反应激烈,大违他平日看似冲和的性子,原来其中竟有这等缘故。心想这确也怪不得段虚寸,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就连自己不也在林纯的冰姿雪艳下心神紊乱、意动情迷,只得暗暗苦笑,又趁机问道:“听那汉水渡口边的铁衣人说你的武功传自公孙一脉的织女针法,你又曾在京师学艺,莫非真是公孙映雪的弟子?”
林纯知道瞒不过苏探晴,点头承认:“不错,公孙映雪对我虽无师徒名份,却有师徒之实。当年义父于乱军中收养我后便将我送去京师,习得了公孙氏的不传之绝学,直到两年前我艺成后,方来到洛阳相帮义父。这可是我师门的秘密,你莫要对人说。”
那公孙映雪乃是初唐公孙大娘的后人,公孙大娘据说身怀绝世剑法,连诗圣杜甫亦留下“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的名句,但经过千年后,昔日的公孙剑法大多都已失传,再无当年“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之效,反被江湖中讥笑为花拳绣腿。公孙映雪虽身为女流,却是性格刚烈果敢,绝不输于须眉,更是凭着她绝世天资,依照女子劲力不足、变化灵巧的特点,将公孙剑法藏芜存精,化繁为简,演变出一套织女针法,一时名震江湖,成为一代宗师。不过据闻公孙映雪容貌丑陋,性如男儿,是以虽在江湖上名声不弱,却始终难觅到如意郎君,后来公孙映雪耐不住江湖上的流言蜚语,三十年前索性退隐武林投入王室,在皇宫中专事教诲宫女礼仪,而她的织女针法亦是仅存其名,再也不现江湖,除了一些武林前辈外,再也无人见过这一套暗合天机的织女针法。
苏探晴了然:怪不得林纯自一年前出道以来名头虽响遍武林,却是人人只知其巧情针法绵密灵动、轻巧跳脱,既有行云流水的挥洒,亦含繁复落英缤纷的繁复,却是谁也不知其师从何门,原来竟是得于公孙映雪的亲授。而林纯将此事毫无保留地告诉他,当是十分信任自己,心中涌上一种分享她秘密的快乐,不禁惭愧于对她的怀疑:“林姑娘敬请放心,我绝不会对人说起。”
林纯见苏探晴一付惶惑的样子,板着的脸上犹若雨后初晴般嫣然乍放:“嘻嘻,量你也不敢乱嚼舌头。”两人相视一笑,略释前嫌。
苏探晴回想当时与敛眉夫人的对话,沉声道:“对了,起初我并不想答应敛眉夫人,便推说自己一向独来独往惯了,不愿与人同行。但她却说你只是想趁此机会离开洛阳城,绝不会坏我大事。”
林纯微微一怔,叹了口气:“我确是曾无意间对夫人说起过想离开洛阳的念头,没想到她果然放在心上。唉,来到洛阳城中这两年,义父总是诸事缠身,也只有夫人对我最好。”
苏探晴大感惊讶,听林纯语出自然,毫无假装,这才确信自己对她与擎风侯夫妇间的猜想全然错误,暗骂自己一句,又问道:“既然敛眉夫人所说是实,你好端端地为何想要离开洛阳?”
林纯哼道:“这是个秘密。”
苏探晴心中思索,随口道:“愿闻其详?”
林纯白他一眼:“既然是秘密,你还追问什么?”
苏探晴笑道:“反正我已经知道了你师门的秘密,再多知道一些也无妨。
林纯脸上一红,一跺脚:“你这个家伙怎么贪心不足?这秘密就连夫人也仅仅知道一点点,我偏偏不告诉你,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苏探晴见林纯此刻浑像一个撒娇的小女孩,与平日的英气毕露大不相同,有心多看看她着急的模样,更是不依不饶:“你刚刚才说知无不言,现在却推说有什么秘密,你叫我如何相信你?”
林纯眉尖一挑:“好,我告诉你。我虽然身为摇陵堂舞宵庄主,却不喜欢这些江湖上的打打杀杀,早就想离开洛阳,寻个清静的地方过些平凡的生活,你可满意了么?”
苏探晴道:“奇怪,你既然有想离开洛阳的念头,为何一听到要与我同去金陵的消息,却又来找我‘算帐’?”
林纯鼻子里哼一声:“我一时高兴变了念头,不行么?何况这本就不关你的事。”
苏探晴微微一笑:“你明明是找我算帐,却又说不关我的事,简直自相矛盾?若是不告诉其中缘故,我岂不是大大冤枉了么?也罢,反正你现在已经离开洛阳,不如就此分道扬镳,我去我的金陵城,你自去过你海阔天空的平凡生活,如此可好?”他口才本好,只因对林纯怀有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方才口笨舌拙。此刻既知林纯与擎风侯并无江湖传言之事,芥蒂全消,顿时善辨如流,把林纯问得张口结舌,半天答不上话来。
林纯忍不住告饶:“苏大哥莫要问了,我确实曾想过离开洛阳,但后来又改变了主意,只因……只因……”她面上泛起红晕,说到最后已是声如蚊蚋,细不可闻。
苏探晴听到这一声“大哥“,再看到林纯面红耳赤的样子,心头一荡,故意调侃道:“我明白了,原来林姑娘是想离开洛阳城去与意中人相会。”他话音才落,却见林纯猛然浑身一震,扬眉看他一眼后复又低下头去。苏探晴心头如遭重捶,顿时明白自己无意间竟然猜出了真相:林纯之所以想离开洛阳,确是因为她想离开这血腥的江湖生活,去与她的意中人过一种平淡的生活!
林纯面色恢复平静:“你放心,日后我是否还会回到洛阳并不要紧,总而言之我必会报答义父的大恩,先帮你杀了郭宜秋。”
苏探晴乍闻林纯心有所属,情绪大坏,忍不住恨声道:“你当擎风侯真是想让我去杀郭宜秋么?依我看他必是另有奇兵,否则怎么会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交予我这个外人。”
“你莫要找这些拖词,我看只怕是你根本就没有杀郭宜秋之心吧。”林纯眼中寒光一闪,冷然道:“我知道炎阳道在江湖上以侠道盟会自居,‘白发青灯’郭宜秋更是口碑甚好,像你们这些人自命侠义、一心妄想替天行道的人岂会真心实意替义父做事?”
苏探晴闻言一愣。他虽身为冷血无情的杀手,对黑白两道皆不卖帐,但毕竟少年时读过许多圣贤之书,深明善恶之分,纵是对炎阳道与郭宜秋并无特别好感,心里总是难以接受替恶名昭著的摇陵堂铲除强敌,加上那夜在移风馆听司马小狂一番话后,更是心底犹豫难决。何况擎风侯是顾凌云杀父仇敌,于情于理都不愿意受擎风侯的摆布,只不过顾凌云身陷敌手,方才不得不从权为之,至于对去金陵后如何行事全无半分头绪,只想见机从事,找出两全其美之法。如今被林纯一语道破机心,顿时不知如何回答。定定神勉强分辨道:“纵是行事有违侠义之道,为了我的好兄弟,也只好不管不顾了。”
林纯一撇嘴:“我才不管什么侠义不侠义,我只知道谁对我好,我便会用一切力量报答。”
苏探晴叹道:“似你这等不分是非,徒逞一时之快,日后亦定会被人痛骂,又岂应是我辈所为?”
林纯冷笑:“我不过一个小女子,只做我觉得应该做的事情,才不管什么身后留名,百世流芳。就算是非不分,却比你们这些顾头顾尾的大丈夫痛快百倍。”
苏探晴听得心头一震,虽觉得林纯有些强辞夺理,其中道理大可商榷,一时却也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试想人生不过区区百年,又何必缚手缚脚,非要遵循什么礼法道义,还不如痛痛快快活过一次便已足够!
要知善恶原在一念之间,苏探晴的师父杯承丈本就是亦正亦邪的人物,耳闻目染之下,又经过这几年收银买命的杀手生涯,此刻再经林纯这几句话引导,终令苏探晴渐入魔道。但他天性极有正义感,自幼更是熟读那些圣贤之典,在潜意识中明知有些事绝不可为,一时心中天人交战,只觉心头如被火炙,燥热难当,一腔热血似要喷薄而出,刹时只想脱下衣衫,在这寒风中忘形奔跑,以解渐胜之心魔……
林纯看苏探晴双目呆滞,似痴似狂,不由微有些害怕,上前几步轻轻拉住他的手一摇,却不见有任何反应。
她却不知这一摇差些便闯了大祸。原来大凡习武之人,越是武技高深,越讲究修心养性,这等心智交战乃是每个武人都要经历的重要一关,对善恶观念的把握亦是正邪之间的差别所在。苏探晴本就是性情中人,练习的又是最重心智的濯泉指法,遇到此种情况更是凶险,若是稍有差迟,轻则坠入魔道,重则走火入魔,甚至有性命之碍。
正在这危急的关头,苏探晴眼中忽见远处有红光一闪,怦怦狂跳的心脏蓦然一静,长长吐出一口气来,总算勉强逃过一劫。
红灯又闪了几下,林纯亦有发觉,以手相指:“那是什么?”
苏探晴才感应到林纯一双柔软细嫩的纤纤玉手正握在自己掌中,心情又是一阵激荡。他只怕心魔再起,连忙一把甩开林纯的手,跃身而起:“你先留在这里,我过去察看一下。”不等林纯回答,头也不回地朝闪灯的方向狂奔而去。
时未寒武侠作品集剑气侠虹第十五章 巧闻秘谋计始出
苏探晴一口气奔出近半里,方才停下步来,始觉心魔渐消,擦去一把冷汗,暗道好险。
四周一片漆黑,那闪动的红灯亦再无声息。或是因为知道了林纯另有意中人的缘故,苏探晴一时不愿回去面对她,借着微明的月光,分辨出前方乃是一个山谷,一面信步朝前走去,一面在心中盘算若是去了金陵后又该何去何从,不由心乱如麻……
毫无目的地走了约一柱香的时间,刚刚到达那谷口,忽听到前方谷内隐隐传来低低说话声。苏探晴心神一凛,这才醒起那闪烁红灯应该是江湖上相约见面的暗号,不由生出好奇,不知是什么人深夜里相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