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侠虹-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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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红袖垂下头不发一言,她面色惨淡,口唇间全无一点血色,十分不同寻常。
一声轻笑从门口传来:“苏公子出使炎阳道,淡莲谷有失远迎,真是多有得罪了……”一人踏入房内,只见她面蒙轻纱,隐约可见口鼻间还包着白布。竟是在振武大会上身受重伤的柳淡莲。此刻她行动如常,哪还有半分重伤的模样。
苏探晴听柳淡莲叫破自己的身份,心知不妙,强吸一口气欲做最后一博,但真力才提至胸腹,一道戾气蓦然直撞脑中,痛得他眼冒金星,无力为继。
柳淡莲大笑:“我要提醒苏公子一句,中了这‘失魂盅’的人若是再妄动真力,神虫遁体而走只怕会大大不妙……”话音未落,驭风麟忽然闪电般一跃而起,张口朝她咬去。
柳淡莲怒道:“你这小畜生作死么?”伸手去拿却捉个空,刀光一闪劈向驭风麟。
苏探晴叫道:“小风快跑。”驭风麟识得厉害,在空中一个转折欲要避开柳淡莲的长刀,但柳淡莲武功何等厉害,驭风麟纵是行动迅捷,仍被她刀气劈中,一声尖叫,从窗口一闪而没。
苏探晴趁柳淡莲失神一刹,拼起余力伸指朝她点去,梅红梅手腕一抖,铃声大作,听在苏探晴耳中竟如捶重鼓,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犹听到柳淡莲轻声道:“苏公子不是要去金陵见郭护法么,便由我送你一程吧。”就此失去了知觉。
苏探晴恍惚间如同坠入了一场梦魇,身体轻飘飘地无从着力,眼皮沉重无法张开,感觉就像是在一条船中于波涛中起伏不休,这般昏昏沉沉不知晕迷了多久,无数记忆的片段从脑中滑过:少年与顾凌云的相识,跟着师父杯承丈日复一日的练功,独自在月夜下吹着笛子,凛冽剑光刺入敌人胸膛……许多人面在眼前不停浮现,霸气凌人的擎风侯,狡猾奸诈的铁湔,敦儒宽厚的俞千山,豪气冲天的陈问风……最后脑海中闪现出林纯那张美丽的脸庞,苏探晴蓦然惊醒,想到林纯已落入敌手,拼力一挣,终于张开了眼睛。
眼前却是漆黑一片,原来被一块黑布蒙住不能视物,他本以为对方定会点自己的穴道,或是用牛筋绑牢,谁知全身上外除那块黑布外再无别的束缚,只是浑身乏力,纵无绑缚亦难行动。感觉身下轻轻晃动着,果然是在一条船上。
正想伸手取下蒙着的黑布,身边有人轻轻拉住他:“苏公子终于醒了。你先不要解下黑布,若是乍然见光,恐有失明之虞。”乃是梅红袖的声音。
苏探晴听梅红袖说得严重,倒真不敢贸然解下黑布。感应到屋中除了梅红袖的呼吸外再无他人,鼻中更闻到满屋薰香中夹杂着一股血腥味,心头不由一沉。他最担心林纯的安全,柳淡莲身为炎阳道中护法,对摇陵堂中关键人物十分熟悉,多半是因为林纯在振武大会展露武功,所以被她认出了身份。柳淡莲执意为洪狂报仇,对摇陵堂恨之入骨,可莫要一怒之下杀了林纯,连忙问道:“林姑娘呢?”这一开口才发觉得自己声音又细又哑,就似是大病一场后的虚弱,满口亦是一股血腥味,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梅红袖似是匆匆收拾着什么东西,随口道:“苏公子不用担心,林姑娘一切安好,现在另一间屋子里,由谷主陪着她说话……”
苏探晴心想林纯不知会受柳淡莲什么折辱,何谈得上一切安好?不过落入敌手也由不得她,好在尚留得性命。冷冷向梅红袖问道:“淡莲谷将我们擒来有何目的?”
梅红袖道:“摇陵堂传令天下派苏公子做使者去金陵见郭护法,谷主怕你们路上再生枝节,便由淡莲谷护送一程。”
苏探晴讥讽道:“如此工于心计的护送,小弟平生仅见。”
梅红袖肃声道:“苏公子请放心,小妹可保证到金陵之前你与林姑娘绝无性命之忧……”忽听到苏探晴腹中咕咕一响,笑道:“你定是饿了,可要吃些东西么?”
苏探晴头疼欲裂,口干舌燥,腹中更是饥饿难忍,心想纵是一日不食不饮也不会饿得如此厉害,难道自己这一昏迷过了好几日么?想到自己与林纯就是因为梅红袖才被擒,她虽说得客气,谁知背地里打着什么主意?哼了一声,不答她的问话。暗地运气一试,丹田中空空荡荡并无半分内力,这才知道为何对方不点自己穴道,竟已被散去一身真气!
梅红袖感应到苏探晴凝气,低声道:“苏公子不必着急,中盅后会散去全身内力,待十日后便会自动恢复,且不会留下任何后患。”
苏探晴心道既然已中盅岂会没有后患。却觉得似还隐有一丝内力并未化去。假装头昏未复,暗中缓缓集结内力,伺机一博。
梅红袖见苏探晴不语,幽幽叹了口气,自顾自地道:“我去给苏公子拿些点心来。”转身出房去。
苏探晴得此空隙,全力运气,谁知那丝真气只是在体内游移不定,若有若无,极难凝结,屡试无功后只好作罢。他神智逐渐清明,依稀记得柳淡莲曾说过“失魂盅”的名字。想到师父曾告诉自己,在滇南苗疆一带有个天阴教,教中只收苗、傣、瑶、白等各异族,信奉蛇神,教徒多善驱使蛇蝎等毒物,加上行迹一向诡秘,极少涉足中原,所以被江湖中人视为邪教。而天阴教中最可怕的武器便是他们的盅术!
盅术种类极多,制法各异,其中最厉害的当属金蚕盅,那是将剧毒的蛇、蝎、毒蜘蛛、蟾蜍、蜈蚣等毒虫放于一只小罐中,罐口封严,任毒虫在盅中相斗最后仅余一只,再以随身一件物体放于罐中与毒虫日夜相处,以血肉哺养,并辅以香薰、蜡浇等法将毒素逼出,过得数年后母虫死去,余下的残灰中便藏有细如粉末的盅虫。盅虫认主,不得主人命令绝不会擅自攻击。到时只要把那物体交给别人,盅虫便会附体而至。盅虫本身并无毒,入体后循着血流潜藏颅内,平日并无异常,若是听到主人摇铃或鸣哨的信号便会发作,令人狂性大发,如颠如痴,受尽折磨而死。某些用盅高明之人甚至可以用盅虫控制对方的行动……
盅术虽然制法极其复杂,但因其无色无味,本身又无毒,极难防范。苏探晴对盅术知之不多,虽然除了身体虚弱外似乎并无大碍,但一想到或许有只肉眼难辨的虫子在体内钻来钻去,顿觉毛骨悚然。顾名思义,这“失魂盅”多半是控制心智为主,若是行同僵尸不得不听命于柳淡莲,岂不是生不如死?想到这里,心中痛悔从一开始只将铁湔视为大敌,却根本未将堂堂炎阳道护法柳淡莲放在心上,一念轻敌方遭此祸。
正胡思乱想间,听得房门一响,梅红袖进得屋来,到他身边柔声道:“苏公子眼睛不便,小妹喂你吃些东西可好?”
苏探晴缓缓道:“梅姑娘不但身为淡莲谷‘莲花九剑’之首,竟然还懂得苗人驱盅之法。真是失敬。不过凭淡莲谷的实力,要擒住我们易如反掌,又何需用上这等邪术?”
梅红袖听出苏探晴语含讥讽,却只是低声道:“小妹迫于谷主之命,亦是无可奈何,苏公子日后必会明白小妹的一番苦心。”
苏探晴冷笑:“原来梅姑娘给小弟下盅莫非竟还存着什么好心么?恕小弟不识抬举。”
梅红袖一叹不语,将一块点心递到苏探晴嘴边:“你几日不进水米,先吃些东西吧。”
苏探晴恼恨于她,并不伸手去接:“如今在什么地方?”
梅红袖答道:“我们今早在武昌上船,现在沿江东下,已过了鄂州,还有五日的船程便可到金陵。”
苏探晴愕然,他与林纯在隆中被擒,由隆中南下至武昌至少也要二三日的路程,难道自己竟已昏迷了这么久?
梅红袖笑道:“苏公子不必害怕,神虫入体都会令人昏睡数日,但只要主人日后不发令驱使神虫,一切行动均与平时无异。”
苏探晴知道梅红袖口中的“神虫”便是盅虫,证实自己体内果然藏有这可怕的异物,心头大恨:“看来小弟日后必须对姑娘言听计从了。”
梅红袖柔声道:“苏公子可是怪小妹对你使了手段?”
苏探晴道:“小弟一时不察,岂敢怪责梅姑娘。不过那两杯酒我只是诈饮,并未喝下肚,为何还是中了招?”
梅红袖惊讶道:“原来苏公子对小妹早有提防?其实那杯酒中并无毒,神虫却附在杯壁,只需与皮肤相触,即可钻体而入。”
苏探晴听得目瞪口呆,想不到盅术神奇至斯,苦笑道:“不过是略一沾唇便令人昏睡三日,这恐怕是小弟平生所遇最烈性的酒了。”也亏他此刻还有调侃之心。他对武林中闻之色变的盅术十分好奇,又问道:“梅姑娘为何不将那‘神虫’直接下在银锁上?而偏偏要借敬酒之机下盅,岂不是多此一举?”
梅红袖也不隐瞒:“下盅过程极其复杂,直接着手并无效用,须得有‘媒引’相助。那把银锁本就是我自小携带的物品,炼盅时放入神器中日夜与神虫相处,便成了‘媒引’,直到被他人再触碰后,神虫才会附体不散。”
苏探晴忙不迭从怀中取出那把银锁,递给梅红袖:“此物既是梅姑娘所有,如今便物归原主吧。”
梅红袖淡淡道:“自我出生以来,这把银锁从未触过外人之手,不过神虫附身后它已然无用,我是不要了。”苏探晴一愣,听梅红袖的语气这把银锁乃是她十分看重之物,不知为何又不要了,手伸在空中不知如何是好。
梅红袖冷然道:“苏公子若是嫌弃,便是扔了也无妨。”
其实苏探晴本欲抛掷银锁,但不知为何直觉梅红袖对自己并无恶意,不愿太过拂她面子,把银锁重新收于怀中,苦笑道:“这一把小小的银锁却令我与林姑娘失手被擒,说出来绝不会有人相信。”
梅红袖见苏探晴并不丢弃银锁,略显开怀。微笑道:“小妹令苏公子栽个大跟斗已属侥幸,林姑娘之事可不敢居功。”
苏探晴奇道:“林姑娘难道不是你下得手么?”
梅红袖道:“谷主在振武大会上已暗中给林姑娘下了‘忘忧散’,我送来的酒菜中混有‘洛丝花粉’的香味,这二种药物本身并无毒,但二者合一却有极强的催眠之力。”
苏探晴恍然大悟,怪不得那酒菜中有一种淡淡的花香味,而自己与林纯的症状亦是截然不同,如此手法匪夷所思,实难提防。而柳淡莲在振武大会早早看出林纯的身份,却不当堂揭破,只是趁与林纯牵手之机暗中布下药物,再提前派人在客栈埋伏,这般隐忍到底是为什么?若仅仅是为了“护送”,何必如此工于心计?
正疑惑间,梅红袖忽喷了一口气在苏探晴面上,她口中不知含着什么药物,苏探晴只闻到一股薰香味,更有她唇中一股清芬气息,心中大骇:“你做什么?”
梅红袖却不答,纤细的手指在苏探晴太阳穴上轻揉数下,苏探晴只觉她手法古怪,绝非普通按穴手法,双眼本是一片漆黑,此刻更是不由自主流下泪来,不过原本昏沉的脑中神智一爽,极是舒畅。梅红袖解开蒙在他面上的黑布,喜道:“看来苏公子体质不错。神虫初入体内一般人都会觉得不适,有时甚至会有性命之虞,苏公子却是全然无碍。”
苏探晴虽是眼中泪流不止,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