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医卫(全本)-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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孰料族长何老头把住滑竿不让走:“张父母,我们信得过你,可谁知道别的人会不会弄鬼?要解剖,就在这儿,大家伙儿看着才没得弊病。”
说着,他还直瞅秦林,简直就是明说怀疑秦林要弄虚作假。
张公鱼无可奈何,只好令衙役们去南市取了些竹席、草席,几根杆子一架,草席子一撘,就在街边上搭了座凉棚,把尸体移到凉棚内解剖。
在场众人敬佩、畏惧或者惊疑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秦林身上,只见他抄起长衫下摆往腰里一扎,雄赳赳气昂昂大步流星走进了草棚,真是义无反顾,那种昂然自若、正气凛然的神情实在难描难画。
张公鱼见状击节赞道:“好一个为报师恩锐身赴难的秦木槿!孔曰成仁,孟曰取义,秦木槿今日杀身成仁,舍生取义,当年杨忠愍公继盛弹劾奸相严嵩,绑缚京师西市,想来和今天的情形差不多吧!”
秦林一个趔趄,差点儿栽了个嘴啃泥,心说自己表演用力过度了,回头甩给张公鱼一记幽怨的眼神:大哥,我还没死呢……
百姓们却是叫起好来,尤其是城中的泼皮混混最佩服胆大有担当的好汉,秦林不怕流配三千里、敢解剖死人,他们就佩服得紧,也就叫得最起劲。
就连何家村的乡亲们,也敬佩秦林为了替师门脱罪,敢冒这么大的风险,起初嘴里不干不净乱骂的一群后生,此时已经闭上了嘴巴。
青黛更不消说了,两只水汪汪的眼睛红肿得像桃儿一样,也许是秦林最后说的那几句话,她总觉得这呆瓜师弟是为了自己才去做这件傻事的,少女芳心百结、愁肠千转:“呆子,就叫你一句秦哥哥,值得么?”
不料秦林刚进草棚又走了出来,青黛只当他有什么新发现,心都提到喉咙口了。
“这个,谁有快刀,借一把?”秦林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噗……全场吐血。
衙役的腰刀是破铜烂铁,自己都不好意思拿出来,倒是锦衣卫的绣春刀不错,好几个校尉争先恐后:“用我的,昨天刚磨过!”“用我的,是缅钢打得好刀!”
“干什么,老子还没有发话,你们成何体统!?”石韦一声怒喝,几名校尉浑身巨震,只好讪笑着退了回去。
石韦洋洋得意的把手下这群兄弟们瞪了几眼,大胡子都快翘到天上了,忽然朝秦林把腰一呵,双手将佩刀奉上:“秦兄弟,用我的刀,比那群兔崽子的好!”
我靠!锦衣校尉们再次吐血晕倒。
秦林却摆了摆手,苦笑道:“这刀还是太长太大,有没有小号的?”
这年月除了菜刀就是战刀,又要锋利又要小的刀还真不好找,毕竟州县范围内几十年都不一定能出需要解剖尸体的案子呀。
还是陆远志灵机一动:“秦哥,我家里有解猪用的剔骨尖刀,捡最小号的给你行吗?”
杀猪刀?这次轮到秦林快晕了,没办法也只好让他去拿。
胖子跑得倒不慢,宛如皮球一般从街上滚去又滚来,片刻已把最小号的剔骨尖刀取来。
秦林看看这刀虽没有手术刀趁手,倒也能将就,便拿着进了草棚。
张公鱼、石韦、李时珍、何老头等人鱼贯而入,这小小草棚地方不宽,连知州大老爷和锦衣百户都没有座位,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们心甘情愿贴墙站着。
草棚外更是人山人海,若不是衙役和锦衣校尉们竭尽全力弹压,只怕草棚早就被挤成了一堆茅草。
李时珍和李建方、庞宪也进了草棚,他本不愿秦林冒险解剖尸体,可事到如今也没法退步了。
思忖片刻,李时珍在秦林耳边低声道:“以老夫的经验,死者病因实在心肺之间。”
秦林点点头,李时珍的判断很准确。
他拿起了剔骨刀。
雪亮的剔骨刀执在手中,修长有力的手指以最合适的角度握住刀柄,刀冰冷的温度传入掌心,秦林立刻沉浸于某种奇异的状态,眼睛里爆发出奇异的光彩,比解剖刀还要锋利的目光审视着尸体,思想冷静而精确,计算、思索,秦林在这瞬间变成了一台精密的机器。
“让我们来看看死者真正的死因吧!”
秦林头一刀落下的位置是尸体的左胸,锋利的刀尖从死者苍白的皮肤上竖着划过,一道暗红色的刀口,左右再横拉,手法利落无比,刀尖轻挑,伸手扯住刀口处的肌体往旁边一揭,人体组织层便赫然呈现:苍白的皮肤,淡黄色的脂肪层,暗红的肌肉,最下面一根根的肋骨,历历在目。
同时,尸身上特有的臭味,也越发浓烈,草棚中腥气直扑,众人纷纷掩鼻。
石韦皱起了眉头,一刀两断人头落地的场面他也见得不少了,可像这样精雕细琢的把尸首剖开,直面死亡的真相,瞧着仍然心头打鼓。
张公鱼面色如土,半点官威也没了,身子噗噗直抖,乌纱帽两边的翅儿好像蜻蜓翅膀似的扇得噗拉拉直响,本来仵作验尸的时候地方官是可以喝着茶在外边等的,可他自己充大头钻了进来,现在想逃出去又怕丢面子,反而进退两难。
“有锯子吗?”秦林指了指肋骨,“要把它锯开,才能取肺出来看。”
好在医馆小锯子,很快取了来。
秦林蹲在尸体旁边,手拿锯子锯那肋骨,吱嘎吱嘎的声响有如钢针刺激着人们的耳膜,每拉一下锯子都带起纷飞的碎骨渣和细碎的肉,偏生这家伙满手污血一丝不苟的拉锯,嘴角还隐约带着笑容,情景实在诡异到了极处。
时值盛夏,草棚中却比严冬还要森寒,人们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就连石韦、牛大力这两个素来胆大的人也面色发白。
哇呕……张公鱼忍不住呕了起来,这种比恐怖片还要可怕的场面,终于让三甲进士出身的大老爷抵受不住了。
秦林笑道:“夏天热得很,张父母想是中暑了,这草棚中尸臭难闻,还是请到外边寻个荫凉处好生休息吧。”
张公鱼好生感激秦林,是中暑而不是害怕,面子就下得来了,一边往门外退,一边道:“是、是,本官头晕得很,想是来的路上被太阳晒狠了,那轿子里简直像蒸笼……”
“天真热,我们都有点中暑啊……”牛大力、崔捕头、刑房司吏等人全都打着哈哈,争先恐后地逃出了草棚。
第041章 肺栓塞
仍旧留在草棚里面的,只剩下了常年浸淫医学的李家师徒三人,刀头舔血胆量极大的锦衣百户石韦,面色煞白还要强行支撑的何老头与何二郎,不怕死人的州衙焦仵作,以及,咧着嘴看得饶有兴致的陆远志。
秦林把锯子一扬:“胖子,没看出来你胆儿挺肥啊?”
陆远志一张胖脸憨厚地笑着:“从小看我爹杀猪剖猪,都习惯了。”
秦林一头黑线,照你这么说我成杀猪匠了?忽然心头一动,招呼陆远志来打个下手。
果然陆远志有一定的解剖经验,在他帮助下秦林很快就把肋骨锯断了几根,把死者的肺从胸腔里掏了出来。
这时候也没有橡胶手套,秦林只好用手直接抓着肺脏,湿答答、滑腻腻的拿在手上,递给众人看。
“诸位请看看……”秦林把肺脏凑到何二郎面前,“看清楚了,这肺脏已经肿胀积水了,分明是肺栓塞的症状,你爹根本就不是吃药死的。”
何二郎哪里敢看?一张脸转来转去,两条腿抖得和软面条似的,偏偏秦林促狭,他脑袋转到右边,就抓着肺脏凑到右边,他哭丧着脸转到左边,秦林又把肺脏凑到他鼻子底下,甚至差点儿不小心贴到脸上去了。
可怜的何二郎只觉胯下一热,裤子就打湿了老大一片。
“看清楚了吧?”秦林又拿给何老头看,“刚取出来的,我可没有动过手脚哦!”
何老头脸都发青了,一只手捂着鼻子,另一只手乱摇:“相信,绝对相信,不用验看了。”
秦林哈哈一笑,把肺脏放到白瓷盘子里。
众人尽皆侧目,只有李时珍睁大了眼睛看那水肿的肺,自言自语道:“常有骨伤病人死于胸肺积郁,所以要开活血化瘀之药以化解,不过老夫今天才看见原来肺里真是一包积水,可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李时珍一代药王,但中医在解剖学上不发达,古代的王法制度也不允许随意解剖人体,他当然没见过从死人胸腔里掏出来的肺。
作为秦林却很清楚这是肺栓塞的典型症状……人们通常认为法医仅限于在命案现场寻找犯罪的蛛丝马迹,殊不知对医疗事故进行司法鉴定也是法医的工作范围呢!
人体在腿骨受伤、久卧病床的时候,下肢静脉部位易形成血栓,久而久之血栓脱落之后便在血管中游移,通过血液循环来到肺动脉,把肺动脉堵住形成栓塞,肺功能受损,大约有三分之一的病患会窒息而死,是一种死亡率相当高的疾病。
病人因为呼吸困难,动脉含氧量不足,会在皮肤上形成紫绀,所以这具尸首面色青紫看上去类似于勒死,仵作第一步就要检查颈部有没有缢痕。
“诸位,请看仔细!”秦林特意打了招呼,随即就在瓷盘上,用锋利的刀尖把肺脏剖开,在大动脉血管里寻找。
“找到了!”秦林长出了口气,在他剖开的一段大动脉血管内壁,分明有粉红色的附着物。
就是它堵住了动脉血管,导致了肺栓塞!
真相大白!如此直观的展示,就算不懂医学之人也明白是血栓堵塞肺血管导致死亡了,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石韦、李时珍等人好奇地看那血栓,一时间并没有别的话说,倒是何二郎见势不妙,讪笑着准备开溜:“小的猪油蒙了心,竟误会是李神医出了岔子,小的错了,小的没见识,李神医大人大量,小的下次来披红放炮给神医赔礼道歉。”
何老头埋怨的瞧着这侄儿,心下不无懊恼,平白无故闹这一场,到头来是自己轻信人言,想了想也跟着向李时珍低头道歉。
虽然庞宪、李建方都面有怒色,李时珍仍然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既然对方已经认错赔礼,那么此事就算了结吧。
何二郎暗喜,扯了扯何老头的衣襟,两人就点头哈腰的往门外退。
“等等……”秦林眼角余光瞟着两人呢,“就这么想走?诬告的罪名还没说清楚呢!”
啊?何二郎和何老头两个面面相觑。
何老头赶紧把侄儿抱怨一通,然后冲秦林把张老脸笑得跟菊花似的:“秦小哥高抬贵手,我这侄儿是乡下人,不懂事……”
秦林冷笑连连:“不懂事?只怕是太懂事了!”
话音刚落,闪着寒芒的剔骨刀往尸体上一落,有如穿花蝴蝶般上下翻飞,刷刷刷几刀已将喉咙和胃剖开。
只见暗黄色的食道里面还有些棕色的药汁,可胃袋里竟然空空如也!
不待秦林作出结论,石韦和焦仵作异口同声地叫起来:“药汁是死后才灌下的!”
秦林故作惊讶地道:“不得了,人死了还能喝药,莫非是诈尸?”
何老头急了,抓着侄儿的肩膀乱摇,“你倒是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啊?村里老少爷们为了你十多里路跑城里来,合着就上了你的当?”
何二郎脸上一阵白一阵黑,事实俱在无可抵赖,小腿肚子一软就颓然坐倒,长叹道:“对不住了,七伯。是我给爹灌下的,想找李氏医馆弄点钱……”
何老头恨铁不成钢的甩了他一耳光:“一百板子,充军三千里啊!”
但他们没想到后果比这更严重。
水落石出,张公鱼又率众人进了凉棚,知州大老爷抖起官威,拖长声问道:“为谋敲诈,致使亲父尸身残毁,该当何罪啊?”
刑房司吏赶紧禀道:“若残毁他人死尸,杖一百、流三千里;子孙毁弃祖父母、父母死尸者,斩。”
秦林正在用清水洗手,听到这话之后眉头一挑:这明朝法律还挺人性化的,呵呵,何二郎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