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医卫(全本)-第4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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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答降明之后,这座城市又有了新的名字,朝廷改坂升城为归化城,取归降天朝、慕我王化之意。
正因为如此,黄台吉、三娘子这正在对峙的双方,都把营盘扎在归化城的南方,迎着朝廷钦差前来的方向。
归化城较小,而且蒙古骑兵善于野战不利守城,双方都不约而同地扎营城外,归化城南门外就是三娘子的一个精锐万人队,而属于黄台吉的三个万人队以倒品字形,从东、西、南三个方向形成包围之势。
同属蒙古土默特部的战士,因为各自主人的不同,互相怒目而视、剑拔弩张……自从俺答汗去世,归化城内外的气氛就一直非常紧张。
比较外围的地方,还有土默特部其他长老、台吉、和硕齐、那颜的营帐,因为支持不同的对象,分为东西两个阵营,东边的贵族们是三娘子的拥趸,西边则支持黄台吉,双方泾渭分明。
更多的贵族还没拿定主意,营帐在方圆十里的范围内星罗棋布。
众军帐环绕的中心位置,一座洁白的大帐饰着金绣、流苏,顶部一丈五尺高的羊毛大纛迎风飘扬,这就是大明顺义王、咱克喇瓦尔第彻辰汗俺答的营帐。
往日,俺答汗与三娘子同坐营帐处理各部事务,现在俺答汗已死,帐中只剩下了未亡人三娘子。
这位夫人生于嘉靖二十九年,如今三十一岁,正是熟透了的季节,只见她面若银盘、体态丰腴,乌光发亮的青丝扎成数条小辫,白皙的脸上两团腮红透着媚意,果然不愧为塞外草原的第一美人儿。
三娘子的脸上并没有失去丈夫的悲戚,因为俺答汗其实是她的外公,当年强行霸占了她,虽然草原上不像中原那样讲究礼法,可遇到这种事情,她要是心甘情愿那才怪了呢。
其后三娘子顾全大局,尽心竭力辅佐俺答汗治理草原事务,以卓越的政治才能赢得了各部的尊敬,但青春少艾的她,自始至终不可能对实为外公、又生性粗鲁凶暴的俺答汗产生什么夫妻之情。
而且俺答汗去世前这两三年,出于种种考虑,最终没有传位给三娘子所生的幼子不塔失里,而是传位于凶蛮神似乃父、与三娘子关系紧张的黄台吉,这就更让她分外恼怒,连一星半点的夫妻之情都荡然无存了。
如果亲生儿子不塔失里继汗位,三娘子是不需要下嫁的,从此恢复自由身,但是黄台吉登位的话……
今天三娘子没有像往日那样出帐走马练兵,为麾下的精兵强将打气鼓劲儿,也不曾理会矮几上各部那颜官员的文牒,而是慵懒的斜倚坐榻,把玩着一只竹刻的笔筒。
六树梨花打百球,昔年曾记柳桥头。
娇来靥靥西施粉,冷伴年年燕子楼。
樱桃小口轻启,读着笔筒上刻的香艳诗句,三娘子美丽的眼睛里闪烁着憧憬,见惯了草原风光、大漠飞沙,不知江南烟雨是否真像那人说的,如梦似幻、令人迷醉?
外面突然一阵人马喧闹,三娘子将竹刻笔筒放下,慵懒的神色一扫而光,手扶腰间黄金弯刀,厉声喝道:“珠玛、那姑,是谁在营中喧闹?不畏我的军法了吗?传我号令,再高声喧哗者,斩!”
帐内两名背弓佩刀的侍女就要出去传令。
“额吉,额吉(蒙语:妈妈)……”十三岁的不塔失里风风火火跑进来,满脸兴奋之色:“天朝大皇帝的钦差到啦!就在二十多里外,黄台吉已经迎出去了,咱们也赶快吧!”
钦差到来的消息,早已用七百里加急传了火牌、滚单,所以三娘子并不着慌,秀眉微皱:“不塔失里,我的儿子呵,你急个什么劲儿?雄鹰盘旋良久,看准了才一击必中,你是老汗和我的儿子,要学学雄鹰的沉稳哩!”
不塔失里挠挠头,脸上很有点不好意思,他无论长相还是脾气都更像三娘子,与粗犷野蛮的黄台吉截然不同。
“珠玛、那姑,把吴大人赠给我的衣服取出来,还有不塔失里的那套衣服……”三娘子慈爱地抚摸着儿子的头顶,笑容中带着点儿狡猾:“黄台吉要抢先,就让他一次吧,咱们哪,换好了衣服再去,哼哼……”
黄台吉的确抢先一步,他的营帐从三面把三娘子的营帐包围起来,处在外围当然先得到钦差的消息,即刻传令土默特部所有长老、那颜、台吉、和硕齐随他前往迎接。
不出所料,听说天朝钦差已到,不仅黄台吉的支持者倾巢而出,就连众多犹豫不决的蒙古贵族也纷纷出迎,跟在黄台吉的后面,显得声势庞大。
黄台吉身穿绡金质孙服、耳垂金环,打着羊毛大纛,洋洋得意,俨然以土默特部的汗王自居了。
“哈哈哈,崔先生好主意啊!”古尔革台吉策马紧随着黄台吉,将马鞭朝身后一指:“这……这一招叫先,先什么?”
“先声夺人……”黄台吉身后另一人笑着答道。
此人四十岁上下,作蒙古式打扮,但白面微须相貌斯文,骑马的姿势也有些生疏,与马背上长大的蒙古人迥异。
崔献策,乃是大汉奸赵全的余党,落第秀才出身,号为智多星,当年俺答封贡、赵全等首恶被诛戮,但白莲北宗先后招引掳掠到塞外的汉民数以十万计,朝廷不可能尽数捉拿,崔献策便侥幸成为漏网之鱼,从此寄身黄台吉帐下。
黄台吉回过头,颇有懊悔地道:“可惜上次赴京,崔先生生病未曾同往,否则本汗也不会吃秦某人的亏,平白折了拔合赤这员大将……崔先生真是本汗的中行说啊!”
中行说是汉朝太监,随宗室女和亲进入匈奴,因为怨恨朝廷,尽心竭力辅佐匈奴单于,劝说匈奴一再对中原用兵,屠杀劫掠同族。
本来黄台吉以宦官来比崔献策,很有些不恰当,但崔献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欣欣然有得色:“小可累年科场不利,在中原郁郁不得志,如今得汗王赏识,方能一展胸中之策,愿从此效法中行说,为汗王效犬马之劳。将来兴兵叩关、马踏中原,咱也做个从龙之臣呢!”
历朝历代都不缺崔献策这号人,前有中行说、张邦昌、刘豫,后有范文程、宁完我、吴三桂,据说在本族郁郁不得志,又是如何如何的逼不得已,只好做了汉奸,好像替异族人做狗腿子,大刀阔斧的屠杀本族同胞,反而可以叫做得志了,从此便显亲扬名、流芳百世似的。
黄台吉当然十分得意,用马鞭轻敲崔献策的背脊:“好、好,本汗若有入主中原的一天,便教崔先生做丞相!”
“谢汗王恩典!”崔献策喜笑颜开,被马鞭敲那么一下,简直连骨头都轻了二两。
可笑崔献策自以为得志,满心想要做个开国的元勋、从龙的功臣,暂且不论黄台吉有没可能入主中原,就算侥幸入关坐了天下的异族胡虏,哪个不是转身一抹脸就变?即使异族敌人如完颜宗弼、忽必烈等,也只尊敬岳武穆、文天祥这样的赤胆忠臣,而张邦昌、洪承畴、吴三桂一拨儿人,反而要把姓名高高的列《贰臣传》上,遗为万世之羞呢!
往南出迎十里,黄台吉遇到了缓缓行来的钦差队伍。
秦林得知距离归化城三十里,就故意放慢了速度,等着土默特部出迎。
嘉靖、万历年间土默特部如日中天,北控瀚海、南逼长城、东至察哈尔、西抵青海,控弦之士二十万,黄台吉为首的众多蒙古贵族拔营而出,只见茫茫草原上千骑万乘,铺天盖地都是人马。
钦差队伍中都是锦衣官校和京营精锐,见状也难免紧张,这千把人的小队伍在十万计的铁骑面前,无异大海中的一叶扁舟。
“土默特称雄塞北,果然兵强马壮!”秦林没心没肺的赞道。
牛大力捏着镔铁蟠龙棍的手心有点出汗,陆胖子脸也抖了两下,心头暗叫一声我的妈呀,秦哥你还笑得出来?蒙古人见兄弟生得肥胖,抓去剁吧剁吧,做成牛肉干,那就不好玩啦!
黄台吉身边,一名大喉咙的亲兵叫道:“土默特部小汗黄台吉,来迎大明朝钦差大臣!”
十名亲兵接着叫一遍,然后是一个千人队,然后是一个万人队,最后三个万人队和若干附属部族的蒙古武士一起大叫,声音如狂飙扫过草原,威势惊人。
“呜……呜……”一百五十名武士同时吹响了牛角号,苍凉凄劲的号声响彻草原,直冲云霄。
羊毛大纛之下,黄台吉得意洋洋,崔献策出的好主意,摆出如此声势,明朝钦差还不吓尿了?
却见钦差队伍中,秦林跨踏雪乌骓马,着江牙海水行蟒袍越众而出,拍马走到离黄台吉百余步的土岗子上,只有牛大力随后扈从,一声霹雳般的断喝:“呔!都指挥使黄台吉,跪迎朝廷钦差!”
第642章 相见不如怀念
吼完这一嗓子,牛大力心头也没个底儿,铜铃般的眼睛瞪着对面的千军万马,手心变得汗津津的,握得镔铁蟠龙棍都有点滑溜。
“秦长官,俺老牛服了你啦,胆子十足包过天,我看常山赵子龙也不过如了……”牛大力用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惴惴不安的把蟠龙棍从左手交到右手,琢磨着要是待会儿打起来,怎么也得舞棍遮挡箭矢,护住恩公秦林撤退。
“屁,要是真打仗,老子早跑了……”秦林难得的说了回大实话,扬鞭遥指百步之外的黄台吉:“丫想骗册封,派豁耳只上表,对朝廷前倨后恭,现在知道咱们识破他诡计,又想以势压人,哼哼,要是他真的有恃无恐,大可以自立为王,何必要咱们走一遭?老子偏要看他跪不跪!”
跪,还是不跪,这是个问题。
牛大力吼了那么一嗓子之后,黄台吉也愣了,然后就为难了。
正如俺答是咱克喇瓦尔第彻辰汗,也是大明朝册封的顺义王,同样,黄台吉是土默特部汗位的继承人,也是朝廷授予官职的都指挥使,既受朝廷之封,便须行臣属之礼,理所应当。
在京师,拜大明皇帝还没什么,这次偏偏是老对头秦林来做钦差,黄台吉无论如何都心不甘情不愿。
黄台吉、古尔革台吉和几名心腹,都把目光投向了智多星崔献策。
这主意就是他出的,给朝廷钦差来个下马威,谅秦某人一个破案出身的幸进之徒,见了这等大场面还不吓破胆子?
万没想到,秦林非但没有吓破胆,恰是反过来将了黄台吉一军,直如关云长单刀赴会,于数万铁骑之前扬鞭跃马,高呼黄台吉下跪,这份胆略实在超乎寻常。
崔献策稍有迟疑,数万蒙古贵族、那颜武士和战士们见秦林着红袍跨骏马立于土岗,便纷纷议论起来:“咦,汉官好大的胆子,这人像个白面书生,他就不怕俺家台吉大人?”
“记得当年的吴太师,带着五个人就敢到咱们营中……”蒙古武士以敬佩的神情瞧着秦林,他口中的吴太师便是吴兑,这时候蒙古人对值得尊敬的汉人高官,无论文武品级一律尊称太师。
也有那颜贵族吃惊地睁大眼睛:“看,他身上穿的龙袍,莫不是天朝大皇帝?听说天朝皇帝也就这般年纪。”
旁边曾经随黄台吉去京师朝贡,见过世面的贵族朝地上啐了口:“傻蛋,那是蟒袍,像龙袍而已,这人是朝廷的大官,措嘉达瓦尔品第说他是韦陀菩萨下凡,还曾以无上神通替他开示……看,后面那琉璃顶、绡金梵文的步辇,就是措嘉达瓦尔品第的法驾。”
“怪不得他不把咱们放在眼里呢,原来是韦陀菩萨下凡……”蒙古武士们啧啧连声,充满了崇拜。
草原上敬的是英雄,欺的是脓包。
秦林于小土岗上扬鞭立马,此时将近中午,金色的阳光从东南面射来,使他的大红蟒袍灿若云霞,一人一马镀上了绚丽的金边,就连持棍的牛大力,也像是追随他身边的护法神祇。
黄台吉本就迟疑不决,一众蒙古武士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