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分机-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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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的谩骂对米克似乎没有影响,他仍然一脸冷峻,就像法官或者爵士那样。“我是在打探消息,小姐,我去查官方档案有我自己的用处。我可不像伦敦警察手下的密探一样,对沃尔特·杰拉德这样的革命者嗤之以鼻。不管那些激进党老爷们怎么说,你父亲都是一位英雄。”
他在枕头上换了个姿势,接着说:“沃尔特·杰拉德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我听过他发表演说,讲的是劳工法,那是在曼彻斯特。他真是个了不起的人。我记得当时我们一直在叫好,嗓子都喊哑了,我们是那个时代的地狱猫……”米克柔和的嗓音变得有些尖厉,语调也更平和了。他用曼城的口音问道:“听说过‘地狱猫’吗,西比尔?这是个旧词儿了……”
“他们是街头黑帮,”西比尔说,“曼彻斯特的流氓。”
米克皱起了眉头,说:“我们是一个兄弟会!是通过纯真友谊联系在一起的青年组织!你父亲非常欣赏我们,可以说,他曾经是站在我们背后的政治家。”
“拉德利先生,我希望你不要谈论我父亲。”
米克不耐烦地对她摇了摇头。“当我听说那些人审判他、吊死他的消息之后——”在西比尔听来,这些话像刺入胸膛的冰刀——“我和其他同伴,我们抄起火把和门闩就冲出去了,当时我们完全被激情左右……那是内德·卢德的事业,宝贝儿。不过,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轻轻摆弄着睡衣前襟,“我并不愿意谈及这类事情,只是政府的机器记性很好。”
她全都明白了——米克的慷慨大方,他的甜言蜜语,他那些欲言又止的暗示,什么改变命运的秘密计划啦,做了暗记的扑克牌啦,藏起来的大牌啦都另有所指。他一直都在耍她,想让她臣服于他。对米克这种人来讲,沃尔特·杰拉德的女儿可是个很有分量的战利品。
她猛然跳下床,只穿着短裤和无袖衫走过冰冷的地板。
她默不做声地在自己那堆衣服中快速翻找着:破旧的小斗篷、外套、带着松垮裙撑的长裙、布满白色亮片的紧身胸衣。
“回床上来,”米克懒洋洋地说,“不要乱发脾气,外面冷。”他摇着头说,“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她拒绝回头看他,在窗前费力地穿上胸衣,结满冰凌的窗玻璃反射着街边煤气灯的光芒。她熟练地扣紧了胸衣背后的搭扣。
“就算你想得没错,”米克看着她,闷闷不乐地说,“你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街对面的歌剧院刚好散场,披着斗篷、戴着圆顶高帽的绅士们鱼贯而出。出租马车的马儿们披着毯子在碎石路面上踏步,冻得不断发抖。有些爵爷们的蒸汽车车座上还残留着郊区雪花的白渍。街头的流浪儿在人群中行乞。这些可怜的孩子!要知道,在这冰冷的夜晚,想在这群衣冠楚楚、拐杖头镶着钻石的人们中间找出个好人来该有多难哪!西比尔转身看着米克,她困惑,她愤怒,但她也非常害怕。“我的事,你告诉过哪些人?”
“谁都没告诉过,”米克说,“包括我的朋友将军大人在内。我不用跟你吹牛,这世界上就没人敢说米克·拉德利口风不紧的。上床吧。”
“我不。”西比尔挺直了身板说。她光着脚站在冰冷的地板上,“西比尔·琼斯可以跟你上床——可是沃尔特·杰拉德的女儿,至少应该是个有点自尊心的人。”
米克眨巴着眼睛,似乎有点吃惊。他想了想,又挠了挠他的尖下巴,然后点点头说:“这么说来我就损失大了,杰拉德小姐。”他在床上坐起身,动作夸张地抬手指了指门口,“那就穿上你的裙子,套上你那钉着黄铜钉的站街女靴出去吧,杰拉德小姐,别忘了带上你的自尊心。不过你要是就这么走了,我会觉得很可惜,我需要一个聪明的姑娘。”
“像你这样的流氓恶棍,当然会打我的主意。”西比尔虽然这样说,却真有几分犹豫。米克还有牌没出——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还有话要讲。
米克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果然坏笑着开了口:“你去过巴黎吗,西比尔?”
“巴黎?”西比尔说话时冒出一团白色的寒气。
“没错,巴黎,”米克说,“那座充满活力和魅力的城市就是将军行程的下一站,伦敦讲演之后我们就去。”型男米克摆弄着衣袖上的蕾丝花边,“我早先就说过,我还不能告诉你此行的目的是什么,不过将军一直是个深谋远虑的人,而法国政府目前正好有麻烦,需要找专家来解决……”他带着胜利者的表情瞟了一眼西比尔,“不过你对这些都没兴趣,不是吗?”
西比尔不断倒换着两脚站着。“米克,你的意思是带我去巴黎?”她慢悠悠地问,“你是认真的,不是拿我当猴耍?”
“我说的绝对是真的,不信你去翻我的衣兜,里面有一张多佛尔渡轮的船票。”
西比尔走到门边那张椅子旁,把米克的外衣扯了过来。她已经冻得发抖了,于是顺手把外衣披上。黑色羊毛外套穿着很舒服,像是裹着很多温暖的钞票。
“在右侧胸前的衣兜里找找,也许在名片夹里。”米克提醒她。他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心情很不错——似乎西比尔对他的不信任是一件很好玩的事。西比尔把冰冷的手伸进两边的衣兜。兜很深,缝了两层线加固。她的左手抓到一块冰冷的硬金属块,拿出来一看,是一把短粗的手枪,样子让她感到害怕。枪柄是象牙做的,复杂的钢铁击发器和黄铜弹匣闪闪发光。枪跟她的手掌一样小,但很重。
“淘气!”米克皱着眉头说,“快放回去,乖,这才是好女孩。”
西比尔就像捏着一只活螃蟹一样,赶紧小心地把那东西放回原处。在另一侧的衣兜里,她找到了米克的名片夹。红色摩洛哥羊皮做的名片夹里面除了名片和印有米克头像的参观券外,还有一张伦敦列车时刻表。
另外还有一张印刷精美的米黄色硬羊皮纸卡片,这是由多佛尔开出的纽卡门号渡轮头等舱的船票。
西比尔犹豫了一下,说:“你要是真心想带我离开,这里就应该有两张船票。”
米克点点头,承认她说得很有道理:“当然还得有去往瑟堡的火车票。这还不简单,我到楼下大堂那里发个电报就能搞定。”
西比尔又打了个寒噤,她把那件外衣裹得更紧了。米克笑着对她说:“别老是一副苦瓜脸。你现在还是在用站街女的思维方式想问题,马上改改吧,让自己的品位提升点儿,要不然你对我们就没什么利用价值了。你现在可是我米克的女人,是上流社会的一员。”
她慢吞吞地、很不情愿地说:“作为西比尔·杰拉德,我从没有接近过任何男人。”这当然也是谎话——不要忘了还有埃格蒙特,那个把她逼上了堕落之路的男人。查尔斯·埃格蒙特完全清楚她的身份。不过埃格蒙特已经不重要了——他现在生活在另外的世界里:娶了个脑袋长得像夜壶、但家里有权有势的女人做老婆,生的一堆孩子也都成了有头有脸的公子爷,还谋了个国会议员的好位置。
跟埃格蒙特在一起的时候,西比尔并不是在沿街卖笑,至少不完全是,至少在程度上有些区别……
她看得出来,米克喜欢这个小小的谎言,这让他觉得有些飘飘然。
米克打开闪亮的雪茄盒,拿出一根,并用打火匣点燃了它。房间里很快溢满了樱桃型烟草的香甜味道。
“也就是说,现在跟我交往,会让你觉得不好意思,对吗?”他最后说,“也好,我喜欢这样。我感觉,跟纯粹的金钱关系相比,这样的你对我更有吸引力。”
他眯起眼睛,悠悠地说:“这年头出来混,头脑和知识最重要,不是吗,西比尔?比土地、金钱和世袭地位都要宝贵得多。信息时代,这是潮流。”
有那么一个瞬间,西比尔觉得自己痛恨米克,痛恨他那轻松自信的态度。那是一种纯粹的反感,强烈而且自然,不过她努力压制住了自己的情感。仇恨慢慢减弱了,失去了它最初的强烈,随后变成了羞耻感。她的确痛恨米克,但只是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她的过去。米克很清楚,西比尔·杰拉德已经堕落到何种地步,他知道西比尔受过教育,气质非凡,像贵族小姐一样高贵,但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在父亲名满天下、而她还是小女孩的时候,西比尔就见过很多米克这样的人。她知道这个男人曾是怎样的男孩:他们是衣着破旧、满腔怒火的童工,满街都是,一便士可以买两打。每次父亲在聚光灯下演讲结束之后,这些人就簇拥在父亲周围,对他唯命是从。他们会破坏铁路线,捣毁起重机,甚至袭警,都只要父亲一句话。她和父亲一直都在逃亡,经常在夜幕中辗转于各个城镇之间,住地下室、阁楼,或者废弃的建筑,永远都在躲避那些效忠激进党的警察的追捕,或者其他政治阴谋家们的暗杀。有时候,父亲激情洋溢的演说让他自己都如痴如醉,这时他会抱紧西比尔,信誓旦旦地对她说,以后她将拥有整个世界;说只要推翻那些蒸汽大王,她就会像贵族小姐那样生活在宁静的、田园般的英格兰;到时候,邪恶的拜伦爵士和他的工业激进党们将被彻底打垮……
但是,一根冰冷的绞索给父亲的演说画上了句号。激进党的统治就这样年复一年地持续了下去,获得了一次又一次的胜利,就像玩牌一样左右着整个世界。而现在,米克·拉德利这样的人高高在上,而西比尔·杰拉德却堕落到社会的底层。
她默默地站在那里,裹着属于米克的外衣。带她去巴黎的承诺诱惑着她,当她允许自己相信米克的时候,她感到有一种快感,像闪电一样传遍全身。她强迫自己试着告别伦敦的生活。在伦敦,她过着一种堕落、肮脏、下贱的生活。她清楚这一切,但并未对它绝望。在这里,她还有一些值得留恋的东西,比如怀特查珀尔的出租屋,比如亲爱的老猫托比,还有温特哈尔德夫人,她的工作是安排风尘女子与政界绅士之间的幽会。温特哈尔德夫人是个老鸨,不过她心地善良,忠实可靠,像她这样的人很少见。西比尔还会失去两位老主顾:查德威克先生和金斯利先生,他们两个都是每月来两次的固定客户。固定客户就意味着固定收入,她就靠这个才没有流落街头。不过查德威克有个爱吃醋的老婆住在福尔海姆,而且,西比尔有一次昏了头,偷走了金斯利先生那枚漂亮的胸针。她知道他已经起了疑心。
更何况,这两个人的慷慨程度还不及米克的一半。
她拼命挤出几丝笑容,努力装出甜美可人的样子去迎合他:“你可真是个危险的男人,米克·拉德利。你知道我根本就离不开你。一开始我可能对你还有些误解,不过我还没有那么傻,见到好男人至少还知道珍惜。”
米克吐了一口烟。“你是个聪明人,”他很满意地说,“说假话不眨眼,还跟个小天使似的。不过现在你对我说的都是实话,所以也不用忙着做出一副谄媚的表情。无论如何,你都正好是我需要的那种女孩。过来,上床。”
她乖乖地回到了床上。
“上帝啊!”米克很夸张地说,“看看这双小脚丫,都要冻成冰块了。下床的时候为什么不穿上小拖鞋,嗯?”他肆无忌惮地拉扯着她的胸衣,边拉边说,“拖鞋,配上黑丝袜……女孩儿穿着黑丝袜上床,那魅力才叫势不可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