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分机-第6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是贝拉斯科。”弗雷泽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他语调里有一种带着恶意的畅快感觉,说完马上就走到那人身边。
上尉被吓了一跳,年轻英俊的面庞剧烈抽搐了一下,奥利芬特的眼前突然出现幻觉:血红的克里米亚——整座城市一片火海,遍布着弹坑的废墟里到处是胶黏的秽物,死人惨白的手像恶魔的花朵一样伸向空中。他因为这样真切骇人的幻象而战栗,然后赶紧忘记。
“咱们认识吗,先生?”上尉用透着杀气却故作轻松的语调问弗雷泽。
“先生们!开赛了!”塞耶斯在楼梯上喊道。上尉打头,其他所有人都上楼去看比赛了。大厅只剩下奥利芬特、弗雷泽、矮胖子和另外一个人,这人坐在一张破旧织锦面扶手椅的扶手上,正干咳着。
“弗雷泽,你他妈的真不该干这事儿。”坐在椅子扶手上的人说着,抬腿站了起来。奥利芬特从他的语调中能听出一点弦外之音。跟矮胖子一样,他也穿得整齐洁净,满身都是牛津街的时髦货色,机制华达呢上衣染成蓝紫色。奥利芬特还注意到,他和他同伴的大衣前襟上,都装饰着亮闪闪的米字旗形景泰蓝徽章。
“又说脏话了,泰特先生?”弗雷泽的语调,就像是准备教训学生的小学校长,甚至更凶。
“我可警告你,弗雷泽。”矮胖男子被捏得眼睛突出,硬撑着说道,“我们可是在为国会效力!”那只小小的棕色猎狐犬在他胳膊肘下面吓得发抖。
“真的吗?”奥利芬特和颜悦色地问,“国会能有什么事儿,需要来斗鼠场调查?”
“我不也可以问你们同样的问题吗?”高一点儿的男子横蛮无礼地问道,他又在干咳,弗雷泽瞪了他一眼。
“弗雷泽,”奥利芬特问,“这两位先生是否就是你跟我提起过的那两位私家侦探,帮助过马洛里博士的?”
“泰特和贝拉斯科。”弗雷泽沉着脸说。
“泰特先生,”奥利芬特趋前一步,说道,“真是幸会啊,先生。我的名字叫劳伦斯·奥利芬特,是一名记者。”泰特眨眨眼睛,被奥利芬特突然表现出的热情闹得一头雾水。弗雷泽老大不情愿地明白了奥利芬特的用意,松开贝拉斯科的胳膊。“您好,贝莱斯克先生。”奥利芬特笑容可掬。
贝拉斯克脸上却是疑云密布。“记者?你是哪门子的记者?”他一面问,一面来回打量着奥利芬特和弗雷泽。
“我主要撰写游记,”奥利芬特说,“尽管现在我正在弗雷泽先生的鼎力协助下,创作一部关于恶臭泛滥事件的通俗回顾。”
泰特眯起眼睛打量着奥利芬特,问:“你刚才提到了马洛里,他怎么了?”
“马洛里博士动身前往中国之前,我曾经采访过他。他在恶臭泛滥期间的经历非常有趣,在社会陷入混沌状态时,他的经历可能会发生在任何普通人身上,所以我认为他的故事很有典型意义。”
“任何普通人?”贝拉斯科反驳说,“胡扯!马洛里的麻烦是读书人之间的事儿,你们的弗雷泽先生完全清楚!”
“是啊,是啊,的确是这样,”奥利芬特表示同意,“所以我今晚遇见你们两位,才会感觉如此荣幸。”
贝拉斯科和泰特不太有把握地对视了一眼。“真的吗?”泰特问。
“非常荣幸。要知道,马洛里博士跟我详细讲述过他在学界的敌人彼得·福柯教授的种种恶行。看起来,即便是在最高尚的圈子里,在当时那种社会压力剧增的情况下……”
“现在你们不会再看见什么狗屁彼得·福柯在你们的破烂高尚圈子里晃悠了,”贝拉斯科插嘴说,“他再装也没用。”他故弄玄虚,停顿了片刻,“因为他被人发现,骗一个不足十二岁的女孩跟他上床!”
“不会吧!”奥利芬特装作极为震惊的样子,“你说福柯?可是这个……”
“就是他,”泰特出来帮腔说,“在布莱顿。那些当场抓住他的人把这孙子打得跟个傻瓜一样,然后剥光了衣服扔到了大街上!”
“但是这不是我们做的,”贝拉斯科干巴巴地说,“谁也不能证明是我们干的。”
“现在有一股新的思潮……”泰特说着,把肌肉欠发达的胸部向前挺了挺,以便展示胸前的国旗徽章,金酒喝多了变红的鼻头油光闪耀。“将绝不姑息任何堕落行为。”他一字一顿地强调着,“不管是学者,还是更高的位置。拜伦统治时期,暗藏的邪恶行为泛滥成灾,有各种各样的形式,你心里都清楚,弗雷泽!”弗雷泽瞪大了眼睛,没想到泰特居然敢向自己叫板,但泰特的热情已经转向了奥利芬特。“伦敦的恶臭是内德·卢德党羽的阴谋导致的,先生,你的报道就可以这样写!”
“规模巨大的破坏行为,”贝拉斯科语调阴险地说,就好像在背诵别人讲话,“因为受到社会最高层的指使变本加厉!但我们中间的确有真正的爱国者,先生。勤奋努力的爱国者,孜孜不倦地铲除邪恶!”猎狐犬在贝拉斯科的胳膊下面咆哮着。费雷泽从侧面打量着这个躁动的人和那条不安分的狗。
“我们是受国会委托的调查员,”泰特说,“正在追查涉及国会议员的案件,谅你们也不敢扣留我们。”
奥利芬特把手按在弗雷泽袖子上。
贝拉斯科带着胜利的傻笑,一边安抚着他的小狗,一边施施然迈步走向楼梯。泰特随后跟上。头顶传来很多条狗疯狂的叫声,还有赌徒们粗鲁的叫喊声。
“他们在为埃格蒙特工作。”奥利芬特说。
弗雷泽的脸因为鄙夷而扭曲,但鄙夷之外,多少也有几分惊叹。
“看来继续留在这里也无事可做了,弗雷泽。你是不是已经安排好了马车?”
森有礼先生是所有年轻日本“学生”中奥利芬特最欣赏的一个,他对英国所有事物都有着非常浓厚的兴趣。奥利芬特长期都是不吃或者少吃早餐的人,但有时也会勉强吃上一顿非常“英国风”的早餐,只是为了让有礼高兴。而有礼一到这种场合,就会穿上别人打高尔夫球才穿的魁伟花呢上衣,然后在皇家蒸汽工程师希伯尼恩斯学会的格子服上别好餐巾。
奥利芬特暗想,这也是一个有几分令人伤感的悖论,看着有礼兴致勃勃地在吐司面包片上抹果酱,而他本人却沉醉在对日本生活的回忆里。他曾为路特福德·阿考克大使担任一秘,在京都的生活经历令他迷上了这个国家人们低沉的语调,并尊重他们在暗影和礼仪世界里的精致生活。即便是现在,他依然怀念雨点打在油纸窗上的声响,还有深巷尽头草丛中摇曳的花、匆忙行进的车灯、暗香、夜幕、下城的光影……
“奥利芬特桑,吐司面包好,非常很好!你,伤心,奥利芬特桑?”
“不是啊,有礼君,我一点也没有伤心。”尽管完全没有食欲,他还是吃了点火腿,努力想要抛开对早晨沐浴的回忆,试图忘掉黏附在身体上的橡胶浴池。“我刚才回想起在京都的日子,我觉得,那座城市有非同寻常的魅力。”
有礼大嚼着面包和果酱,明亮的黑眼睛打量着奥利芬特,随后动作娴熟地用亚麻布餐巾点了两下嘴角。“魅力?你居然袒护旧生活。旧的生活方式只会阻碍我们的国家。就在这个星期,我寄信回萨摩,还论战反对携带武士刀的习惯。”他明亮的眼神有一个瞬间瞥了一下奥利芬特左手伸不开的那几根手指。好像是受到他眼神的刺激一样,奥利芬特手臂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可是,有礼君,”奥利芬特把银餐叉放在一边,火腿也不吃了,“在贵国,武士刀可是封建道德体系的核心象征啊,凝聚着非常宝贵的情感和传统——简直是称得上是仅次于君主的第二大神圣之物了。”
有礼闻言暗喜,微笑着说:“哪里,这只是野蛮时代的丑陋习俗罢了。奥利芬特桑,这样的习惯还是取消了的好。这可是现代社会!”最后那句话是有礼最喜欢说的口头禅。
奥利芬特报之以微笑。这位有礼先生勇敢而又不乏同情心,尽管生性有几分鲁莽,却有一番纯真与可爱。有好几次,他都令布莱斯大为不满,因为有礼坐车的时候不但多给车钱,还把车夫请到奥利芬特家的厨房里用餐。“可是有礼君,你一定要循序渐进。尽管你本人认为携带武士刀的传统是原始落后的习俗,但是在这种小事上大张旗鼓挑起争执,却会给其他更重要的改革招来反对之声,可能危及你们更愿意在本国推动的深层次改革。”
有礼肃然点头道:“此言有理,奥利芬特桑。比如说,如果日本全民学习英语,情况就会好得多。我们粗陋的本国语言在离开日本列岛,到了更广阔的世界上就完全无用。很快,蒸汽机和差分机就会传入我国。随后,使用英语就将超过使用日语。我们充满智慧的民族在急于学习知识的道路上,不能依靠贫乏、不精确的语言媒介。我们必须掌握西方科学宝库的全部主要内容!”
奥利芬特侧着头,仔细打量着有礼。“有礼君,”他说,“如果我理解错误,务必请您原谅,可是您刚才的意思,听起来好像是主张主动放弃使用日本语言?”
“这可是现代社会啊,奥利芬特桑,现代社会!所有的原因都表明,我们的本族语言应该弃用。”
奥利芬特笑了。“有礼君,回头我们找个时间,一定要好好谈谈这个问题,但是现在我必须问一下,您今晚是否有安排,我有意邀请您去看一场演出。”
“当然可以,奥利芬特桑。英国娱乐节目总是那样精彩。”有礼非常局兴。
“那我们就同去吧,演出在怀特查珀尔的加里克剧院。我听说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剧团。”
针式打印的节目单上说,剧中小丑的名字叫做“跳跳鸦”,这就是整晚上表演中唯一比较正常的方面了。当晚,曼哈顿红色女子剧团演出的剧目叫做《午夜猫头鹰马祖勒》,剧中其他人物包括:“自由人贝劳,比尔,一位黑人男孩”,“利维·斯提克莫尔,商人,他的香烟五分钱两根”,“一位美国小商贩”,“一位在商店偷东西的女士”,“一只烤熟的火鸡”,以及同名主角马祖勒。
看节目单上的姓名,似乎所有演员都是女性,尽管也有几个人的名字不容易判断。小丑浓妆艳抹,穿着缀满亮片的缎子演出服,头发剃得光亮如鸡蛋,涂着丑角那种诡异的大白脸,只用红色勾亮了嘴唇。
演出之前有一段朗诵,出场的演员叫做“海伦·亚美利加”,她那明显没有戴乳罩的胸部在几层透明薄纱下面若隐若现,不断起伏着,吸引了在场男性观众的大部分注意力。她的讲话里有很多口号,含义令人费解,导致煽动力大打折扣。比如有一句话奥利芬特就完全没搞懂,到底什么叫做:“我们戴上的只是锁链……”
看看节目表,他得知海伦·亚美利加还是《午夜猫头鹰马祖勒》的剧本作者,同时还写过《帕纳塔哈的小丑》,以及《亚高昆的精灵》。
一位圆脸风琴师负责给演出伴奏。在奥利芬特看来,她的眼睛闪耀的光芒不是出于疯狂,就是服用鸦片过量。
演出开场的场景,在奥利芬特看来,应该是一座酒店的餐厅。“烤熟的火鸡”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演员似乎是一名侏儒),手持餐刀攻击前来进餐的人们。奥利芬特很快就跟不上叙事脉络了,他怀疑这场演出根本没有什么连贯情节。不断重复出现的场景,就是角色们向对方头部投掷砖头。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