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纯良-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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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扬着头问他:你哪里不美满?儿子聪慧,妻子贤惠,正是旁人艳羡的生活。
林大人的笑更加勉强,他说:过些天,我带你去见见我那贤惠的妻。
我不小心平地里一个踉跄,失态之后我立刻站好说:荣幸得很,荣幸得很。
最后我还是收拾办公用品去策划部报了道。部门里面每人被打了鸡血一样,马不停蹄地穿梭在各个办公桌,跟交易所一般的忙碌。而我觉得最近自己的生活被泼了狗血一样。同样是动物血,效果却明显不同啊!
见了部门总监,了解了中天的广告项目。中天本来是建房子起家的,后来又跨足到了房子装修产品,这次涉猎得更加末端,连厨具也要染指了。我怕以后我们涉及住房的所有产品都是中天集团的了。想着以后上至每日住的塔楼板楼下至每日用的锅碗瓢盆都将由中天制造,我立刻忿忿地觉得王轩逸昨晚欠我2块钱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好不容易无所事事熬到吃饭点,总监忽然宣布开会。各位同事神色平静地走向会议室,彷佛早已习惯中午加班的方式。这位总监姐姐大概是我初中政治老师的亲戚,想当初那位灭绝师太专挑下课时间洋洋洒洒地布置下一次课堂测试的重点,连我们上厕所解决内急的时间都要剥夺,长此以往,无形中给我们同学,尤其是男性同学种下了肾脏疾病的祸根,间接导致同学们将来的性福生活,真正做成了断子绝孙的灭绝师太。
我耷拉着脸进会议室,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只等这位大姐长话短说,有P快放。
不料刚一屁股坐下,余光就扫见林大人端坐在总监的一旁,专心致志地翻阅各项文件。其他同事一看老板亲临此等小会议,不由地有些神色不定。有些女同事神色不定之余,还能跟叮当猫一样变出化妆盒来补妆,真真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会议室灯光一暗,幻灯片开始自动播放中天集团历史、系列产品以及新产品的特性。总监在幻灯片旁口若悬河,侃侃而谈。我听着听着就习惯性地开小差,心思飘向午饭的同时,还有一丝精力惦记做完这个项目,中天会不会送我们每人一套厨具,这样刚好和我的新家配套。等总监说到“中天要求此次厨具的系列产品仍然遵循原有人文关怀的广告策略……”时,林大人忽然示意他停一下,远远地看着我说:张耀华,你是从中文系毕业出来,我想听听你作为外行人,对人文关怀与广告的想法。
所有人的眼神“唰”地一同射向我,有惊讶这里还有个外人的眼神,有艳羡我被林大人点名的眼神,还有林大人看好戏的眼神。
他肯定看出来我走神了。我小时候经常有被训话的机会。长期以往,我练成了走神的神功:走神时我的目光更加炯炯,并配合对方的停顿,有节奏地点头示意,表明自己积极聆听并反馈的状态。倾听时,我不会闭起耳朵,而是让这些话保持一种左耳进右耳出的状态,一旦对方停下来问我一个开放性的问题时,我能迅速回忆起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只因这句话还没来得及出右耳;可惜林大人太聪明了,当时跟他认识不久,在他面前走神没多会儿就被他一眼识破。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孙悟空翻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说的大抵就是此类情况。
他让我讲什么想法来着……哦,广告,还有人文关怀。这有什么好讲的,你看电视上那么多花花绿绿的丰胸减肥增发的广告,多以人为本,多关怀备至啊。
因为沉默了太久,各路眼神渐渐统一为刚才林大人的嘲讽风格,让我压力颇大。尤其是我旁边刚抹完鲜红唇彩的Cindy咬着翘唇忍住笑,不小心将洁白的牙齿蹭出了血染的风采。我想我要是不说出点有实际内容的话出来,真是对不起诸位表情如此到位、神情高度紧张的看官。况且,现在看林大人,眼睛里有了温柔似水的光,有期待,鼓励,好像还有点宠溺?
好吧,是你让我扯的。我整理了一下思路,打了打腹稿,站起来说:我觉得一个好的广告,像一颗富有生命力的滚烫精子,而商家的信誉产品像是一个卵子,两者一结合,才能诞生一个富有灵魂,富有张力的新产品。这个新产品不再一件冷冰冰的物质,而是一个融入了生活态度、个性理念的载体,这种载体代表厂商向使用者传递企业的信息,这种信息一旦被气息相仿的人接受,这部分人就变成了厂商的忠诚人群。因为气息是独一无二的,所以忠诚度不会轻易动摇。比如Levis的粗狂性感和魅惑,路易威登的高贵典雅和理性。说到人文关怀——这个可能已经被现在媒体炒烂了——我对人文关怀类的广告理解很简单,好比我现在看见一把菜刀,我会自然地想到雾气深重的冬夜里,母亲忙碌在一方厨房给全家做的一顿年夜饭。菜刀很冷,回忆很暖,这就是人文的力量。
说完,我不安地坐下等着林大人的指点。
林大人安然地坐在那里,双手抱拳,眼里是盈盈的笑意。他说:张耀华,这次中天有个意外的模块。中天旗下的子公司推出了一系列多功能的剪刀,中天要求给他们厨具做广告时,顺带把这剪刀的广告创意也给他们做了。现在策划部人手紧张,来不及这么几个广告同时进行。剪刀创意你一个人做吧。剪刀方面的耐用品广告在国内还不多见,竞争不会激烈,而且子公司只要求纸面媒介广告,先期市场调研也已经做完,不要太有压力,写完文案后,给我看一下。
林大人果然看出来我是个没有团队精神的人,这么快给我一个单独的任务,让我自生自灭去了。
玩笑
接下去的几天过得很是忙碌。一手是林大人给的广告基础教程,另一手是数据繁琐杂乱的调研结果,我一下子不知从何做起,加班加点地做也是跟无头苍蝇一样。这种感觉不由得让我回忆起五年前四级考试前的一周,那时也是崭新崭新的模拟考题,也是一长串一长串的必考单词,同样让人不安、紧张和彷徨。总以为熬出了头,没想到人生苦境也是可以触类旁通、回旋往复。
周四晚上又是无效加班到凌晨,实在撑不住,只好垂头丧气地折回家。但拐了个弯,远远看见林大人的玻璃门透出暖暖的光,如同一个不可抗拒的磁场作着吸星大法,我鬼迷心窍地拧开了门锁。
屋子里空无一人,桌子上散落着几张废纸,咖啡杯里的蓝山还留了些残渍,派克钢笔没有盖上笔帽,像是人刚走没多久的样子。我径直走到桌边,将桌子收拾利落,又检查了一下各项办公用品是否够用,咖啡豆是否充足,窗台上的那绿色盆载是否在温室里开了花。本不该是我干的活,做起来却比那恼人的广告让人心情愉快得多。
后面突然响起林大人的磁性低声:怎么做起了田螺姑娘?
我背脊一凉,连忙转身道:刚路过,以为你在,就进来看看。看着看着就收拾上了。职业习惯,职业习惯……你有东西落下了?
林大人摇头说:没有,不放心过来看看。
说完他打量了一圈被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桌子,看完后,眼睛直直地盯着我。
这绝不是做默默英雄不小心被群众发现而投以赞赏的眼光,这眼神太锐利,快要透过层峦叠嶂、万水千山望进我心里。我那扎了根、发了芽、卑微的龌龊的小心思跃跃欲试,亟待着拨开缭绕的云雾,抖落腥臭的霉味,见上天日见上阳光。
林大人转而一笑,面目柔和地说:妖子,你是不是着急回来了?策划部呆不下去了?
我沮丧地低头。不知道是为烦恼的策划还是为那长草的心意。
林大人拿起车钥匙,说:要是没信心,就回来。我还舍不得你走呢。走吧,吃宵夜去。
嘻嘻,他说,他舍不得我走。
给你一大嘴巴。
嘻嘻。
楼下24小时营业的粥铺店人烟稀少,一两个附近下了夜班又没赶上末班车的人正趴在餐桌上睡大觉,来打发漫长的后半夜。粥铺里放着一首粤语老歌,音乐凄婉舒缓,催人泪下。玻璃窗外,步行街卸去白天繁忙的浓妆,如同更深露重的古镇小道般清幽。如此良辰美景,不偷情幽会,实属可惜。
林大人却不懂风情,问我:那天讲得这么出色,为什么迟迟不见你动静?
我说:数据太多,要表达的东西太丰富,一下子没法表达干净了。
林大人喝了口水,笑着说:数据是你的工具,不是你的目标。你被数据困扰,你就成了它的工具了。表达的东西太多,才要你发现最精华的东西,然后将它绚烂地提出来。说得太多,不如不说。
我看着他,消化着这些晦涩理论。
大厅里换了一首歌,梁静茹的《第三者》,假装豁达地宽容,让我无处遁逃。
林大人继续说道:当个比方,有人喜欢你追求你来了,那人写了封情书,就好比写了一个文案,将你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所有的器官漫无目的地夸了一通,你很高兴,但这些赞美声随着时间流逝,很快会慢慢模糊,最后被你忘记。同样的道理,如果没有一个好的广告,目标商品也会逐渐被顾客忘记。如果我写情书,可能会选择角度地写:纵然你淹没在人群中,只要你望向我,我便能寻到你。因为这是一双世界上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眼睛,来自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你。我想至少这样的情书比那个人更能打动你的心。
一口刚吸上来的可乐不小心回流倒灌到了透明杯子里,冒了几个气泡。前几天还跟我说情啊爱啊不好意思说出口的他,随随便便信手拈来的一句话就能直达女人的要害,可想而知他要是动点心思花点时间,哪个女人不为他义无反顾、死心塌地、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红颜的祸水啊……
林大人蹙了蹙眉,拍拍我的头:妖子,你不觉得这样很恶心吗?
我讪讪地笑:主要是你的情书比喻太恰当,我甘拜下风。Roger你毛头小子的时候,是不是经常用这样的手段骗取小女生啊?
林大人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连你都骗不倒,还能骗到谁啊?
我想起我人生中唯一一封情书内容低俗、主题模糊、下落不明,好不容易明了后还被人放了鸽子,空蹉跎了一颗七上八下的少女心足足四个小时,真是一封彻头彻尾失败的情书。我笑着跟林大人说:我的情书可比你逊色多了,不仅骗不到人,还让人把自己给骗了。
林大人沉默了一会儿,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沉默片刻后,他问道:你指的是王轩逸?这么多年还放不下么……
林大人肯定是误会“让人把自己给骗了”,只不过人家放了我鸽子,让我失望愤怒了些,却不至于到歌里唱的那样“你骗走了我的心”那样的撕心裂肺、痛不欲生。刚想张口解释,突然又想到没几天前刚跟人家编排过一段痛彻心扉的虚拟恋情,一个谎言总需要千千万万个谎言来支撑,我只好歪着头装忧伤。没想到很快进入角色,文艺腔汹涌而来,我指着窗外极目处通宵闪烁的霓虹灯,对他说:Roger,你看那几道孤单执着的霓虹灯,明明早已无人欣赏,却硬是要变换着亮丽的身姿。它本是别人眼里的尘世浮华,但现在看来,却是尘世浮华的落寞背影……
林大人托着腮,看了霓虹灯很久,幽幽地回过头来问我:你想表达什么?
真是个好问题!
我眨巴了一下眼睛,也托着腮看了那忽闪忽灭的霓虹灯好久,仔细回忆了一下刚才对话的来回,施施然地才说:我的意思是,现在夜深人静,光线昏黄,闭着眼睛想象一下张爱玲笔下30年代的上海:精致的旗袍,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