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江山 作者:三戒大师(完结)-第3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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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恪眨眨眼,不说话了。原来兄长的意淫功夫,已经出神入化……
“说实话,”陈忱却有些伤感道:“这么些年,我每天都想她,但真要马上见面时,却又怕见到她。”
“你怕什么?”
“我怕我心里那个她,已经和现实的她,不是一个人了。”陈忱忧伤逆流成河道:“所以我在想,是不是相见不如怀念……”
话没说完,就被陈恪一巴掌拍在肩膀上,啐道:“最看不惯你们这些文青,一个个脑子进水!难道你要和自己的幻想过一辈子?”
“当然不。”
“那不就结了?”陈恪道:“去看看她,要是还是你的梦中情人,没什么好说的,这次不管是下药还是绑票,我都给你弄回来圆房!”
“我自己的事自己来,不用你掺和。”陈忱大摇其头道:“焚琴煮鹤!”
陈恪心说,我要不焚琴煮鹤,杜清霜还在外面卖唱,柳月娥还浪迹天涯,萧观音……算了,面首没人权,不提也罢。
“不说这个了。”兄弟俩在感情观上南辕北辙,说不到一起便不说。陈恪道:“昨天父亲说,京里可能出大乱子,是怎么回事儿。”
“是裁军引起的。”陈忱道:“这几年,朝廷年年都喊要裁军,但年年都放了空炮。不过春天时,在文相公和前任三司使张相公的劝说下,官家终于下定决心,命六月底前完成。”
“这事儿从年初就沸沸扬扬,军队里人人自危,军人家属更是沸反盈天。随着名单公布日期临近,京城已是乱成一团,据说不少军卒军属在搞串联,要在公布之前闹个大事,逼朝廷让步……”陈忱看看弟弟道:“偏偏这时,开封府尹欧阳大人,又病倒了。”包拯早已经不再打坐开封府,现在掌印的,正是陈恪的老师欧阳修。
“什么病?”陈恪一惊道。
“眼疾。”
“哦。”陈恪点点头。
说包拯和欧阳修是开封府尹,其实是不对的,因为府尹一职,向来是给皇储预留的。所以大多数时候,这个职务都是空着的,而以权知府行使职权。老包比较牛,在位子上超过两年,‘权’字就去了,为开封知府;欧阳修才当了一年,但他本官太高,所以也去了‘权’。不过官场习惯,对官员都是高称的,所以皆唤两人为‘府尹’。这跟称呼参知政事、三司使为相公,一个道理。
京城重地,天子足下,高官大户如过江之鲫,事务错综复杂,所以这是一个重要而事繁的职位,非精明干练德高望重的大臣主政,否则难以驾驭。包拯任御史中丞后,官家和二位相公,经慎重考虑,认为非欧阳修不可。
遂于去岁这个时候,任命五十二岁的欧阳修,以龙图阁学士兼开封知府。但欧阳修却上书拒绝。他在《辞开封府札子》陈辞恳切,诉说自己久患目疾、早衰多病,又忽得风眩,体力不支,要治理京城这样的重地,恐力不从心。
他还坦承‘臣素以文辞专学,治民临政,既非所长’,而且正在全力撰写《新唐书》,没有那么多精力管好京城事务。
朝廷坚决不许他请辞,老欧阳只得勉强走马上任。他为政和包黑子完全两个风格,一个是从严从重,震慑宵小,一个是宽简政治,引人向善。这两种路线都有道理,关键看执行人的能力,欧阳修显然不是他自谦的那样‘治民临政、既非所长’,他推行的宽简仁政,把开封府治理的井井有条,深得百姓爱戴。
但正如欧阳修先前所料,由于京都公务缠身,政事繁忙,他又是一个办事认真的人,不得不日理万机、日夜不停地批阅公文,处理各种事情,结果眼疾加重,双眼疼痛,视力模糊,身体状况大不如从前,今年几次病倒,难以坚持正常工作,不得不告假在家中调治疗养。
“欧阳大人不是不知道京里的状况,”陈忱叹口气道:“虽然卧病在家,但每日都要父亲去向他汇报。他也极度向朝廷请求,择一能胜任的官员代之,可现在,眼看就要火山爆发谁会去坐这个火山口?没有人接手啊!父亲他们一干府衙官吏,只能硬着头皮撑着,谁知道哪天,就会爆发出来。”说着他一脸担忧道:“出了事,父亲是脱不了干系的……”
“至于六郎,爹爹说,他跟街面上的兵卒无赖牵扯太深,唯恐他跟着瞎掺合。”陈忱接着道:“说,他只要踏出家门,就再也不用回来了。”
第三一七章 裁军起风波(下)
得知老师罹患眼疾,陈恪便不能再呆在家里,从陈忱那里离开,便赶往银梁桥。
昨日返京,光想着和家人团聚了,他也没注意汴京城的变化,今日让二郎一说,一路上细看,果然发现许多不好的苗头……首先是街面上军汉数量大增,虽然汴京城有几十万禁军,但平素里都被约束在营中,很少在街上走动。但现在,成群成群的禁军大街上游走,面上带着煞气,到处寻衅滋事,是陈恪从没见过的。
还有地痞流氓也跟着浑水摸鱼,偷鸡摸狗、打架斗殴。开封府的官差和巡铺的巡捕兵都在街上,勉强维持着正常秩序,但哪敢去招惹愤怒的大兵们?一旦那些家伙法火,肯定就罩不住了。
一路上眉头紧锁,到了银梁桥欧阳宅前,陈恪才调整过情绪来。
见是主人的得意弟子前来,府上门子一面通禀,一面把他迎进去。进到前院,欧阳辩便迎出来,脆生生道:“师兄,你来了。”
“和尚,”陈恪笑道:“半年不见,又长高了一些。”
“有么?”欧阳辩开心道。
“当然有。”陈恪点点头,笑道:“我答应的你契丹马已经到了,回头你到我那去挑。”
“师兄果然是信人。”十岁的小孩文绉绉道:“师弟先行谢过了。”
“谢你个头,咱俩谁跟谁?”陈恪笑着拍拍他的肩道:“我老师呢?”
“在碧浪轩养病呢,”欧阳辩小脸忧虑道:“病得可厉害了。”
“走。去看看。”陈恪便拉着他的手,来到后院的碧浪轩中。
此时是碧浪轩外绿柳浓荫,莲叶接天,端的是一副夏日美景。
陈恪和欧阳辩脱鞋进去轩中,便见老欧阳骨瘦嶙峋,一身道袍显得空荡荡的。双目覆着毛巾,躺在竹床上。手边是一摞摞公文,身后的桌子上,堆着满满的书籍。他的身边。跪坐着长子欧阳发,看到陈恪进了,轻轻点下头。
见老师好像睡着了。陈恪便放轻脚步,跪坐在地上。
欧阳修却出声道:“仲方来了?”说着伸手拿下帕子,睁开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道:“唉,只能看你个影子。”
“老师。”陈恪俯身行礼道:“学生拜见老师。”
“什么时候回来的?”欧阳修缓缓问道。
“昨日回来的,今早才听说老师病了。”陈恪道:“就赶紧过来。”
“唉。”欧阳修叹气道:“为师老了,老且病矣,怕是要成废人了。”
“老师哪里话,一时小疾,治好了就是。”陈恪望向欧阳锋道:“看过大夫了么?”
“请太医看过。开了清肝明目丸,服了几剂都不见好。”欧阳发轻声道。
“老师似乎不只是眼疾,”陈恪看着欧阳修一身病容,皱眉道:“我给老师把把脉吧。”
欧阳发知道,陈恪有一手深藏不露的医术。闻言欣喜道:“那太好了。”赶紧搬来个杌子,放上诊脉的小枕头,然后慢慢扶起父亲来。
就这么个动作,还有人扶着,欧阳修都累得长叹气,好一会儿才抬起瘦成枯柴的手臂。搁在枕头上。
陈恪伸出手指按住欧阳修的寸关尺,半晌,又把杌子搬到另一侧,号左手的脉象。再看看他的舌苔、眼睑,摸了摸他的双腿。沉默片刻,问道:“老师是不是两脚发酸、多食易饥、烦渴多饮,口干舌燥,尿频量多?”
“是,都说对了。”欧阳发连连点头道。
“是不是眼目昏花,气晕侵蚀,视一成二,仅分黑白?”陈恪又问道。
“嗯。”这次是欧阳修点头。
“我父亲到底患的什么病?”欧阳发迫不及待的问道。
“应该是消渴之症。”陈恪缓缓道。
“啊……”欧阳父子都吃了一惊:“竟是这等顽症!”
“肺热伤津、口渴多饮;胃火炙盛、消谷善饥;肾不摄水、小便频数。肺燥、胃热、肾虚并见,而成消渴之症。”陈恪沉声道:“半年前,我观老师便有肾虚、胃热的症状,但你说自己向来多吃多排,多喝多溺。所以我也没往这方面想,只开了两个温养的方子,老师可按时吃过?”
“惭愧,”欧阳修道:“辜负仲方好意了。”
“父亲太忙了,觉着身子能撑,便没在意。”欧阳发道:“但消渴之症,和眼疾有什么关系?”
“眼疾也好、症。”陈恪道:“不过老师也不必太过担心。”说着笑笑道:“要是太严重的话,我肯定不敢直说的。”
这句话,让欧阳父子心下大宽,老欧阳笑道:“你小子吓得我够呛。”以欧阳修的医学知识,自然知道消渴症是无法根治的,而且据说病人会被慢慢折磨致死,老欧阳再洒脱,也不可能不害怕。
“这个病本身并不可怕,也不是不治之症。”陈恪轻声道:“可怕的是引起的并发症,这才最要命的。而往往因为并发症太严重,使人们忽略了本来的病症,所以太医一时没诊断出来。”陈恪已经对宋朝医生的水平有所了解,知道因为名医都敝帚自珍,加之医书缺失,导致医生水平良莠不齐。哪怕是太医,也大都只精一门。比如这给老欧阳看病的太医,应该是只看眼病的,所以诊不出消渴症来。
“所以说,治眼的药没用?”欧阳修问道。
“治标不治本,如果感到用了舒服些,可以用用无妨。”陈恪道:“老师这病,本不该这么厉害的。但天热,多食炒、炸之物,情绪愤郁、伤风感冒、房事过度……都会诱发病情突然严重。”
欧阳修想了想,点头道:“看来确实这个病,你说得这些我都犯了,”顿一下道:“除了房事过度之外。”就算是也得撇清啊,不然师道尊严何存?
“那该如何治疗?”这才是欧阳发最关心的。
“我开三个方子,分别调理肺燥、胃热和肾虚,服用两月即可。”陈恪道:“另外饮食清淡,心情平和,注意不要忽冷忽热,待到秋里,即可大好。”顿一下又道:“每天吃个梨子,再喝一碗紫灵芝水,恢复得会更快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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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眼睛还可以好,欧阳修十分高兴,他还有史书没有修完,还有那么多的文章要写,如果眼睛看不见,什么都干不了。可想而知,之前觉着自己要失明,老欧阳得有多绝望……在他看来,只要眼睛能好,别的病都可以忍受!
现在找到病源,知道眼睛也能重新视物。他登时精神大好,对欧阳发道:“说起梨子来了,前些日子你梅叔叔送来一筐,赶紧洗几个过来。”说着对陈恪笑道:“吃梨治病很惬意的。”
“梨有治风热、润肺凉心、消痰降火和解毒之功效,是一味治疗消渴病的良药。”陈恪微笑道:“紫灵芝水的效用也差不多。”
“短时间内,我的眼能好么?”欧阳修得寸进尺道。
“不能,病灶不好,眼睛就好不了。”陈恪摇头道:“最快也得等到秋凉。”
“那还早呢。”欧阳修着叹气道:“正事都耽误了!”
“养病是最大的事情。”陈恪道。
“唉……”欧阳修又叹口气道:“你离京太久,不知道眼前是个多么深,多么大的漩涡,才会这么说。”
不一会儿,欧阳家的侍女,端上一盘黄橙橙的香梨。欧阳辩给父亲拿一颗,又给陈恪拿一颗。
“正要请教老师。”陈恪恭声道。
欧阳修拿起一颗子,咬一口满口生津,笑道:“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