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江山 作者:三戒大师(完结)-第3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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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相公的脸上,也从满怀期望,变成了失望。这主意固然稳妥,但谁有这份耐心?
陈恪无声无息退回原位,他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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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朝时,赵宗绩在宫门处等着陈恪,以两人的关系,共乘一车完全不需要避嫌。
在车厢里坐定,赵宗绩笑道:“你这回,可是把人都得罪了。”
“我得罪总比你得罪强。”陈恪却笑道。
“我知道,多谢你代我受过。”有了陈恪发言在先,赵宗绩再持同样态度,就不会招人恨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陈恪淡淡道:“只是这样也于事无补,不过是把咱们自己,给摘出来了。”
“还是要尽量补救的。”赵宗绩望着陈恪道:“那水泥和混凝土的方子,我准备献给陛下。”
“哦……”陈恪微微吃惊,那是他为赵宗绩准备的秘密武器,这时候拿出来,岂不给别人做了嫁衣?
“我仔细想过了,无论最后采取哪个方案,都要劳师动众,竭尽民力。”赵宗绩轻声道:“我们怎么能敝帚自珍,为了一己之私利,而罔顾国民呢?”
听了赵宗绩的话,陈恪笑了。
“怎么,你笑话我?”
“不是。”陈恪摇摇头道:“我是庆幸,自己选对了人……”
第三四七章 态度(中)
回到家里,陈恪从柳月娥那儿,得知了公主中夜叩阍的内情。
前面说过,衮国公主的夫家是赵祯生母的娘家,发迹前,以做冥币为生,可谓低贱之极。刘娥死后,赵祯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对生母万分歉疚,于是对舅家倍加恩宠,还把自己最心爱的女儿,嫁给了自己的表弟……
这桩婚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幸。衮国公主高贵任性、优雅聪颖,根本瞧不起粗鄙庸俗的丈夫,从成婚第一天起,就不许他与自己同床。
在高贵的公主面前,李纬自惭形秽,他忙着附庸风雅,练习飞白体,并且一掷千金地购买书画古董,急于摆脱粗鄙的形象。然而三世为官,方懂得穿衣戴帽,好品味是贵族生活长期沉淀出的。他越是着急,粗俗无知的暴发户形象,就愈发闪亮。
汴京城的上流圈子里,时常拿驸马开刷。讲他又买了几千贯的假古董、把唐三彩摆在书房里、或者新作了什么‘江上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之类的歪诗。
这让公主愈发感到难堪,对驸马的反感,也升级到了鄙夷的程度,干脆连日常应景的见面也免了,落个眼不见为净。
李纬的性格朴陋敦厚,唯公主之命是从,全盘接受她的一切安排。但他的母亲——国舅夫人杨氏,可受不了了。这位出身市井的夫人,认为皇帝都是自己的外甥。那么公主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对于公主常年不与儿子同居,她深以为耻,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杨氏让人把白绫铺在公主床上,若是第二天白绫如故,无异于表明公主婚前失贞。其实杨氏并不是怀疑公主的贞洁,只是以此逼宫,给公主施加压力。希望造成既成事实。然以公主的性情,又岂会甘受她摆布?
于是第二天,杨氏索要那一方白绫时。看到了一副‘梅花傲雪图’……是真的‘梅花傲雪图’,不是在打比喻。
见她气得要撕那画布,公主的侍女道:‘这是公主所赐的丹青。损毁不得!’
杨氏气得去找公主理论,然而被宫人们挡驾。她又去找赵祯、曹皇后、苗贤妃不知多少次,但三位长辈也不可能强按着公主,让驸马霸王硬上弓。公主铁了心的‘听从教导、坚决不改’,帝后也拿她没办法。
然而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杨氏竟趁着中秋节全家聚餐,在公主的酒里下了‘合欢散’,妄图造成既成事实,但李纬被宫人们一句,公主醒了会自杀的。吓得一夜不敢造次。白白错过了他娘豁出命去,创造的机会。
后来衮国公主知道了内情,倒也没去找杨氏算账,但自此饮食起居,另类别处。绝不与李家人发生交集。
杨氏自知理亏,倒也消停了好长时间。双方似乎变得相安无事,公主时常出游会友,日子过得倒很惬意。
然而杨氏的内心,无时无刻不被愤怒啃噬着,一次闲聊时。她听人说起某个女人偷汉子,心里猛然一动,暗道会不会公主在外头有人了,才如此看不上我家李纬?
于是她便让人盯梢公主的行踪,但并未发现什么异常。然而一个偶然的机会,她亲眼看见公主和入位祗候……也就是公主府的总管宦官梁怀吉,举止亲昵,登时自以为破解了谜底——原来公主没有偷男人,而是与贴身的宦官虚鸾假凤。
自然又是一场大闹,最后又闹到皇帝那里。赵祯只以为,杨氏少见多怪,公主和自幼陪伴她长大的宦官,自然要亲密一些,这没什么大不了。于是只训诫了梁怀吉一番,并未将他调离……事实上,这位父亲已经为这桩错误的婚姻后悔了,再不忍伤害女儿分毫。
大闹之后,公主府上又恢复了平静,双方愈加形同陌路、泾渭分明。起先公主和梁怀吉还记得教训,可以保持距离,然而时日一久,又故态复萌,重新变得亲密起来。
今年上元节,公主在梁怀吉的陪同下上街观灯,见哪怕庶民百姓也是出双入对,柔情蜜意,不禁感怀起自己的遭遇来。
回府后,她夜不能寐,便让人把梁怀吉叫来内寝,相对小酌。
谁料到,杨氏竟早买通了,一个觊觎梁怀吉之位的宦官,立时得知公主与梁某深夜相会的消息。
她立刻带着自己的仆妇,赶到公主寝宫‘捉奸’。宫人们猝不及防,竟被她直入内寝,看到梁怀吉果然在此,而且‘衣衫不整’、‘满脸通红’,一脸‘奸情被撞破后的尴尬’。
“国舅夫人为何深夜前来?”梁怀吉出声道。
“你能来得,老身就不能来得?”杨氏自以为捉奸成功、威风凛凛道:“把这个不知羞耻的东西拿下,明天交给官家处置!”
她身后两个粗壮的仆妇,就要去拉扯梁怀吉。
“住手!”衮国公主满脸通红的从内室出来,显然喝了不少酒,但一双凤目却寒光凛凛道:“我的人你也敢动?是谁放你进来的!”
“是我硬闯进来的!”杨氏冷笑道:“你们既有胆做出这等丑事,就要准备好被捉奸!”
“放肆!你不干不净说些什么!”衮国公主的脸登时气白了。
“我的话再脏,也比你们做的事干净一百倍!”一刹那,杨氏仿佛回到了市井,叉着腰大骂道:“你们俩有种就跟这满院子人说说,刚才在里面干什么腌臜勾当!我呸,找男人不找个带把的,你们玩个**啊!”
论吵架,公主哪是杨氏的对手,气得脸色惨白,竟一句话说不出来。
杨氏这种市井泼妇,最是得理不让人,污言秽语倾泻而下,像要把几年来积蓄的怒火都发泄出来。
梁怀吉赶紧大声打断杨氏道:“国舅夫人误会了,方才公主深夜不安,才唤奴婢前来说话!”他把‘奴婢’两字咬得极重。
“就算公主半夜睡不着,也该找驸马说话!”杨氏怒道:“都是你这个阉货在从中作梗,才让他们至今都没能圆房!”她一把拽过她不成器的儿子,大声道:“打今往后,你就睡这儿了!”
说着又挑衅的望着衮国公主道:“公主,等你跟驸马圆了房,就会明白,这找男人可跟吃白切鸡不一样,不能不要公鸡要阉鸡!”
公主气得说不出话来。李纬低着头,不敢看公主,也不敢自己的娘。梁怀吉则被杨氏骂得脸一阵青、一阵白。
杨氏多年的怨气,一朝尽吐,愈加趾高气扬道:“赶紧把这无法无天的阉货带下去。明天再把那些被骟的驴马全都赶出去,我们府上不能再有这种怪东西……啊……”
一声变了调的惨叫,从杨氏的口中发出,倒真像是老猫在叫春。
下一刻,就见她捂着头,在那里嗷嗷叫痛,鲜血从她指缝渗了出来。
原来公主气不过,竟从腕上退下玉镯,狠狠掷到她头上。
“你这个贱人……”看到自己的血,杨氏怒不可遏起来,但话音未落,便见公主冲了过来。
作为柳月娥的闺蜜,衮国公主着实会一些花拳绣腿,此刻含恨而出,竟把杨氏像沙包一样打起来。
此举太过惊人,以至于其他人愣了好一会儿,才赶紧上前,分开两人。公主那边,因为梁怀吉心里有鬼,不敢动手,还是李纬挡在她身前。
公主便将满腔的怒火,全都发泄到他身上,对他又踢又打,李纬只是抱头缩着身子,哪里敢还手。
看儿子打不还手,杨氏却坐地大哭起来,拍着地面哭天抹泪道:“天哪,俺咋生了这个窝囊的东西,娶了个媳妇,被人家和个男人都不算的阉货,爬到头上作威作福,他都一声不敢吭。现在可好,俺让儿媳妇打了,他连还手都不敢,俺造了什么孽啊这是,早知当初,还不如生下来就把他掐死呢……”
李纬被他娘这样一激,一把攥住公主右臂,第一次抬起头道:“跟俺娘道歉!”
“休想!”衮国公主扬起左手,给他重重一计耳光。
李纬一时热血上头,终于也还了公主一耳光。
堂堂大宋公主,竟然挨了耳光……这个世界登时安静下来,只有杨氏快意的笑声:“好儿子……”
衮国公主捂着被打红的面颊,低声道:“回宫……公主的为人我清楚,”讲完了来龙去脉,柳月娥为好姐妹辩解道:“她绝对不会做出那等龌龊事的!定是那杨氏泼污。”
“但别人不了解。”陈恪摇头道:“公主此番作为,必然要招致群臣口诛笔伐了。”本以为此事已经了结,但现在看来,麻烦还在后头呢。
“他们管得着么?”柳月娥气道。
“国朝以礼治天下,帝王家的一切,都要起到垂范教化的作用,这关系到皇权的合法性。”陈恪解释道:“现在皇帝的女儿两年不与驸马同房,打了婆婆,还中夜叩阍,跑回了娘家,这影响实在太恶劣了……分割……今天再来两更。
第三四七章 态度(下)
那厢间,赵祯回到了内宫,招来李纬细细询问当时的情由,李纬不肯吐露公主与梁怀吉的私情,也不说自己的母亲,只是说夫妻吵嘴,自己一时冲动,打了公主。
但赵祯不止问他一人,还把当天在场的所有人,都叫来一一询问。在皇帝的威严之下,不是谁都能做到亲亲相隐,于是事情的真相,差不多都显露在皇帝面前。
然而赵祯绝不相信,自己高傲的女儿,会跟一个太监鬼混。那梁怀吉说,自己只是在陪公主喝酒解闷,应该是实话。但是这种男女之事,向来是黄泥巴掉到裤裆里,你如何分得清?
“大官,可要保全徽柔的名声啊……”苗贤妃惴惴不安的请求道。
“我现在也不想追究下去,只盼这事能尽快消停,别再闹大了。”赵祯揉着太阳穴,低声吩咐道:“告诉所有人,都一定要统一说法,以驸马今日的说辞为准,就说是公主与驸马闹别扭,千万不要扯出什么梁怀吉,也不能扯出国舅夫人!切勿透露半点口风,让人抓了把柄!”
“是。”苗贤妃点头应道。
“还有,国舅夫人那里,你去……”赵祯又吩咐道:“还是让皇后陪你一起,去把她安抚下,不要让她那里走漏了风声。”
“应该不会吧,这种事传出去,她李家也丢人。”
“我那舅母岂能以常人视之?”赵祯苦笑一下。道:“告诉她,公主犯了错。我会惩罚,她身边的宫人也逃不了。还有那个梁怀吉,再也不会出现在公主府上。”
“这……”苗贤妃有些不乐道:“怎么全是徽柔的错?”徽柔是公主初生时的封号,父母自然不会再改口。
“这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