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相思-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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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先生道:“老先生言重了,在下虽念过几天书,粗通文事,但比之老先生仕优而宦,相去实在太远,还谈不上什么安邦之计。这第一件,老先生以保家卫乡之事见询,我就惭愧帮不上什么忙。”
麦玉阶叹了一声道:“这也罢了,至于教小女读书的事情,你也就不必再推辞了。”
“这件事在下就更为难了。”关先生道,“在下承贵地士绅推重,以子弟相托,如果应先生之请,来府上为令媛伴读,势将要辞去馆务,数十学子将为此荒废学业,在下便为人话柄矣。”
麦玉阶怔了一下,脸上微现不悦道:“这么说,关先生你是不肯屈就的了?”
关先生站起来一揖道:“老先生海涵,非在下不为,实不能也。”
麦玉阶淡淡地道:“只是我已经与小女说好了,难得她肯回心转意,愿意从你读书,这么一来岂非……”
关先生微微一笑道:“府上贤士多,在下仅区区一介寒儒而已,再得萍飘之身,不日或将远去,为此耽误了令媛的功课反倒不好,老先生万请见谅,勿罪才好。”
麦玉阶呆了一阵,遂苦笑道:“人各有志,岂能相强。既然关先生这么说,这两件事就作罢吧!还没请教先生大名是?”
“雪羽。”关先生站起来躬身告辞,遂转身步出。
麦玉阶低低念着“关雪羽”这三个字,未免有些怅惘,凭他的名望和身分,居然也有办不通事情的时候,倒是他事先没有想到的。
关雪羽告辞了主人,离开花厅,方自穿过了眼前这片花园,忽然人声喧扬,眼看着一枚碗口大小的链子锤,拖着长长的一截锁链,直向他当头飞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
关先生猝然警觉之时,那只流星锤已距离头上不足三尺,莫说是被这只流星锤砸着活不成,就是被锤上丈许来长的那截链子沾着也不是玩的。
关先生猝惊之下,右腿向外快踏一步;不容他有所施展,却有一人已极其轻快地闪身来到了他的跟前。
身到,人到。人到,手到。
“噗!”一掌已按在了关雪羽的右胯骨上。
随着这人的一声娇叱道:“闪开。”掌势向前一吐,关雪羽的身子“哧,”地给冲出了八尺开外。
似乎是来了个凌空筋斗,鹰飞兔滚也似的,一个滚翻已出去了丈许开外。
不知是这一掌的劲儿巧,还是关雪羽的身法妙,总之他这一翻确是美极了,身上寸肤未伤,甚至于衣服都没有沾着半点泥沙。
眼前站着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
高挑的个头,细细的腰,眼睛是出奇的亮,又圆又大,直直的瞅着他,脸上似有余悸,更有几分娇嗔。一只手掂着流星锤,另一只手叉在腰上,想骂人却嘴下留情,模样儿透着可爱,看上去大概也就是十八九岁。
不知是谁先叫的好,四下里跟着都起了哄。
练武的人都跑了过来,都道是麦大小姐好本事,关相公命大,七嘴八舌地诉说着,没留意当事的两个人都一声不吭地各自走了。
临淮关现在已经不再是一个太平的地方了。
四面八方的灾民一拨接一拨地涌过来,大街小巷、客栈、饭店,甚至于道观庙宇,只要是能住人的地方,都挤满了人,甚至于有人露宿街头,衣衫槛楼,疮痍满目,令人为之触目惊心。
事实上临淮关本身也在闹饥旱,一连三年的歉收,挨到今天,早已是精疲力尽,正所谓“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再也没力量救济别人了。
有天灾必有人祸,这像是铁的定律,临淮关也不例外。
用一夕数惊来形容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并不过分,数一数也会令人胆战心惊。
“桐油大王”丁大年是第一个身遭不幸的人,一家八口无一幸免,全死在刀口之下,家财荡然无存,加上了一把无情之火,只烧得片瓦无存。
紧接着是“五福林”饭庄子的老板常三春,这一家子的遭遇奇惨,上上下下二十四口人,仆役厨杂,被杀了个精光。这年头也许没有比放火更容易的事了,常家也不例外,像丁家一样,也遭一把火,死了的二十四口人,连棺材钱也都省了,来了个“火葬”,干净利落得很。
以上两件事接连发生之后,全城震惊,众相奔告,惶恐终日,余悸未去的当儿,接着又发生了另一件更令人惊心动魄的新闻大事。
有两淮第一钱庄的“正通实银号”忽然遭了难,银号被洗劫一空,远近千里内外的大批存款现银,全数本利无归。
银号主人包正通和他的三房妻妾惨被杀害,包正通本人被大卸八块,尸悬于钱庄正门,路人围睹,门庭若市,这个案子牵动官府,已惊动了省府,于是以金刀震九州阮大元为首的皖省名捕头四人,连夜快马来到了临淮。上面的交待,本案务必于半月之内破案,解押元凶正犯归案。
阮大元受命之后,连同着手下精锐三人,快马来到了临淮后,脱下了号衣,摇身一变为寻常百姓,下榻在北郊的“醒春居”客栈。
生平经手的案子何止数百,却没有任何一件比眼前这个案子更感觉棘手,阮大元第一次心生寒意,对破案这档子事不存信心。
今夜,虫声异常噪耳。
三杯老酒下肚,阮大元两只眼都红了——他生就的好酒量,有“千杯不倒”的纪录,人家是借酒消愁,他却是借酒提神,越是有什么困难大事,他越要喝两盅。
长长地叹了口气,阮大元看着身边的拜弟排云翅王子亮冷笑道:“这件事太过于扎手了,弄不好咱们哥儿四个也许就栽在这里,一世英名都泡了汤。”
排云翅王子亮哼了一声道:“大哥也别太泄气了,事在人为,最起码咱们有公文在身,必要的时候,可以借重守备衙门的神机营,我就不信这些强盗有这个胆量,敢正面跟官府作对。”
金刀震九州阮大元看了他这位拜弟一眼,略似有些惊讶的神情道:“你接办过的大小案子也不少了,应该很有些经历了,难道眼前情形你还看不出来?”
王子亮怔了一下,道:“哦?大哥你是说……”
“哼哼……你还想借重神机营?”阮大元咧了一下嘴,“就凭你我这个身分?不错,是有公文在身,谁听你的?靠他们破案,你就不用想了。”
王子亮道:“最起码这附近州县三班捕快,还得买我们的帐。几个毛贼还能有多大气候?以我看全不过是几个灾民穷极无聊阁下的祸害。”
阮大元冷冷地道:“你真的这么以为?哼,往后瞧吧!”
话声方落,只见风门“呼啦!”一声被拉开来,由外面轻快利落地闪进了一个人来。
黑瘦的身子,四十左右的年纪,两只眼睛炯炯有神,一身黑色绸质长衫,腰间扎实得很,明眼人一眼可就能看出里面藏着家伙。
在皖北地面上,提起神眼杜明这个人来,大概不知道的人很少。这个人办案子确是有精明独到之处,所以阮大元用交情拢住他,把他也拖了下来。
“怎么样?”阮大元满怀希望地打量着他,“可摸出了一点线索没有?”
神眼杜明一声不哼地坐下来,斟满了一杯酒,一仰而尽,空气顿时感觉出十分沉闷。
“情形不妙。”杜明圆睁着两只眼,“沈邱的四个点子听说都来了。”
王子亮冷笑道:“我就知道这四个老小子闲不住——好!咱们就碰碰他。”
阮大元没有理他,只是看着后来的杜明:“侯老三呢?”
一掌红侯迁也是老捕快了,一向在定远当差,阮大元特别把他也给挑上,除了王子亮外,四个人三处当差,合起来就是三个衙门的力量,以他们四个平素的经验,联合侦缉办案,这还是头一回,从中可以看出这件案子是如何蒙上方重视而势在必破了。
“他已经缀上了,”杜明道,“我脸熟,曾经跟他们照过盘儿,不大方便。”
阮大元点头道:“很好,知道是他们四个就好,只是这四个背小子扎手得很,就怕咱们人力上不敷分配。”
杜明道:“这一点我也想到了,我看老哥你得出面,和守备衙门的神机营取得联系,非得借重神机营的铳子(火枪)不可。”
阮大元叹了一口气道:“也只好如此了。”顿了一下,他遂转向王子亮道,“事不宜迟,守备衙门那方面,你比我熟,反正是拿公文照令,能来多少人我们不争,你这就辛苦一趟吧!”
王子亮痛快地答应了一声,站起来就走。
阮大元唤住他道:“可千万小心,神机营来的人一律要穿便衣,火器尤其不能露出来,你一切费心了。”
王子亮点头道:“这个我知道,我这就走了。”即转身步出。
神眼杜明说道:“除了这四个老小子以外,看来可疑的人物还多的是,很可能所有黑道上的人物,都来这里集中了。”
阮大元摸着下巴,无可奈何地道:“那还用说吗,我来以前就知道,这一次的差事不好当,弄好了,咱们哥四个成名露脸;万一弄砸了,我看只怕连人头都保不住了。”
杜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慎重地道:“老哥说的也是,谁叫我们吃的是这行饭呢!
也只好尽力而为了。”
阮大元拧着一双灰白色的眉毛道:“这件事莽撞不得,我们也只能猜想,这些血案是沈邱来的四个祸害干的,到底确不确实,还得弄个清楚,要不然可是自己找麻烦。”
杜明点点头道:“老哥说的是。”
阮大元道:“明天麦家赈粥,去的人少不了,也许有人不怀好意,我们过去瞧瞧。”
杜明说道:“好主意,我们混进去瞧瞧。”
阮大元冷哼一声说:“麦玉阶是这个地方的首富,这些人是不会放过他的,往后看吧,下一个就该轮到他了,咱们该给他传个口讯,要麦玉阶小心着点。”
杜明摇摇头,一笑道:“姓麦的也不是傻子,他会不想到这一点?再说我来时早已打听清楚了,麦家有的是江湖能人,他的女儿麦小乔,据说是九华山上一位异人的传人,武功高不可测,你只想想看,比他财弱的人都遭了难,独独他没有事,就知道他是有恃无恐了。”
阮大元冷笑了一声道:“往下看吧,就快轮到他们了。”
杜明苦笑道:“但愿不要被你猜中才好,要不然我们几个人可就别想再混下去了。”
阮大元道:“无论如何,沈邱的四个老魔头忽然出现,绝不是好事,我们得好好盯牢了。”
话声才住,即见风门“呼!”地拉开来,一个人踉跄着身子走进来。
阮大元看得一惊道:“老三——你怎么了?”
来人细高的个头、长脸、浓眉,身着皂色长衫,只是左肩窝处显然挂了彩,现出一片血渍。
“挂了个小彩,不碍事。”
一面说,来人——一掌红侯迁,半侧着身子随即坐下来,杜明忙为他斟上了一杯酒。
侯迁喝了一口,脸上现出很痛苦的样子。
“好险,差一点就回不来了,这四个老小子可真不是容易对付的。”
神眼杜明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侯迁一面脱衣服,揭开伤处,只见左肩窝处斜着有两处伤口,每一个不过只有寸许来长,只是看上去颇深,一时也不知是被什么物件所伤。
杜明一怔道:“这是什么?”
侯迁咬牙往里面吸着气道:“暗青子伤的,是乔老二赏给我的。”
乔老二外号是铁指开山,姓乔叫一龙,在沈邱四老之中,名居第二。其他三人分别是银冠叟吕奇、天麻谢山、要命鲍无常。四个人无不手狠心辣,在皖北地方恶名昭彰,人畏如虎,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