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相思-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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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雪羽一笑道:“这些你倒是不必费心,书我有的是。”
凤姑娘秋波一转,可没看见这些书放在什么地方。
关雪羽指了一下头:“都在这里,今天我累了,改天再上课吧。”
一听他答应了,凤姑娘可是打心眼儿里开心,就道:“这样吧,我们暂定,每逢双号,就是我念书的日子,明天是四号,双日,我晚上来,到时候可不能说了不算哟!”
关雪羽想了想,点头道好。
凤姑娘这才高兴地站起来,忽似又想起一事道:“我差点忘了,我带来一些药,也许你用得着,过来,我瞧瞧你。”
关雪羽摇摇头说:“一些皮肉擦伤,不碍事。”
“那可也不一定,小伤治不好,等到化了脓可就麻烦了,你就是这个样,死硬死充的。”
说着她就走过来,攀着关雪羽肩膀,往他脸上、臂上、手上细细地瞧着,嘴里还自一个劲儿地“啧啧!”响着,样子令人发噱。
关雪羽总算认识她了。
记得第一次在小店邂逅她时,这位凤姑娘是绝少说话,缜密沉着。以后在麦家二度见面,已可见其勇敢坚毅、机智伶俐之一面。如今再度交往,才知她亦不失天真,可见得一个人的天性,固可为环境所左右,却不会为环境所掩埋。即以眼前这位凤姑娘来说,想象中的她,到底与真正的她大有出入,所谓“不可尽信传言”便是这个道理。
脑子里只管这么想着,那双眸子情不自禁地便又落在凤姑娘的脸上。
她这时全副精神只是贯注在关雪羽身上的伤痕,手上拿着金凤堂秘制的外伤药,用晶莹的手指甲轻轻挑起来一些,然后轻轻抹在关雪羽的伤处,再用一根纤纤食指,慢慢揉抹。
这些小动作,她竟是十分的认真,那么心细,直到把那些看似油质的药膏,搽抹得不留下一丝痕迹,才算完事。
在这个动作里,双方的距离很自然的便接近了。
凤姑娘原来就是直率性情,看来不拘小节的人——凑巧关雪羽颈下有一处擦伤,皮破肉绽,看在伊人眼里,便似格外心疼。
“嗳——唷——这里还有啊——”
纤指轻抹,檀口轻吹。她这里娇躯前耸,几乎把身子都偎进了对方怀里,几根散发挑逗般地在雪羽脸上拂着,那里微微散发着桂子花香和少女芬芳。
关雪羽情不自禁地觉得脸上一阵子发热,落下来的眼神儿,偏偏留在了对方粉搓玉揉的颈项之上——一阵心慌意乱,再想目逃都来不及了。
玉也似白的颈项上,覆盖着大蓬黑细的柔发,而在那一抹浓密的柔发,满生在发根处,正是少女芬芳的泉源,无限童稚天真融汇其间,敢情她还是个大孩子。
凤姑娘轻吹一口气在他新搽了药的伤处,翻过眸子来问道:“还痛不?”
关雪羽已发觉出了自己的尴尬,脸红心跳,傻子般地摇了一下头。
陡然间,他看见了隐藏在浓发遮盖的颈项间的一粒红痣,红红的,亮亮的,像煞一粒南国的红豆。
凤姑娘也发现了。
“你坏死了。”
就势施劲儿地往对方胸上一推,移开了身子。
四只眼睛接触之下,两张脸都红了。
心是通通地跳,情焰如蛇,在血脉里四下窜着。
夜深了,风沙沙,叶儿窸窸,多情灯焰,只噗突突地冒着,每一朵冒起的灯花,都似两性相爱的多情情结。
镣乱了,眼花了……迷离,迷离,几许意乱情迷。
四只眼睛兀自对吸着,如痴如醉。
孤灯、怅惘、迷离,再加上多情而体贴的今夜,一霎间勾动起来了情焰,如怒火烧天。
足以自持的君子,今宵恁地变了?
情焰来袭时,浓眉乍展,目光如炬,张开的铁腕,敞开的胸,足能把佳人溶化了。
“你……坏死了。”
短短四字,出自佳人的芳唇,一抹媚笑,似羞欲荡。
凤姑娘像是欲图振作,偏偏力不从心,摇散了的头发,云也似的撒了下来。
敢杀、敢打、敢爱、敢恨……无限多的“敢”字,就是姑娘的写照,爱就是爱,她不在乎。
一步一步,她走过来。
伸出来的一双皓腕,枷锁般地落在了雪羽肩上,锁住了这段“情”,锁住了这个“人”。
凤姑娘半边脸,紧紧贴住了他的胸膛,接受了眼前男人有力的一双铁腕。
忽然,关雪羽捧起了她已似迷离的脸。灯下,但已见珠泪籁籁。
“姑娘,我们不能。”
“为……什么?”
“为……”
紧紧地咬着下唇,就像是咬出了血。
“不……为……什么……”
两只手抖得这么厉害,对于一个“君子”来说,便只有良心的不安与罪恶,才能够使其颤抖与战兢。
关雪羽下意识地感觉到自己是犯了罪了,然而,他却已无能扳回。
风势悄悄地越过屋顶时,有几片落叶凋零。
关雪羽几乎已经崩溃了。
怎道是“断琴”的一摧?
那一声琴音来得好突然,好不知趣。
“琤琮”一响之下,紧接着的一抡乱指,更似万马奔腾地响了起来。
对于几乎痴迷了的两个人来说这阵子空如其来的琴音,简直有似当头棒喝,劈顶的一声焦雷,一惊之下,蓦地分了开来。
一念之间,却像是另外转变了一个世界。
在无限羞愧、窘迫的目光对视里,凤姑娘缓缓地坐了下来。
关雪羽显然已冷汗淋漓,暗忖了一声,好险。
两个人在醒酢灌顶的琴音万缕中,终于寻回了失去的冷静,对于这阵子突如其来的琴音,不免心存好奇。
琴音来自紧邻隔壁,正是方才双合琴瑟的同一个人,只听他那烂熟的运弦指法,便知是同一人,琴道中杰出高手。
关雪羽深深地吁了一口气,对于隔室老人这般断情一摧,竟然使自己二人免于铸成大错,由不住收存感激,凤姑娘也显然恢复了冷静,是羞、是愧?抑或是百感交集?静坐一隅,深深地垂着头,秀发如云,长长地曳下来,几乎已挨着地面,看在关雪羽眼里,更是无限怜惜。
“你,还好吧?”
鼓足了勇气,关雪羽总算说出了一句话。
“嗯,很好。”
声音很低,紧接着她霍地仰起了头,深垂的长发,“刷”地甩回身后,脸上带着一抹红晕,掩饰在羞涩的笑靥里。
“我竟然是忘了。”她讷讷地说,“刚才我来之前,就听见了,好美的声音……还只当是你弹的呢!”
关雪羽摇头:“我哪有这等造诣。”
“是谁呢?”
说时,她站起来打开了房门。
关雪羽跟过去,原想指给她看,却在门开的一霎,那阵子美妙的琴音,竟然忽地又止住了。
灯原本就是熄的,这一次连映在纸窗上的人影都没有看见。
微微一笑,凤姑娘掠了一下长发,道:“我走了,不要忘记了明矢是上课的日子。”
关雪羽点点头,表示知道。
人影轻晃,带起来一阵衣袂飘风之声,凤姑娘已腾身而起,跃上了正面高墙。
月色里所显示的是那种淡淡的朦胧,凤姑娘便是朦胧中的一只凤,那般轻飘迷离,突振彩翼地去了。
也许是太累了,关雪羽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了。
小二打来了洗脸水,侍候着漱洗,待去之际,关雪羽唤住他道:“隔壁有了客人?”
“嗯!可不是吗?”小二赔着一脸的笑,“你先生说的是八老太爷?”
“谁是八老太爷?”
“啊,”小二这才想起来,摇头笑着说,“我还只当你们认识呢?”
“是怎么回事?”
“这位太爷是这里的老主顾了。”店小二说,“每年都来一回,住上些日子,每一回都一定是住在这西跨院里,他老人家喜欢静,指定了要住在先生你这间房里,这一回却让先生你占了先,他气得不得了。”
“原来如此。”关雪羽一笑道,“凡事有个先来后到,谁叫我比他先来呢?”
“就是这句话呗。”小二说,“所以他老人家也只好将就着住了。”
关雪羽道:“这位八老太爷竟是弹的一手好琴,实在难得。”
小二眯着一双眼,笑嘻嘻地道:“那可真是,先生你大概还不知道,这位老太爷是有名的雅人,诗书琴画,无所不精,嘿!你先生还没有见他老人家写的那一手好字呢,画的那个画儿,真比赵子昂还强呢!”
他居然还知道赵子昂,这位前朝古人,以所画的一幅“八骏图”,饮誉天下,盛名之下,妇孺皆知,就连店小二也不例外。
这倒是又投了关雪羽所好,心实为之向往。
“为什么叫他八太爷,他姓什么?”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小二摇着头说,“不单我不知道,连我们掌柜的也不知道,反正认识他老人家的都这么称呼。”
关雪羽越加的对此人心存好奇。
“他是干什么的?”
“嘿,人家可是做大买卖的。”店小二说,“一年一次到咱们这个地头上来办货,听说是专办纸和墨的生意。”
关雪羽点点头,想起了一个人,问道:“这么说,他应该和鲍玉很熟了。”
小二愣了一下,眨着眼问道:“鲍三爷?”
矮金刚鲍玉是这地头上的大人物,他焉能不知道,对于关雪羽这么直呼鲍三爷其名,不禁有些奇怪。
关雪羽遂发觉自己多此一问,八老太爷认不认识鲍三爷他又怎么会知道?
二人又扯了几句闲话,店小二即自去。
这里关雪羽把自己拾掇了一下,顺手拿了一把折扇,看看自己确实是不带一些江湖味道,这才走向隔壁,专程拜访这位“八老太爷”。
他却是失望得很。
原来这位老人家敢情一大早就出去了,门上加着一面黄铜大锁,倒是两扇轩窗大敞着,由于设有格栏,不愁有人擅自偷入。
隔着窗户看见擦得甚是洁净的一面矮几,几上架着七弦焦尾——便是昨夜老人家消遣之物。
关雪羽是行家,一眼就看出那架古琴的身价不凡,正是“面圆底洼,首俯尾杀,左右双飞”,端的是千金不购,不可多得的前古良器。
这等名贵之物,对方老人竟然如此随便置放,也不怕被人家潜入偷窃,诚然是胆大心粗之至。
关雪羽正待转身回屋,耳边上却听得有人远远地发出了一声咳嗽,转身望时,只见一个锦袍长身老者,正自跨进院子,向这边一路行来。
由于昨晚,隔着一扇纸窗,关雪羽会见过对方一个轮廓,是以一望之下即知道这来人正是这间房子的客人,也正是自己意欲拜访的对象,不觉仔细地向对方打量几眼。
初冬的阳光,照射着眼前这片院落,更显得今晨的绚丽可爱,行走在阳光下的老人,看起来长衣飘飘,神采如仙,敢情老头儿,竟是如此一个体面人物。
皓发银髯,长眉细眼,高颀的个头,腰干直直地挺着,却是那种奇异少见的独特行走姿态,长手长脚的,高高举起,轻轻放下,那副样子像极了行走田陌间的长腿白鹤,样子实在很滑稽,但关雪羽却不敢取笑,往前面赶上了几步,望着对方抱拳一揖,算是执行了后辈之礼。
长身老人手上提着一个网袋,里面装着两个药包,像是刚从中药铺子回来。
关雪羽这一个动作,使得他愣住了,一只手抄着过长的长衣下摆,频频地眨着一双银眉,阳光下,他这样的打量着关雪羽。
“这个不敢当,兄弟这是……”
口音里参杂很纯的江南味道,听在耳朵里,倒是挺新鲜。
“晚生关雪羽,昨夜拜赏仙音,无限钦佩,特来造访,望能拜谒高颜,还未请教老先生高姓,大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