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味书屋 > 历史军事电子书 > 龙床大明王朝六位皇帝 >

第39部分

龙床大明王朝六位皇帝-第39部分

小说: 龙床大明王朝六位皇帝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正德虽然年少,但其身边的蝇营狗苟之辈却足以帮他透彻理解这方案的含义,所以略有犹豫之后,正德方面做出了强硬的回答:必须全部支给盐引!

九月十五日这天,正德在文华殿暖阁召见三大辅臣,展开最后交锋。李东阳在《燕对录》中记下了君臣间的全部对话,内中朱厚照时而装傻,时而耍横,倒也将其个性表露无遗。如,论及户部“半与价银,半与盐引”,他先问:“既与半价,何不全与盐引?”刘健等答道,户部用意在于节约用度。他马上说,既然是节省用度,户部为何不把折价之银留着,而全部给予王瓒、崔杲等盐引,“岂不两便”?意思是,盐引又不是现钱,把盐引交给太监由他们去折腾,留下实实在在的钱,户部何乐而不为啊?这纯属装疯卖傻,利用年龄小,假装天真,故作未谙世事的模样儿;其实只须一句话即可戳穿正德的面目——如果他真觉得现钱比盐引好,又何必固执地坚持要全部付与盐引呢?当然,刘健等不便这么反问,他们唯有耐着性子解释说:“价银有限,不若盐引之费为多。”正德则继续胡搅,问:“何故?”刘健等只得又将盐引可能夹带从而引发私盐雍滞、盐法不行的弊端解释一通。正德口称,如果真有此事,“朝廷自有正法处治也”。刘健等人不能说这些人因有皇帝庇护,根本不会得到“正法处治”;他们只能利用太监的品质做文章,指出“此辈若得明旨,便于船上张揭黄旗,书写‘钦赐皇盐’字样,势焰煊赫,州县驿递官吏稍稍答应不到,便行捆打,只得隐忍承受”。哪里还谈得上“正法处治”,“所以不若禁之于始”。与其指望将来“正法处治”,不如从开始就掐断发生这种事的渠道。话论至此,虽然正德以小卖小,胡搅蛮缠,三老却侃侃以对,有条不紊,正德眼见理论不过,终于抹下脸,“正色道:‘天下事岂只役几个内官坏了?譬如十个人也,只有三四个好,便有六七个坏事的人,先生辈亦自知道’”。“正色”二字,说明他确实急了,不再继续装傻。而且这几句言语十分不讲理,意思是说:何以见得天下事都坏在内官(太监)身上?如果非说十个人中间,只有三四个好人,另外六七个都是坏事的人,那么朝臣里面也一样(“先生辈亦自知道”)。至此,这场君臣对的实质才昭然若揭:盐引之争,争的不是盐引,是皇帝集团与朝臣集团谁是谁非。

召对不欢而散。朱厚照扔下一句:“此事务要全行。”刘健等叩头退下,深感绝望。作为正统的儒家官僚,在这种局面之下,他们只剩下最后表达自身职责与操守的选择,就是引咎辞职。达成一致后,翌日,三人即递交一本:

自古帝王到从谏为圣,拒谏为失。国家治乱,常必由【因】之。顾【向来】顺旨之言易入,逆耳之言难受【采纳】。故治日【政治稳定的时候】常少,乱日常多。臣等每以此说进于陛下,诚欲陛下为圣德之君,天下成至治之世也。今文武公卿台谏,合词伏阙,皆谓盐法不可坏,而圣意坚执排群议而行之……臣等岂不知顺旨者有宠、逆耳者获罪,若贪位恋禄、殃民误国,则不独为陛下之罪人,抑亦为天下之罪人、万世之罪人矣。区区犬马之诚,犹望陛下廓【开拓,扩大】天地之量,开日月之明,俯纳群言,仍从初议,以光圣德,天下幸甚。若以臣等迂愚不能仰承上意,则乞别选贤能以充任使,将臣等放归田里,以免旷职之愆【过失】。{56}

辞呈中三人虽然自斥无能,但字里行间分明说,唯有皇帝应对此事负责。

也许,朱厚照唯一未尝料到的,便是内阁居然全体请辞。他毕竟年龄尚轻,登基方才年余,政治上毫无经验不说,连在朝臣中物色、培养“自己人”也根本来不及,一旦三老撂挑子,千头万绪自己如何应付得了,更何况以三老的影响,此事的后果将绝不仅仅是他们的离去……我们虽无从知道接到辞呈后正德的内心世界,但想必他经受了一场羞怒交加的感情风暴——因为最终在三辅臣辞职的压力下,他被迫宣布:接受户部方案,半与价银,半与盐引。

危机虽得暂渡,却可以想象正德与他的文官系统从此势不两立,结了极深的梁子。大臣们的做法固然有例可循,正德却不免感到被要挟的滋味,毕竟他乃新君,立足未稳,在此之际,竟遭内阁以集体辞职逼己就范,也确有身陷绝境之痛。

俗话说“君无戏言”。朱厚照头天还那么强硬地甩下“此事务要全行”的话,第二天便在内阁辞职的威胁下改弦易辙,虽然事后朝臣给他戴上“从谏如流”的高帽子,来帮他遮羞,但他内心恐怕只会想到“奇耻大辱”四个字。仅隔一个月,当那场大政变爆发的时候,我们尤其感到,正是崔杲奏讨盐引事件把正德君臣矛盾推向极致,从而点燃了导火索。

在朝臣一方,也许解读有误,以为正德真的“从谏如流”,也许是想趁热打铁,抓住有利时机重创皇帝身边群小,也许两者兼而有之——总之,在赢得盐引这一回合的胜利之后,他们“把斗争引向深入”,矛头所向由事到人,从低级别太监转向正德最倚信的几个核心太监,即有名的“八党”——明代“八人帮”。

所谓“八党”,指环绕在正德身边的八位高级宦官刘瑾、马永成、谷大用、魏彬、张永、邱聚、高凤和罗祥,此八人自正德登极以来不单诱其堕落,实际上也渐渐控制了他。朝臣普遍认为,新君即位以来“圣学久旷、正人不亲、直言不闻、下情不达”以及“朝令夕改”“政出多门”{57}诸状,根子就在这八人身上。庆父不死,鲁难未已。应该乘盐引事件之东风,解决“八党”问题,斩草除根。

于是,“健等遂谋去‘八党’,连章请诛之。言官亦交论群阉罪状”{58}。盐引事件结束之后的一个月内,斗争达到白热化。以三辅臣为首,群臣奏章雪片似的飞来,攻势甚猛。一时间,朱厚照颇难招架。为缓兵计,他派朝臣并不反感的司礼监太监李荣、陈宽、王岳等,前往内阁说情、讨价还价,先说“朕将改过矣,其为朕曲赦若曹”,遭到拒绝后,朱厚照索性祭出“鸵鸟大法”,对大臣奏折“留中不出”。然而,当户部尚书韩文挑头递上由各部大臣签名的奏疏时,朱厚照再也坐不住了。

这个韩文,前面我们已经认识他。在盐引事件里,他领导的户部首当其冲,站在与皇帝和太监斗争的第一线。可能因为他是管钱的,对于那些内幸如何靡费、贪污和侵损国家财政,了解更加深切,感受更加强烈;据说他每每奏完事从朝中退下,对僚属们谈及这些事,“辄泣下”{59}。他手下有一个人叫李梦阳,时任户部郎中。说起李梦阳,那可不是等闲之辈,虽然他居官不高,却乃当朝有名的大才子,以他为首的“前七子”是明代文学最重要的流派之一,所有搞文学的人耳熟能详的“文必秦汉,诗必盛唐”,便是他所提出的文学主张。此人做官也是一个“刺儿头”,骨头相当硬。早在弘治年间,即曾因弹劾张后兄弟、“势若翼虎”的张鹤龄而坐牢。当日,三阁老并言官等交相上书猛攻“八党”之际,韩文在户部与一班下属亦倍加关注,日日谈论,说至慷慨激昂处,韩文免不了又是涕泗横流——这时,李梦阳在旁冷冷开了腔:“公大臣,义共国休戚,徒泣何为?谏官疏劾诸奄,执政持甚力。公诚及此时率大臣固争,去‘八虎’易易耳。”一语甫出,激得韩文气血上涌,“捋须昂肩,毅然改容”,赞道:说得好!“纵事勿济,吾年足死矣,不死不足报国。”

一个重大的行动当即酝酿成型:第一步,由韩文领衔、李梦阳执笔、经众同僚讨论修改,草成一疏,在朝中广泛征集签名之后,上奏皇上;第二步,上疏后的次日早朝,将由韩文领头,偕九卿、阁员等重臣及百官,伏阙请愿,直至皇上下旨拿办“八党”为止。

想那李梦阳何等人也,由他担纲草疏,分量力度岂是泛泛可比?在《明史》里我们可以读到这件直接导致明代一场大政变的著名奏章,其云:

人主辨奸为明,人臣犯颜为忠。况群小作【为】朋,逼近君侧,安危治乱胥【都;皆】此焉关。

臣等伏睹近岁朝政日非,号令失当。自入秋来,视朝渐晚。仰窥圣容,日渐清削。皆言太监马永成、谷大用、张永、罗祥、魏彬、丘聚、刘瑾、高凤等,造作巧伪,淫荡上【指朱厚照】心。击球走马,放鹰逐犬;俳优杂剧,错陈于前。至导万乘【君上】与外人交易,狎昵媟亵,无复礼体。日游不足,夜以继之,劳耗精神,亏损志德。遂使天道失序,地气靡宁。雷异星变,桃李秋华。考厥【突发状,指上述“异象”】占候【自然气候】,咸非吉兆。

此辈细人,惟知蛊惑君上以便己私,而不思赫赫天命、皇皇帝业,在陛下一身。今大婚虽毕,储嗣【皇位继承人】未建。万一游宴损神,起居失节,虽齑粉若辈【指群小】,何补于事。高皇帝【朱元璋】艰难百战,取有四海。列圣【指过往明朝历代皇帝】继承,以至陛下。先帝临崩顾命之语,陛下所闻也。奈何姑息群小,置之左右,以累圣德?

窃观前古奄宦误国,为祸尤烈,汉十常侍、唐甘露之变,其明验也。今永成等罪恶既著,若纵不治,将来益无忌惮,必患在社稷。伏望陛下奋乾刚【刚健的天道】,割私爱,上告两宫【父皇、母后】,下谕百僚,明正典刑,以回天地之变,泄神人之愤,潜削祸乱之阶,永保灵长之业。

确实是大手笔,奏章写得气势很盛,不容辩驳。开篇即以君臣大义立足,正气凛然;随之迅即一一点出“八党”之名,以一连串精炼有力的“四字句”,述尽他们的胡作非为;进而转入对朱厚照的“劝谏”,指出无论从自爱还是仰体祖宗创业之艰、先帝顾命之嘱的角度,“姑息群小,置之左右”都是有违做皇帝的责任和道德的;最后,则鉴之以史,用历史事实说明“奄宦误国,为祸尤烈”,“若纵不治”“必患在社稷”。通观全文,天理、人伦、历史全站在作者一边,正德里外不是人,简直一无是处。但更要命的是,奏章摆出了“清君侧”的架势,正德虽不喜读书,历史上一些“清君侧”典故还是知道的,而且他的直系祖宗朱棣当年就是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把建文帝赶下台,眼下,掂量掂量韩文本章里的用词,年少无助的他难免心惊肉跳。而比写在纸上的言语更令他惊惶的是,满朝官员这次采取了联合行动,伏在宫外请愿,志在必得,一定要将“八党”“明正典刑”。

朱厚照再次派王岳等前来谈判,这次开出的条件是,且留“八党”小命,将其发往南京“闲住”。所谓“闲住”,是明宫对获罪太监的一种处置方式,相当于流放。朝臣方面坚决不同意,正德就反复派人来磨泡,据说“一日三至”。最后一次,刘健忍无可忍,掀了桌子,恸哭道:“先帝临崩,执老臣手,付以大事。今陵土未乾【干】,使若辈败坏至此,臣死何面目见先帝!”{60}王岳见状,知群臣此番倒“八党”决心已定,乃与衔旨同来的另两个太监范亨、徐智当场表示,他们赞成阁议,将回去密奏皇上明晨逮捕“八党”。史书上称王岳等“素忠直”,未必可信,比较可能的是,王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