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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部分

龙床大明王朝六位皇帝-第43部分

小说: 龙床大明王朝六位皇帝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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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片,果品也从案上滚落于地,一直滚到墙角方才止住……镜头再往上摇,我们会看到屋内摆放的一些奇特的木雕和悬挂着的绢画,甚至有直接绘在墙上的彩绘,那些雕像带着明显的宗教风格,绢画和彩绘几乎无一例外是春宫内容,满目唯见男女赤裸交缠的肢体。尤其令人吃惊的是有一幅彩绘,上面的女裸体一望而知并非中土人物,画法亦出自域外,那沉甸甸的乳房,纤细、坚实而又富于生命力的腰肢,丰硕的臀,粗壮和充满欲望的大腿,以及似乎在疯狂扭动的躯体,加上立体透视笔触营造出的极度写实的效果,足以让任何生活在16世纪的中国人魂不守舍!

上文提到豹房的那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名叫钱宁,后被恩赐国姓而叫朱宁。此人通过巴结刘瑾,被引荐给朱厚照,跻身御前红人之列,且大有后来居上之势,让引路人刘瑾都有些黯然失色。他最后做到左都督,执掌著名的锦衣卫和诏狱,成为国家秘密警察头子,就像纳粹党卫军首领希姆莱。能武,是他得宠的一个重要原因,因为朱厚照一生都对征伐冲杀之事抱有白日梦一般的理想,据说钱宁射术骄人,会左右开弓。但恐怕这并不是他在豹房大红大紫的根本原因。

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明史》语意悠长,读起来总感到有些弦外之音。其中说,豹房之建,便出自钱宁的创意:“请于禁内建豹房、新寺,恣声伎为乐,复诱帝微行。”{88}当其提出这建议时,究竟是如何向朱厚照描画豹房的享乐主义气息的,其细节很有遐想的余地。从上述一句,显然可以读出钱宁作为朱厚照豹房生涯的纵欲象征这个形象。随后又有一句:“帝在豹房,常醉枕宁卧。百官候朝,至晡莫得帝起居,密伺宁,宁来,则知驾将出矣。”说两人在豹房睡在一起,且非偶尔为之,是经常如此,以至于百官都掌握了这样一个规律,每天早上只要看见钱宁的身影,就可以知道朱厚照已经起床。两个男人,行迹如此亲昵,一般人不单做不到,恐怕根本就难以忍受。个中隐秘是什么,史无明言,却又老在暗示着什么。当时有个叫王注的锦衣卫千户,活活将人鞭挞致死后逃匿,刑部于是发出紧急通缉令,钱宁却把王注藏在自己家,同时让东厂借故找刑部的麻烦,刑部尚书张子麟得知王注有此背景,赶紧亲自登门找钱宁解释,并立即将王案一笔勾销,事情才得平息。那么,钱宁缘何要如此保全这个王注?史家只说出寥寥四字:“注与宁暱【昵】。”昵者,亲也,近也。一般友情不足以称“昵”,哪怕好到两肋插刀的地步,也不宜以“昵”字形容——特别是两个男人之间。

不单是这个钱宁,豹房前后几代红人,跟朱厚照的“关系”都很可疑。后期豹房佞幸的代表人物——边帅江彬(也曾被赐国姓而叫“朱彬”),经过权力斗争,不单取代了钱宁的地位,也填补了后者与朱厚照的那种“特殊关系”。《明史》和《罪惟录》都明载,江与朱厚照“同卧起”{89},“帝宿豹房,彬同卧起”{90}。《明史纪事本末》用词最有趣,写作:“上御豹房,与江彬等同卧起。”{91}这个“御”字,有多解,其中,用在生活起居方面的时候,与男人的性行为有关。谷应泰是用曲笔在暗示什么吗?中国古代帝王“好男风”是有传统的,更不必说朱厚照这样一个喜欢猎奇、毫无禁忌的人。

豹房原本就是一个无所禁忌的空间,所有正统的通常的道德标准,在这里完全失效,荡然无存。不管朱厚照有何离奇嗜好,不管他想做怎样的人生冒险,都可以不受阻拦地去实行,并且绝对不会感到任何精神压力。从史料来看,朱厚照在豹房所表现和为自己选择的兴趣爱好,确实都带有某种异常的色彩。

史料屡屡提及,豹房建筑很重要的内容,一是状若迷宫、宜行暧昧之事的密室(“造密室于两厢,勾连栉列”{92}),二是寺院。后者乍看起来有些奇怪,难道享乐主义者朱厚照同时竟会是虔诚的教徒?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的,但他对于宗教的目的,不是清心寡欲,毋宁说恰恰相反。朱厚照对执戒甚严的中土佛教毫无兴趣,他为之着迷的乃是当时谓之的“番教”。而“番教”的诱惑力在于“有道术”、“能知三生”等浓厚的原始神秘主义色彩,尤其是它将性行为和其过程视为修炼手段之一,颇有秘诀用于研习,这最合朱厚照胃口。

《武宗实录》描述说:“上颇习番教,后乃造新寺于内,群聚诵经,日与之狎昵。”{93}又见那个“昵”字,这样的宗教场合究竟是什么气氛,一目了然。他迷得很深,在豹房“延住番僧,日与亲处”{94},“常被【披】服如番僧,演法内厂”{95},直到自封“大庆法王”,还指示礼部,往后“大庆法王与圣旨并”{96}。《罪惟录》的描述是:“时西内创立大善殿,番僧出入其中。金银铸像,彝鬼淫亵之状,巨细(意大小)不下千百余。金函玉匣所藏贮,名为佛骨、佛头、佛牙之类,枯朽摧裂,奇丽傀儡,亦不下千百片。”{97}想象一下这图景,既淫荡又恐怖刺激,也是古往今来精神空虚者的一致诉求。时下美国社会里的另类青年,不也热衷于稀奇古怪的邪教,来表示他们奇异的追求吗?所以换个角度看,朱厚照倒可以说是现代颓废派的先驱,玩的就是心跳。

近幸群小了解皇上兴趣所在,自然百方觅奇,以便邀宠。

有人就探得消息,锦衣卫有个叫于永的色目人,通晓一种有助性欲的“阴道秘术”。所谓“色目人”,是元代出现的对中亚、西亚乃欧洲诸多种族的统称。13世纪,随着蒙古大军西征,荡平今之土耳其、伊朗在内的中东、中亚一带,大量色目人被蒙古军队裹挟,其中一部分后来辗转到中国,并与蒙古人一道,居于元代统治阶层。元败亡之后,明朝对色目人实行严格政策,迫其汉化,所有色目人皆须放弃本名,而改汉名。下西洋的三宝太监郑和便是色目人,他的姓名是朱棣亲自为其所取。眼下说到的这个“于永”,显然也是后来起的汉名。

豹房里的淫靡,外臣早有耳闻,但他们无可奈何。皇帝有此嗜好,从来是天经地义的,不这么搞,反倒“不正常”——譬如朱厚照他爸弘治皇帝。不过,正德十一年,外臣们却有些不安了,起因是一个姓马的女人。

当时有一武夫,名叫马昂。我们最早见到这名字,是在正德二年。那年年底,《武宗实录》留下一条记载:“升指挥使马昂为署都指挥佥事,充大同游击将军。”这项任命没有别的背景,但我们要记住“大同”这个地名,以便弄清马昂后来是怎么跟朱厚照搞到一起去的。马昂做了几年大同游击将军,升为延绥总兵官,不多久却丢官,原因是“骄横奸贪”。丢官的马昂,在家好不郁闷,却忽地想起一个人来。你道是谁?恰是那个在豹房大红大紫的江彬。原来,江彬领兵应旨调来京城以前,官职就是接替马昂所任的大同游击将军。此时,江彬正随驾向北巡幸至宣府,马昂赶了去,走“老战友”的后门,在皇帝面前求情复职。

以下的情节并非出自史书,但我们依逻辑想象应该如此——见了面,马昂道明来意,江彬故作为难地说:“马兄,这个忙我可以帮,但总得对皇上有所表示,让他高兴才好。”马昂便问,皇上最喜欢什么。江彬淫猥地笑了:“这还用问吗?马兄家里现就藏着皇上最想得到的东西。”原来,马昂有一妹,天生尤物,江彬本来就垂涎于她,眼下马昂找上门来,他心念一动,料定如将此女献与正德,必宠无疑,也会在自己的功劳簿上好好添上一笔。马昂得知“皇上最想要的东西”是他妹子,倒也并不踌躇,回家稍作安排,做通妹妹的思想工作,便将人献了上去。

知朱厚照者,江彬也。马昂之妹进入豹房,立即受宠,不是一般受宠,《明史》用词为“大宠”。此女虽系汉人,却懂“外国音乐”(“解胡乐”),掌握外国语(“能道达(鞑)语”),还“善骑射”,是个高品位、“外向型”佳丽。在正德是如获至宝,而马昂所得,则远不止是官复原职——他一跃而被擢升为右都督;另外两个兄弟马炅、马昶,“并赐蟒袍”,即使最有权势的“大珰”(高级宦官)也都谄媚地称他们为“国舅”,朱厚照还特地在京城太平仓赐予府邸,安顿这一家子。

故事叙至此,还没出什么“彩儿”,假使仅仅如此,确也稀松平常。然而且慢,大家有所不知,那个女人——史书上都管她叫“马姬”——事实上已经嫁人,有老公,并且被送入豹房的时候正怀着身孕!

马姬的老公,我们只知道名唤毕春,也是一名军官,官职“指挥”,级别不高。自己怀着孕的老婆被献与皇帝,他作何反应,史书只字未提,亦不见他有沾光升迁的记录。此人的遭遇有点类似林冲林教头,只不过对手远非高衙内、高太尉那种级别,恐怕他连反抗的可能性都没有;当然,他老婆看来亦非林娘子,后者誓死不从,马姬在豹房陪王伴驾却很称旨。

关键是这次江彬并没有像以前的于永那样,对马姬的身份瞒天过海。朱厚照清楚她有老公,也完全清楚此时她是孕妇。作为一个可以绝对保障其对处女“初夜权”的皇帝,朱厚照对马姬“二锅头”的身份毫不在乎,与其说难能可贵,不如说显示了他性取向的多样性。他对马姬并非睡睡玩玩就扔到一边(以前的女人都如此),从马昂兄弟所获“殊荣”以及“大珰皆呼为舅”这种待遇来看,马姬在豹房实际已有“国母”之尊。

马姬之能这么稳固地据有朱厚照的爱恋,摆在桌面上的原因,一是她作为女人显然极美、极有魅力,二是她会外语、解胡乐,比较新潮时尚前卫——不要忘记,朱厚照自己就偏爱番教、胡女、豹房等这类边缘与非正统事物,也是新潮前卫人物。

除此以外,有没有未被摆到桌面上的原因呢?应该有。比如说,马姬可能床上功夫十分了得。因为对于朱厚照这样一个研习过“阴道秘术”,性经历极丰富极复杂,历年所阅春色从宫内到民间、从国产美人到西域舞女应有尽有的人来说,倘若马姬在性事上无过人之处,势难得他如此欢心。还比如说,是否恰恰是马姬身为孕妇这一点,让朱厚照格外感到刺激?在畸态的性滥者中间,确实有人存在对孕妇尤其是他人孕妇的癖好,这种人通常有强烈的生殖冲动,却偏偏在现实中受阻与不利,矛盾冲突之下,遂使其发展出喜欢与孕妇交媾的病态情结,在此行为中,他既能感受到与非孕妇交媾所不同的快乐,似乎同时也抚慰了自身心灵兼对致使该孕妇受孕者(即显示强劲生殖能力者)实施了报复。考虑到武宗皇帝御女无数却毕生无一子嗣的事实,他理应存在深刻的生殖焦虑。最后一种可能:马姬之恋折射了朱厚照身世之谜所留下的心灵创伤、人格创伤。生母悬案明显给朱厚照的一生及人格蒙上了阴影,迁居豹房之举,明白表示他对幼时成长之地缺乏“家”的认同,似乎毫无情感记忆与联系,且必欲弃之而后快。他与张后彼此之疏远和冷漠,全非正常母子间所应有,登基以后除了礼仪性交往,双方不问不闻,最后时刻,朱厚照独自死在豹房,身边只有一二太监而已,其景凄凉。所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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