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荒龙蛇-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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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下已命宅主准备好了酒食,罗爷请入室。”李雁谄笑着说,一面替罗爷接过缰绳。
罗爷向厅内闯,四骑士也纷纷下马。
李雁将柴瑞叫出,吩咐父子俩人重整杯盘,换盛上热腾腾的牛肉,另开一坛好酒。
罗爷站在厅中,鹰目四顾,审视片刻说:“晤!这家人倒是不俗。”
他取下风帽,一名骑士恭敬地接过抖掉雪花,接过马鞭,顺手递给侍立之一旁的梁雄捧着。
取下了风帽,现出了本来面目,鹰目高颧,满脸横肉,耳后见腮。给人自印象是:阴险、狡猾、剽悍、凶残,令人一见难忘。心怀恐惧。
他瞥了整治杯盘的柴瑞一眼,傲然地问:“喂!你姓什么?可是这间房司的主人?”
“他姓柴……”李雁洋洋自得地抢着答。
“谁问你了?”罗爷不悦地冷叱。
李雁打一冷战,欠身惶恐地说:“属下多嘴,该死,”
柴瑞垂下头,放下活计说:“小的姓柴,名瑞。”
罗爷大马金刀地落坐,指了指壁上的字画问:“这些字画是出于你的手笔?”
“小的涂鸦,不登大雅。”
“不错,你进过学合?可有功名?”
“小的三代务农,少读经书、”
“很可惜,你想不想功名?”
“小的缘俚福薄,不敢奢望。”
“人不能自甘菲薄,那没出息。如果你有兴趣,我抬举你到京师投门路.或者到江西干一番事业。”罗爷意气飞扬地说,神色相当友善。
“小的一生不曾离开过本乡本上,爷台的好意.小的心领。”
罗爷解开裘带,拈起酒杯说道:“事在人为,天下是闯出来的。英雄造时势方是真英雄,等在家中坐并观天,未兔辜负你满腹才华。我姓罗,如果你想通了,到京师找我。只须到京师提起罗某,便不难找到我,京师的三尺小童,也知道罗某其人。只要你找我,我会替你安排出路的。”
“罗爷抬爱,感谢不尽。只是,小的是粗俗村夫,身无一技之长,还是在此度日好些。”
“罗某不以为然。天生我材必有用,我已看出你不是池中物,终有飞腾变化的一天。罗某一介武夫,亟需一些怀才的读书人相助,我保证你日后飞黄腾达,怎样?”
“小的恐怕要辜负罗爷……”
“你舍不得这个家?”
“可以这么说。”
“这算什么?放把火烧掉,日后罗某给你一座公候府亦非难事。”
“小的……”
“就这么办,在一月之内,你到京师找我。”
“只是……”
“罗某言出如山,不许你推搪拒绝,你必须记住了。咦!这位小侄儿是令郎么?
怎么头青面肿?”
李雁接口道:“回禀罗爷,属下在此替罗爷准备酒食,柴家父子听说属下是大学士府的人,诸多刁难,属下不得不教训他们,他们瞧不起大学士府的人。”
罗爷拍桌怒叫道:“你简直混蛋,在下手处附近,你暴露了身份,日后……”
“没有日后,谁敢向外张扬?”梁雄冒失地接口。
李雁反而神色从容,梁雄却一反恭顺之态,从容地说:“山西境内兵荒马乱,地面贫瘠,居民生活清苦,但却民风剽悍,不怕盗贼只怕官,找食物相当困难,有金银也买不了酒肉,不暴露身份,非饿死不可。再说,在京师出发时,罗爷并未说在山西地境不许暴露身份。假使属下不道出身份,那么,罗爷所吃的将不是牛肉,而是无法下咽的小米粥。这些牛肉,还是李兄亲自动手割来的呢。假使不许属下暴露身份,属下受不了这种受人冷待,形同乞讨的生活,总不能说属下不是大学士府的人吧?想当初汪大哥派咱们四十人投奔小丞相图富贵,并不是前来吃苦的,连这点好处都沾不上,咱们还用说图富贵?属下即转回京师,叫弟兄们回徽州去算了。”
“你敢?”罗爷怒叫。
李雁胆气一壮,接口道:“梁兄如果不敢,属下敢,这点小事罗爷也大发雷霆,咱们委实受不了。咱们把情形禀明汪大哥,今后,小丞相休想再向汪大哥要人。”
大明一代,自胡惟庸被抄家灭族后,即不再设丞相。自从严嵩当政,事实上已成了无名有实的丞相,好事的人称他为大丞相,称他的儿子严世善为小丞相,父子俩狼狈为奸,罪恶滔天。
罗爷没料到两人居然敢顶撞他,本待发作,却又忍住了,气得脸色铁青。
四骑士在他身后左右分立,脸色平静。其中一人淡淡一笑,进言道:“大爷何必和他计较?李兄两人固然多有不是,说起来确也不无道理,尚清三思。”
李雁接着说:“大人不记小人过,罗爷难道为了这点小事,和属下小题大作,问罪么?”
罗爷突然桀桀笑。说:“不错,似乎只好这样办了。
显然,这位罗爷表面上神气万分,惟我独尊,六名属下只配侍席而无同席的卑微地位,其实并无完全主宰众属下的大权。而李雁梁雄表面顺从,骨子里倔傲,身份似乎有点特殊。
李雁的神色完全松弛下来,阴森森地看了柴瑞一眼,狞笑道:“罗爷请放心,属下自知善后。”
“好,交给你全权处理。”罗爷怪声怪气地说,开始踞案大嚼;酒到杯干。
由于柴端的事打岔,李雁忘了将杨氏昆仲的事禀明。可坑惨了前往板泉坡埋伏的十七位仁兄。
李雁的话,用意已昭然若揭,柴瑞心中有数,藉取菜离开了厅堂,然后在堂后大叫道:“小哲,进来一趟,帮帮忙。”
小哲相当懂事,向罗爷欠身告退,匆匆进入内堂,迳奔厨下。
厨中,柴瑞夫妇正等候着他,他刚踏入厨门,乃母突然轻捷地闲在门口,向他低声说:“孩子,你爹有话和你说,沉着些,神色中不可惊模。”
柴瑞闪在通向柴房的小门旁低声说:“小哲,准备和你母亲离开。”
“咦!爹的意思是……”他讶然问。
“他们已动了杀机,所以你必须伴你母亲先一步离。开。”
“姓罗的不是很友善么?”他不信地问。
“姓罗的鹰视狼顾,好险恶毒,他的话还能信?似乎他那些手下,另有来头,即使他想友善,也强不过众手下的要挟唆使。等他酒足饭饱,必定要杀我们灭口。”
“这……”
“严嵩国贼所豢养的爪牙,无一不是凶残恶毒的畜生,如果你误以为他们友善,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爹,我们何不先发制人?”小哲咬牙说。
“不行,这七个恶贼无一庸手,难操胜算,敌众我寡,等于是飞蛾扑火。同时,为父希望所料非真,未至生死关头,决不轻言反抗,为免祖宗基业毁于一旦,为父希望他们动了慈悲之念,以便保全身家性命。快,带你母亲从后门脱身,在三里外的黑松林等候。如果在入暮时分不见为父前来会合,那么,不必等我了,速保护你母亲到姑射山莲花洞投奔你母舅栖身。”
小哲突然纵身一跳,到了门外,大眼睛似要爆出火来,坚决地说:“母亲自己可以走,用不着孩儿保护。爹一人留在家中,孩儿不放心,多一个人便多一分照应。再说,孩儿如果伴同母亲离开,必定会引起恶贼们的怀疑,恐怕他们提前发难,岂不可虞?孩儿决不走。”
柴瑞怔住了,最后沉声说:“不可,你必须先走。”一面说,一面纵向厨门。
小哲飞退八尺,说:一孩儿宁可负上不孝之名,却不愿爹独自冒险在此任人宰割。”
说完,扭头便跑,直奔前厅。
柴瑞刚拔步追赶,却被乃妻拉住了,低声向他说:“官人,不要小看了我们的孩子,他为人聪明绝顶,机警过人,身法滑溜如蛇,拳脚阴狠古怪,有他在,或可助你一臂之力。至于我,可惜我……”
“琼瑶,那么,你先走一步。”
“官人,答应我一件事。”
“你……”
“见机行事,权衡利害,不可逞匹夫之勇。”
“我理会得。”
“我到陈家的后仓房躲上一躲,如果你父子有个三长两短,我……陈家的仓房,就是我毕命之所。”
“琼瑶……”
“多年来,你忍受折磨,从不反抗,苦心孤诣,为保全家业而忍气吞声。柴家从平阳迁此,三代单传,无人知道柴家祖孙三代允文允武,家传武艺身怀绝技。假使不是生死关头,希望官人能一本初衷,忍别人忍不了的气,以免公公在天之灵不安。”
琼瑶饮泣着说、最后几至语不成声,掩面而泣。
“琼瑶,我……我会克制自己的。你……你还是……”
“我到陈家的仓房,那儿居高临下,看得真切。天啊!可恨我……我这因岔气而伤了的手太阴肺经,不然……我走了,官人保重,好自为之。”
琼瑶饮泣着说完,仓俊奔出柴窝门。
柴瑞长叹一声,脚步沉重地向外走去、他心中已有预感,这场飞来横祸,已没有避免的可能了。
他回到卧室,将一把匕首藏在袖内,无限感慨地摸抚着那些古老的家具,黯然地深深叹息。
良久,他神经质地哈哈大笑,举步出房,自语道:“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会来的终究会来,逃避不是解决之道,我得面对事实,死中求生。”
出到大厅,罗爷刚酒足肉饱,坐在靠椅上剔牙,小哲正替对方牵上一杯热茶。
桌上,六骑士正踞案大嚼,风卷残云似的,把桌上的酒肉几乎吃了个盘底朝天。
他在等候,等候暴风雨到来。
“天色不早,我们到前面看看。”罗爷扔掉牙签站起说。
罗爷示意启程,两名骑士急步到了门旁,一人掀起暖带,一人打开了大门,冷风刮入室中,雪花卷入,室中气温骤降,奇冷泛骨。
这瞬间,梁雄以狂风似的身法,冲入内堂。
李雁一声长笑,扭转身拔刀出鞘,向身侧的柴瑞就是一刀,但见刀光一闪,奇快无比,向柴瑞的脖子上招呼。
另两名骑士左右一分,一前一后,堵住了前后的出口,手按剑把替李雁戒备,防止柴瑞逃走。
罗爷泰然踏出了大门,似若未见。
柴端的身躯突然挫低,钢刀从顶门呼啸而过。
李雁反应甚快,一刀落空,便知遇上了扎手人物,对方居然能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避过出其不意的猝然袭击,岂同小可?他心生警兆,向侧虎跳八尺,大叫道:“这家伙真人不露相,是练家子,难怪先前我一脚将他踢翻,他毫无受伤的神色流露。”
柴瑞徐徐退向密闭着的小窗下,寒着脸说:“小可不管旁人的闲事,你们杀了小可的牛,小可也不计较,尚请诸位行行好,不要……”
“你死定了。”李雁怒叫,挺刀疾冲而上,一刀扎出。
柴瑞再向侧一闪,叫:“身在公门好修行,诸位……”
李雁急跟而上,一声大喝,刀出“力劈华山”。
另一面,突变已生。
小哲脸色苍白,浑身发抖,双手抱着脑袋,向内堂发足狂奔。
堵住内堂的骑士,怎瞧得起一个惊惶万分的小娃娃?手离开了剑把,迎面拦住伸手便抓,一面叫:“杀其父必杀其子,哈哈……”
笑声未落,一抓落空。小哲惊慌神色装得神似,暗中已留了心。小孩子不像成人,成人被后天的教养和生活经验,磨炼得壮志全消,雄心尽逝,行事畏首畏尾,顾忌太多。小孩却不同,初生之犊不怕虎,内心中野性未除,兽性仍在,看见一条虫子,不将虫子踏死心中不快。
小哲已横心,他才不管对方是大是小,不顾厉害,扭身挫腰撞人对方怀中,右肘狠命向上猛撞。
“噗!”撞中了,这一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