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广记-第11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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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让马再返回来,你就跟他一块来吧。”公子打算跟李娃一起走,李娃的姨与侍女两人私语了一阵儿,挥手示意,让公子停在门外,说:“老太太就要死了,你应该和我一起商量一下丧事,好处理这个紧急情况,为什么要立刻跟着去?”公子便留下了,与姨一起计算举行丧礼祭奠的费用。天已黄昏,骑马的仆人并没来。那位姨说:“到现在还没有回信儿,怎么回事?你赶快去看看她!我会随后赶到。”公子于是就走了。他赶到李娃原来的住宅,一看,门锁得很严实,还用泥印封上了,心里很震惊,询问那里的邻人。邻居说:“李娃本来是租住在这里,租约已经到期,房主收回了房子。老妇迁居了,已走了两宿了。”询问搬到了何处,说:“不清楚她的新住处。”公子想要赶快跑到宣阳去问问李娃的姨,到底怎么回事。但天已经晚了,计算了一下路程到不了,就脱下衣服作抵押,弄了点饭吃,又租了张床睡觉。公子非常气愤,从晚上到早晨,一宿没合眼,等到天刚亮就骑着跛脚的驴赶往宣阳。到后,连连地敲门,敲了一顿饭工夫也没有人应。公子高声大喊了半天,有一个官员慢慢走出来。公子急忙上前问他:“李娃的姨住在这里吗?”回答说:“没有。”公子说:“昨天黄昏时还在这里,为什么藏起来了呢?”又问这房子是谁家的住宅,回答说:“这是崔尚书的住宅。昨天有一个人租了这所房子,说用来等待远来的中表亲戚,但还没到黄昏就走了。”公子惊慌困惑得快要疯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于是又返回布政里原来住的地方。主人因为同情他而给他饭吃。公子由于怨恨愤懑,三天未进饭食,因而得了很重的病,十多天以后病情更厉害了,房主人害怕他一病不起,就把他搬到了殡仪铺中。然而公子的病情一直不见好转,全铺的人都为他伤心、叹息,轮流着喂他。后来稍微好了些,拄着棍子能起来了。从此殡仪铺每天都雇用他,让他牵引灵帐,得点报酬以便养活自己。经过了几个月,公子渐渐健壮起来,每听到殡仪铺里那哀悼亡人的歌,就自己叹息,觉得还不如那些死去的人。于是便低声哭泣流泪,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每次送灵回来后,就模仿那哀歌。公子本是聪明伶俐的人,所以不长时间,就掌握了唱哀歌的全部技巧,即使整个长安也没有人比得过他。当初,两个殡仪铺中出租丧葬所用的器物,二位店主互争胜负。那东铺的纸扎车马都十分新奇华丽,几乎无人能跟他们相比,只有出殡时歌手的挽歌唱得很低劣。那东铺的店主知道公子唱挽歌极好,就凑了两万钱要雇他,公子同伙中唱挽歌的老手,偷偷地教给他新曲,而且辅导配合练了十几天,没有谁知道这事。那两个殡仪铺的店主都向对方说:“我想我们各把自己出租的器物陈列在天门街,以便比一下谁优谁劣。不能取胜的,罚钱五万,以便用它作酒饭的费用。可以吗?”两个店主都同意了。于是邀来人立下了契约,写上了保人,然后就把器物都陈列出来。城里的男男女女闻讯后都来看热闹,聚集了好几万人。看到这种情况,管街道的里胥报告了管治安的贼曹,贼曹报告了京都的执政官京兆尹。这天一大早,四面八方的人全都赶来了,小巷里的居民也全都出来了。两个铺子从早晨开始陈列治丧等祭器一直到正午,依次摆出了纸辇、车舆、纸制仪仗等东西,西铺都比不过,他们的店主脸上很不光彩。接着西铺在东南墙角安放了一个高榻,有位留胡子的人拿着铃上场,有好几个人簇拥着他。他扬起胡须,抬起眉毛,握着腕子点了点头登上高榻,唱了一支名叫《白马》的挽歌。他依仗平素的名望,边唱边左顾右盼旁若无人。唱完后,看客齐声赞扬。他自己也认为唱得技艺高超,谁也比不了。这时只见东铺店主也在北墙角安放了几个相连的高榻,一位戴黑孝巾的少年手拿着棺材上的饰物在五六个人簇拥下上了场,他就是那公子。只见他坦然地整了整衣服,从容地扬了扬头,先是辗转歌喉唱了起来,看表情好像由于悲痛而唱不成声似地。公子唱的挽歌名叫《薤露》,越唱越高昂,歌声震动了树林,一曲还没唱完,看客们就都被感动得深深叹息,有的还捂住脸哭起来。大家都讥讽西铺唱得拙劣,西铺店主更感到难堪了。暗地把所输的钱放在前面,偷偷的逃走了。四周座位上的人都惊诧发愣,谁也没料到会有这个结果。在此以前皇帝下过的诏书,让京城以外各州郡的长官每年来京城一次,称之为“入计”。当时,恰好遇上公子的父亲在京城,与同僚换上便服,也偷偷地到那里去看。有个老仆人,就是公子的奶妈的丈夫,看见那唱挽歌的人,举止语气很像失去的公子,想去认他又不敢,便禁不住掉下泪来。公子的父亲吃惊地问他,他说,“唱歌的那个人,相貌举止都非常像您死去的儿子。”公子的父亲说:“我的儿子因为财物多而被强盗杀害,怎么会到这里来呢?”说完,也哭了起来。等到回去后,老仆人找了个机会赶快跑到殡仪铺,向唱歌的一伙询问说:“前些时候唱歌的那人是谁,他唱得真太好了!”都说是某姓人的儿子。又问他的名,说已经改了。老仆人非常吃惊,慢慢走过去,靠近了细看。这时公子看见了老仆人,脸色突变,立即转身,想藏入人群中。老仆人于是扯住他的袖子说:“难道你不是公子吗?”拉着手就哭了起来,便用车把他载着回来了。到了房间里,他父亲责备他说:“你的志向和行为堕落到了这个地步,玷污了我们的家族,有什么面目再相见呢!”于是让公子步行走出去,到了曲江西杏园的东面,剥掉了公子的衣服,用马鞭抽打了几百鞭。公子承受不了那种痛苦,昏死过去。他的父亲丢下他就走了。公子的师傅一开始就派人暗中跟着他们,事后回去告诉了同伙的人,于是都伤心叹息,然后让两个人带着苇席去准备把他埋了。到了那里,一摸书生的心口还稍有点温暖,便把他抬了起来,好久,才渐渐有了点气息,于是大家一起把他抬了回去。大伙用芦苇管儿给他灌水,用勺喂水,经过一夜才活过来。一个多月后,公子的手脚仍不能动,那被鞭打过的地方都感染化脓,脏得厉害。同在一起的那些人都很厌恶他,就在一天晚上把他扔到了道边上。过路的人看到了这情形都感到悲哀,常常扔给他一点剩余的食物,这才使他能填饱肚子。过了十天公子才能拄着棍子站起来。他穿着布衣服,像僧人的百衲衣一样都是补丁,破烂不堪,像秃尾巴的鹌鹑一样没有风采。他拿着一个小破盆在居民家挨户乞讨,从秋天到冬天,夜晚就宿在脏土洞穴里,白天就周游于闹市中。有一天早晨下大雪,公子被冻饿逼迫,只得顶着雪出去讨饭。那乞讨的声音很凄苦,听到看到的人都感到很伤心。当时雪下得正大,住户的门大多不开。公子到了安邑东门,顺着里弄的墙根走,向北转过了七八家,有一家只开着左扇门,这就是李娃的住宅。但是公子不知道,就连连大声呼减,由于冻饿交加,叫声凄凉悲哀,令人不忍心听。李娃从阁楼里听到了,对侍女说:“这一定是那个公子,我听出他的声音了。”她快步走了出来,只见书生干枯瘦弱,满身疥疮,几乎不像人样。李娃心里很受触动,于是对他说:“这不是郎君吗?”公子一听,悲愤交加,昏倒在地,说不出话来,只微微点头而已。李娃走过去,抱着他的脖子,用绣花袄裹着他弄到西厢房,不禁大声痛哭,说:“使你落到这个地步,是我的罪过啊!”哭得昏过去半天才苏醒过来。老妇人异常吃惊,急忙跑了过来,说:“怎么回事?”李娃说:“是某郎君。”老妇人马上说:“应当赶走他,为什么叫他来这里?”李娃脸色一沉,回过头来斜看着老妇人说:“不能这样。他本来是清白人家的子弟,当初驾着高高的马车,带着贵重的行装,到了我们家,没超过一年就全部用光,并且又合谋施展诡计,抛弃赶走了他,这不是人应该做的。使他失去志向,被人们所不齿。父子之间的感情,本是人性天伦,却使他们断绝了骨肉情义,他父亲甚至杀死并丢弃了他。如今公子困顿倒霉到这种状况,天下的人都知道是因为我造成的。公子的亲戚在朝廷中做官的很多,一旦掌权的亲戚仔细查明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灾祸就要临头了。况且欺骗上天辜负人心,鬼神也不会保佑的,还是不要给自己找祸吧。我作为您的孩子,到现在已有二十年了,花费的钱财,不止千金。现今您老已六十多了,我愿意计算一下二十年来我在衣食方面所用的钱,把它还给您为自己赎身。我打算与这个人另找住处,所去的地方不远,早晨晚上还可以来尽孝道,这样我的愿望也就满足了。”老妇人估计她的志向是不能改变了,便答应了她。李娃把钱给老妇人后,还剩有百金。向北经过四五家,在那儿租了一所空房。于是给公子洗了澡,换下脏衣服,做热粥给公子喝,以便使他肠胃通畅,然后又让他吃乳酪,以便滋润他的内脏,经过十多天,才让他吃些美味佳肴。公子穿戴的头巾鞋袜,也都选用珍贵时新的式样。不到几个月,公子的肌肉皮肤渐渐丰满,到年底,就完全痊愈复原,又像当初那样了。有一天,李娃对公子说:“身体已经康复了,志向也该恢复了,你好好想一想,默默地回忆一下从前的功课学业,还可以拣起来吗?”公子想了一会儿,说:“十分只剩二三分了。”李娃叫人套车出去游逛。公子骑着马跟着。到了旗亭南边的边门那里卖四书五经的书铺里,让公子从中选购了一些,计算用费共需一百金。买好后,把书全装到车上运了回来。于是叫公子排除各种杂念,专心致志地学习,让他把夜晚当作白天,勤奋刻苦地读书,李娃经常陪坐着,半夜才睡觉。等到他疲倦时,就叫他吟诗作赋。只二年,公子学业上有了很大的成就。国内的文章书籍,全部都看完了。公子对李娃说:“现在我可以报名应试了。”李娃说:“不到时候,学问必须又精又熟,才能百战百胜。”又过了一年,李娃说:“现在可以去了。”于是公子一上考场,就考中了甲科,连礼部的考官们都十分震动。即使是前辈看了他的文章,也无不肃然表示敬仰羡慕,愿意跟他交朋友可却找不到机会。李娃说:“你现在还不行,当今才德突出的人,一旦考中以后,就自认为可以取得朝中显耀的职务,占有天下的美名。而你过去的行为有污点,品德也不超群,比不上别的读书人,应当继续磨砺锋利的武器,以便取得第二次的胜利。那时你才可以结交很多文人,在群英中取得第一名。”公子从此更加勤奋刻苦,声望也越来越高。那一年正碰上三年一次的全国大考,皇帝下诏招收四方的杰出人才,公子选试了“直言极谏科”。考试“对策”名列第一,被授予成都府参军的职务。三公以下的官,都成了他的朋友。将去上任时,李娃对公子说:“现在你已经恢复了自己原来的身份,我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了。我愿用我剩下的岁月,回去奉养老母亲。你应当跟一个名门贵族的女子结婚,以便主持冬秋的祭祀。像你这样在朝中做官的人,和我结婚是会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