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歌行-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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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四海的眼中,也已闪起了泪光。
李凤起是他的朋友,也是他的兄长。
如果不是李凤起,他现在很可能仍然只是连升客栈的小二哥。
忽然间,他觉得很后悔。
后悔自己没有听李凤起的话,扎扎实实地练一身好功夫。
如果他也有一身好武功,今天就能和李凤起并肩作战了。
李凤起微笑道:“老弟也不要太担心,或许,秋水只是想找我聊聊天呢?”
麻四海心中一酸,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他咬了咬牙,硬起心肠,对李凤起长揖到地,轻身大步向庄外走去。
*** *** ***
巳初二刻。金刀庄。
秋水是一个又干又瘦的小老头儿。
他的须发已全白,看起来,已年过花甲。
自庄门外见面起,秋水一直都是笑眯眯的,看不出有半点恶意。
跟在他身后的二十多名白袍大汉的脸上,虽说一直都冷冰冰的,但也看不出半点敌意。
但秋水一行人走进在门后,两名白袍大汉就掩上门,留在门后,取代了金刀庄的两名护院卫士。
李凤起的脸上也一直都挂着镇定的微笑,门边发生的事,他像是根本就没看见一样。
这二十多名白袍大汉腰间都佩有刀剑,而且他们的右手,全都虚按在刀剑的柄边,一付随时会亮兵刃的架式。
李凤起客客气气地把秋水让进了客厅。
只有两名白饱年轻人跟着秋水进了客厅,其余的白袍人立即就在门外散开了。
令李凤起意外不已的是,秋水竟然还给他带来了一份礼物。
虽说“先礼后兵”是江湖人玩的老把戏,但秋水的“礼”似乎也太多了一点。
“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李凤起实在想不通。秋水的脸上,更是一付高深莫测的表情。
想不通他就懒得去想了,反正秋水迟早会说出他的来意的。
果然,两人客套了一番之后,秋水说出了来意。
李凤起惊讶的差一点就跳了起来。他简直怀疑自己一向很灵敏的耳朵今天是不是出毛病了。
他的右手禁不住哆嗦了一下,杯中的茶水泼了出来,溅湿了他的袍角。
他勉强笑了笑,道:“在下近来身体不适,精神颇有些恍惚,适才秋帮主之言,在下实在是未能领悟,望秋帮主明示。”
秋水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旋即笑道:“秋某自一老友处听说李先生棋艺高绝,独步洛阳。秋某今日登门,乃是想同李先生手谈一局。”
李凤起目瞪口呆。
秋水的话,每一个字他都听清楚了,但他还是没弄明白秋水这是要干什么。“手谈”的意思,就是下围棋。这一点,李凤起是知道的。
近年来,因为他在洛阳武林的地位越来越稳固,闲暇的时间也多了起来,有时也与庄内两位颇懂棋艺的清客下几局围棋作为消闲。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棋艺高绝,独步洛阳”这顶帽子会叩到他的头顶上,而且是秋水的嘴给叩上的。
他即使是在和几位清客的对局中,已是胜少负多,而这几位清客的棋艺,就算在洛阳城里这块小地方,也是提不上台面的。
一时间,他简直忍不住想哈哈大笑出来。
自秋水背后射来的四道目光更凌厉了,李凤起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瞟了那二人一眼。
两个年轻人都板着睑,但他们凌厉的目光之中,却有一种古怪的意味。
李凤起道:“在下少年时,的确学过几天围棋,但也仅仅是几天而已。近年来闲居家中,极无聊时,也曾下过几盘,那也只是胡乱摆子玩而已,说到棋艺,实在是不通。”
秋水抚掌笑道:“果然、果然。”
李凤起诧异道:“秋帮主何出此言?”
秋水笑道:“据秋某那位老友所云,若同李先生论及棋艺,则先生定会一力谦虚,嘿嘿,李先生适才果然一力谦虚了。”
李凤起顿时觉得脸上热热胀胀的,十分难受。
他抬手摸了摸耳垂,苦笑道:“在下不敢。在下对围棋一道,实在是知之不多,呵,不、不,实在是知之极少极少,秋帮主想必是误听传言了吧?”
秋水脸上的笑意一时有些发僵,看来颇为失望。
李凤起赔笑道:“敝庄之中,倒是有两位先生颇通棋艺,要不要在下叫他们来,陪秋帮主下一盘?”
秋水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双目之中,怒色隐现。
李凤起所说的“先生”,当然就是在金刀庄中吃闲饭的清客之流。堂堂的白袍会帮主登门求教,而李凤起却要让几个清客来打发他,秋水当然会不高兴。
“不好!这下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李凤起顿时在心里叫苦。
秋水身后的一名白袍青年微笑道:“李先生,秋帮主热诚而来,你又何苦深藏不露呢?莫非先生以为秋帮主棋力不堪李先生出手么?”
一瞬间,李凤起明白了两件事。
他到底是独步洛阳武林三十余年的一方豪强,不知闯过了多少大风大浪,这三十余年的江湖饭当然不是白吃的。
自从稳坐洛阳武林第一把交椅后,他自然而然地也就成了洛阳城里的名人。
人出了名,事情都是比较多的,一些看起来根本扯不上边的事,也能找到他的头上。
这些年来,李凤起不知和多少人打过各种各样的交道。
这些人中,包括江湖豪客,本地的绅士名流、地痞混混儿。
当然还有地方官府的官员。
找上门来的事情也都是千奇百怪,不一而足。但像今天这样的怪事,还真是第一次。
他可以肯定,秋水本人的确是一心一意想和他“手谈”一局,秋水也的确以为他李凤起的棋艺“独步洛阳”。
但问题是,他的围棋水平的确不值一提,又是谁在秋水面前给他加上了“独步洛阳”的帽子呢?
肯定是有人想借此来对付他,才搞了这么一个恶作剧。
这就是李凤起已经想清楚的第二件事。
但一时间,他却想不出这人是谁。
难道会是秋水背后这位言辞逼人的年轻人么?
从这个年轻人刚才说的那句话来看,与其说他是想让李凤起难堪,倒不如说他分明是有意激怒秋水。这个年轻人显然是秋水的部属,激起秋水对李凤起的不满于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李凤起还是想不通,因为他根本就想不出自己会和白袍会中的什么人有什么瓜葛。
白袍青年的口气更加咄咄逼人了:“怎么,李庄主真的以为秋帮主的棋艺无可观之处么?”
秋水的脸早已阴沉下来,就像是暴雨将临前黑沉沉的天空。
李凤起的心头爆起一点火花。
毕竟他已做了三十多年洛阳武林的老大,这些年里,还从来没有敢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的人。
更没有敢拿这种莫名其妙的事让他难堪的人。
他一直勉强挂在脸上的笑意倏地消失了,道:“这位朋友尊姓大名?”
白袍青年微微一笑,道:“敝姓肖,肖无濑。”
李凤起的目光闪动了一下,缓慢但有力地道:“原来是肖公子当面。肖公子近来名动武林,李某十分钦佩。只是李某对围棋一道实在是不通。白袍会如果有什么示下,就请明说吧。”
肖无濑挑了挑眉毛,讶然道:“敝会会有什么示下?
李庄主,秋帮主确实是诚心上门讨教棋道,别无它意。庄主如果不屑一顾,不妨明示,不必假言欺人。以李庄主独步洛阳之棋艺,却连声自称‘不通’,那言下之意,秋帮主的棋……嘿嘿……”
秋水冷冷地,重重地哼了一声。
李凤起咬了咬牙,道:“秋帮主,其实下盘棋也没什么,反正在下与人下棋,生平就没有赢过……”
秋水一翻白眼,怒道:“李凤起!老夫敬重你的棋艺人品,诚心登门,你却一再冷言讥刺,是何居心?”
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李凤起实在是忍不住了。他眼中冷光一闪,涨红着脸猛地站了起来。
他的右手,已搭上摆在他身边茶几上那柄金背大砍刀的刀柄。
他的右肘尖,有意无意间,撞上了茶杯。
“哐啷”一声,茶杯摔得粉碎。
早在白袍会的人登门之前,李凤起就已布置了应变之策。
他将庄内十八名武功最强的弟子布置在客厅周围,一旦他发出信号,这些弟子就会立即动手。信号就是摔茶杯的声音。
信号已发出,但客厅外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秋水一言不发,舒舒服服地仰面靠在椅背上,就像是坐在自己的家里。
他的目光,一直盯着客厅顶上的画梁,似乎对那上面的花纹极感兴趣,连看都不看李凤起一眼。
肖无濑叹了口气,道:“可惜了一个好茶杯呀,可惜呀!”
他举起双手,轻轻拍了两下。
一名白袍大汉自厅门外闪身飘了进来,双臂一张,“当啷”之声,不绝于耳。
那是十八柄单刀。
李凤起涨红的脸顿时变得惨白。
肖无濑笑眯眯地盯着他,目光中那份说不出的意味更浓了。
看来,自己头上这顶帽子是不要也得要了,而今天这盘棋也非下不可了。李凤起一跺脚,大声道:“好好!秋帮主既然如此看得起李某,在下也只好实话实说了。在下对围棋一道,精研多年,实在是颇有对手难求之叹,今日得见秋帮主,幸何如之!”
秋水哈哈大笑起来,一竖大拇指,道:“好!爽快!
总算听到了一句真话!秋某今日交定了你这位朋友!”
肖无濑恭声道:“帮主,李庄主棋风刚猛绝伦,您老可要小心一点才是。”
秋水横了他一眼,不耐烦地道:“小子,放心吧,老子的棋那也不是吃素的!”
李凤起惨白的脸又涨得通红,他的嘴里像是刚刚咬了一大口青柿子,又苦又涩。
他已经开始担心这事该怎样才能收场。
一旦真的和秋水稳枰对坐,不出十数招,秋水一定就会看出他的棋到底有多“臭”了,到那时候,秋水又会是个什么态度呢?
他还是想不通到底是什么人会用这种奇特的手段来对付他。
但想都不用想,他就知道秋水本人一定是个围棋高手,因为看起来,秋水颇具高手的派头和习惯。高手自然也会有高手的脾气。
等到秋水知道李凤起的棋的确“不通之极”时,那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一定会激怒他。
面对这样一个被激怒的大高手,李凤起的处境铁定会大大地不妙。
只怕“金刀庄”会就此在洛阳武林中除名,也未可知。
好在李凤起早就做了最坏的打算,他将家小托付给了麻四海。
麻四海是他这一生所交的惟一的朋友。
他相信自己绝不会看错人。
第二章 秋水的棋艺
五月十二。巳正初刻。
洛阳。金刀庄。
百十竿青翠的修竹在初夏的风中轻轻摇曳,竹林边,是四五棵参天古柏。竹林古柏间,是一方石桌,几张石凳。
阳光下泻,流过茂密的树叶和疏淡的竹枝,整个院落都掩映在一片清幽宜人的树阴里。
“嗯。这个地方就很不错嘛!”说这话的是秋水。
秋水负手当风,衣袂微扬。微微扬起的脸上,满是一派棋坛宗主的孤傲清奇。
李凤起虽说还是一脸苦相,但他的心情,却比刚才在客厅里时要好得多。
因为这里是金刀庄的后院,是整个金刀庄内最最重要的地方。
后院内遍布各种机关消息和各式机簧暗器,而发动这些暗器机关的按纽,就在他面前伸手可及的地方。按纽就在石桌下面。
李凤起伸手肃客:“秋帮主请。”
秋水点了点头,大刺刺地在石凳上坐下。两名白袍人立即捧过一方精美的楠木棋盘和一付上等云子,在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