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烟深处-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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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车常按住正全神贯注瞄准的南布,示意他换枪,并指指逾千米外的美国突击车,又指指不远处空晃晃停着的装甲车。南布迟疑片刻将毛瑟步枪和庭车常的AK74短突击步枪对换,并给他半份子弹。庭车常缩上最高点,绕道向山下潜行。
/*德制98K步枪因射程远精度高,在二战中常常加装瞄准镜后作狙击枪用。AK74属于突击步枪,除了射速快外,射程远不及它。*/
山头上,一个女子突然站起来,举起双手向敌群跑去,身后枪声零落,没人射中她。庭车常趴在石凹里,下意识调好表尺瞄准,右手食指突然僵住了,他痛苦地面对着这个现实:他瞄准的是一个求生的女性平民,而不是阵前叛逃的士兵。
一个眼急手快的敌人拖住她下山,走在前面热血勃发地向山上围去,还在后面的兴奋难捺向拖着女人的同伴处靠拢,接着是争吵声拉扯声,似乎在争夺战利品的归属权。倏地一连串爆炸,将十几名簇拥在一起的敌人掀飞,山顶上扔来一颗颗手雷,激烈的层层气浪淹没了虎假虎威的风沙。敌人惊醒过来,相互之间保持着距离边射击边爬上去。
庭车常已到达相对合适的地点,瞄准坐在车上观战的美国兵。五百来米的距离上,一枪失手打到地上,一枪射穿军官模样的。不愧是特种兵,其它人很快拽下奄奄一息的军官躲到车后向他这边试探性射击。庭车常缩下来直接沿着天然的交通沟向那几辆没人操纵的装甲车奔去。美军突击车上的机枪盲目地扫射之后,又发了几枚榴弹,迅速转向山顶,支援遭到坚决阻击的友军。另一辆突击车意识到那边还有几辆空荡荡地装甲车,径直奔去。
山上再次跳出几个满挂爆炸物的女人,滚下来,毫不犹豫拉响,爆炸。仅有几具火箭筒则瞅准山下疾奔的美军突击车扣发,第一枚火箭弹在车后远远地炸开,来自另一方向第二枚迅速长了眼似地在不远处砸着,震得突击车晃了几下才调过头继续狂奔。毫无疑问,奔出火吞的地方很快都被准确的榴弹炸中。
南布身旁的中年女人大声喝道。几个孩子在母亲愤怒的扫射掩护下扛着剩下的火箭筒站起来,不经瞄准就扣发,坚决地扑向那辆疾驰的突击车。庭车常已顾不得猫腰,拨腿直冲,和那辆被孩子的火箭筒揍得东躲西藏的突击赛跑。近了,就在眼前,庭车常索性甩开枪支弹带和其它多余的东西,像血了红的野兽般跃出凹道直接冲向最近的一辆BMP战车。
亲爱的爸爸妈妈,让我多活这几秒钟吧。
古珊,让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如此大声喊出你的名字。
庭车常侥幸逃过死神的拥抱,钻进还大开着顶盖的BMP…3战车内。战火中求生的欲望能令任何一个笨拙的人很快学会操纵任何一种武器。他终于使炮塔转起来,并列的一门100毫米口径2A70型火炮和一门30 毫米口径速射炮将炮弹一古脑向山上倾泄。庭车常看不到活人死人,只能认得清哪里有敌人,也顾不上山下还有几个对自己构成直接威胁的美军及突击车。
苏制步兵战车向来以火力凶猛、装甲厚实著称,它顶住了美军车载12。7mm机枪的直射也顶住抛射榴弹的轰击,持续不断地吞噬了山上的敌人。南布率先站起来发起冲锋,仅存的二十来个女人、孩子条件反射地冒出来跟着。
庭车常以全身体重死死吊着顶盖,双脚倒踩炮塔顶。被撬开的顶盖铁扣处伸入两支刺刀,又很快疾缩回去。炮塔壁四处响起子弹撞击的声响,南布的人在支援他,美军跑了。
庭车常转动炮塔,朝远处另一辆正向南布方向扫射的突击车开火,无数30mm炮弹向被100mm高爆弹砸出的巨洞四处疯狂地倾泄,没有惨叫,也没有横飞的血肉,只有燃烧的浓烟、惊魂未定的黄沙。他旋即通过观察口寻找刚才和自己“赛跑”的那辆突击车,硝烟未尽的高原上已找不到他们的踪影。
南布走到跟前时,他身后只剩下一个少女和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子。
那孩子一屁股坐在地下,抱着枪仿佛那只是一个玩具,冲庭车常号淘大哭起来,接着伸手去抱少女的脚。少女弯下身将孩子拥入怀中,孩子叫了一声“妈”,全世界的语言都有一个共同点………“妈”的发言都差不多。庭车常缄默地瘫软在地上,他的短跑的能耐一流,但几分钟前的亡命长跑却是头一次,他需要好好安抚那双失去了知觉的腿。南布摇动手中的AK,摸摸庭车常的肩膀。庭车常在记忆中搜寻着之前甩掉毛瑟步枪的细节,指一指一个方向。南布跑过去,不多时便扛着那支毛瑟步枪回来。
腰间仍挂着几颗解开保险栓的少女拉着孩子的手,孩子拉着枪带,茫然地看着血色夕阳隐没在高原尽处。那一刻,庭车常为自己上学时曾多次用“血色”来形容夕阳而深感愧疚。
美军的飞机会很快到来,任何车辆在山峰与原野对比明显的轮廓下行驶都会成为活靶子。我卸下一台步话机,走在南布身后。
他的部落只剩下三个人,那支毛瑟步枪却一如既往忠诚地依在他年幼的背上。
因为它象征着一个部落首领的尊严,它会保护自己的首领、最后一个女人和最后一个孩子。
男人活着,仇恨就不会枯竭;女人活着,部落就不会灭绝;孩子活着,枪就会留着,尊严将延续。
第五节 热血东归
一行四人再没有遇到任何截杀,连应该阴魂不散的飞机也没有出现。
他们一直往东北方向跋涉,途经一些牧民集聚地,用子弹换了些食物和水,没有人注意他们,因为Afghan国境内到处都是拿枪的人,到处都有流浪者,也不乏携带通信设备的科考人员。偶尔有人认出庭车常的东亚人特征,他会冒出大学时胡乱学的几句日语,因为Afghan是美军的势力范围,同时也有日本驻军,没有人会因为发现一个日本人而大惊小怪。
庭车常深信无孔不入的美军情报系统能通过一个人的指纹、口声、血液查出他的国籍、身份、是否曾在PLA中服过役,所以他早已打消了进入某个城镇以迷路的中国旅行者身份求救的念头。
历时16天,他们终于找到一个和南布同源的部落。南布表明了身份后,部落接待了他们的同胞,同时也希望庭车常能留下,并表示将竭尽全力帮他联络中国大使馆。庭车常得知这里离中国边镜仅有一百多公里后,婉绝了他们的盛情,因为这里仍在Afghani境内,他们已经知道他是个“迷路”的中国军人,身在这个微妙的国度中他有可能会被贪图金钱的人出卖。
庭车常接收了足够的食物和水后,告别南布和他的同族。
南布带着他仅有的两个部民将庭车常送出几公里,才依依不舍的分手。
走出这个部落的势力范围后,依稀能听到些枪声,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也不知道是否和南布有关。
庭车常心里一紧,无可奈何地回望那个方向。仿佛还看见南布……这个十三岁的孩子抱着斑驳的毛瑟步枪站立在高处,一个忧郁的少女半蹲着揽住天真的幼子,三人平静地目视自己远去。
两个孩子和一个少女久久伫立在高高的山岗上向庭车常挥手,不时高喊着什么,似乎是一种感激、祝福,抑或是羡慕,羡慕他即将回到自己那个同样古老沧桑的国度、团结稳定的国家,羡慕他将回到真正温暖、相亲相爱、没有猜忌仇杀的人民的怀抱。
庭车常加快了脚步,流着热泪向东方走去。太阳升起的方向,就是中国。
祖国,您的儿子要回家了。
第三章 上半辈子
第一节 解除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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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我的童年
1990年9月,我未满6周岁。父亲在隶益中心小学学前班给我报了名。
我很不乐意地坐在学前班教室里看着大家还在学写自己的名字。
我的前桌是个母的,一天喝一个“娃哈哈”,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要在我面前喝,还问我喝不喝。虽然我从没有喝过这看起来很不错的东西,因为数月前,父母还在村里小学时的工资全垫了学生的书费,我坚决地摇头,母亲说过不能乱拿别人的东西。
我的同桌也是教师子女,他父亲是中学的什么主任,母亲是小学高级教师,所以他经常用自动铅笔在我的作业上乱划。
音乐老师长得很漂亮,很像妈妈的高中毕业照里的模样,我每周都希望天天能上音乐课,因为母亲还在村里教书。
我不知道班主任是谁,因为没有人过问过我。倒是有一个长得很像孙大圣的很帅的经常得到老师的关照,听说人们都叫他神童。
除了那个母的,没人主动跟我说话。我很羡慕隔壁的一年级,他们每个人看起来都那么友好。
几天后,父亲找到校长,把我转到一年级。
进一年级的第一天,我穿上了父亲在昆明上学时就给我买的衣服。
他们真的很友好,每个人都问我从哪里来,爸爸是做什么的,妈妈是做什么的,一天有多少零花钱。我一五一十作了回答,他们很失望。从此我不再和他们说话。
父亲又去找校长,要把我转到二年级。高小毕业的小学校长骂大学毕业的中学老师“有病”。父亲回来告诉我,今年一定要拿双百分。
但是我的语文只考了97分,数学88分。我还发现,孙大圣也转到了一年级,他拿了双百分。
第二个学期的画画课上,老师拿着我的作业问我,“这是什么?”
我说:“解放军叔叔。”
“你怎么把解放军叔叔画得这么小,日本鬼子却花得这么大?”
“我在孙大圣家里看电视,动画片里的圣斗士都很厉害,比李向阳要厉害多了。”
“好好学画画,长大了去演动画片,一定要把孙悟空画得比圣斗士还要厉害。”
“不,因为我长大了要当解放军。”
“好的,那就当解放军。不要再让日本鬼子打到中国来。”
“老师,为什么正片(电视剧、电影)里的鬼子都这么怕死,但动画片又这么英勇?”
“因为中国的动画片做得不好。电影做得太好。长大后你就明白了。”
我永远记住了这句话,后来我的画画课都得了最高分,这是我第一次得第一名。但班主任没有给我小红花,她说考大学不考画画。
我一直希望孙大圣有一天会生病,后来他真的生病了。我在孙大圣家里看电视时,孙大圣跳过去调台,被电触倒了,我跑过去拉他时被他妈妈一把抱住。我每天都到医院去看他,我一点都不高兴,因为我不能再到他家看电视了。我送给他一支自动铅笔,那是母亲来镇上看我时给我买的。
考试的时候,孙大圣没有来。我在试卷上写了他的名字,“孙大圣”。老师去找父亲告状。父亲从来没有打过我,这次也一样,他说:“以后要记得你姓庭,叫庭车常。”
那年,我翻了父亲所有的地图,寻找这个叫“青岩”的地方,父亲告诉我,这是贵州,这是广西,这是云南,这是当年我们走过的路线………于是我在地图上划了线,父亲用手指敲我的额头,说不许在地图上乱划。后来,父亲教我怎么用针和线量地图上的距离,还夸我很聪明。
但是,老师一直说